六 金蝶循音

陈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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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望到极致,纪则几乎就以为他和柳思思要死在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竹笛的声音,是他从不曾听过的曲调,悠悠然的旋律,清澈如溪,却生生遮去了刺耳的铜铃声,在恶鬼的嘶吼中显得格外宁静安穆。

    纪则蓦然抬头,瞥见了自己此生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诡异的红月顷刻间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淡淡如流水般倾泻在池塘上平静的水面,漆黑的夜幕下,漫天飞舞着金色的灵蝶,灵蝶舞动间,蝶翅扇动着风声,竹笛声,环佩声,而踏月而来,凌空而立,金蝶之中,却有一个眉目生动的少女。

    青色的纱裙与青丝被风吹起,不施粉黛,清丽的似是在九天星河洗濯过,笛声悠悠,在金蝶的照耀下,满是明媚与鲜丽,手中执着翠色的长笛,端立在月下水上,眉眼间都噙着笑意,青色的裙,翠玉的发簪,碧玺的耳环,连笛子都是翠色欲滴的竹,那般清脆与明亮的模样,刹那间便让漫天星月与灵蝶光辉尽失,唯有少女的笛声,少女的笑意,少女飞舞的裙袂,依旧的光华照人。

    阿令金蝶绕身,以笛为剑,直直劈向蒙面的女子,竹笛激起的剑风刹那间就将面纱劈成两半,散落在月夜的风里,蒙面的女子立刻拿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半张脸,仰头看着阿令说:“久闻颜仙师新婚大喜,怎么也有空闲来这穷乡僻壤般的小城呢?”

    阿令笑的眉眼弯弯,手中的竹笛却半点没有收势,照旧是不留半点情面的劈过去,竹笛砍到那人肩上,强大的势力压的那女子跪下来,可那女子依旧拿袖子挡着自己的脸,冷笑着说:“颜仙师,出手这般狠戾,可是半点不顾及琉璃令的所在了?”

    阿令笑意不减,却将术力灌入笛中,逼的那女子眉头紧锁,额间的花钿,时隐时现,红光诡异。

    “凭你一介魂妖,也配提琉璃令吗?”阿令眼若流波,“即便是你主子在这里,我也照斩不误。”语尽时,漫天金蝶齐齐飞来,冲向那女子,笛声再起,却由方才舒缓的调调变得急促起来,

    “仙师真是好气势啊!”蒙面的女子身形一隐,飞身退到一丈外的池塘岸上,一扬手招出一把白色的长剑,剑起斩落衣袖遮在脸上,一边摇动铜铃,一边执剑飞向阿令。

    而阿令,依旧是吹着竹笛,青衡曲起,金色灵蝶循着她的笛声在一片风月里,满塘的荷香盈入她青色的衣袖,金蝶与那女子的白剑在池塘上斗的如火如荼,金光,白剑,赤红花钿,连同阿令翠色欲滴的耳环,皎皎明月光辉,为静静的池塘铺上流光溢彩的霞衣。

    一曲罢,阿令难得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手中握了竹笛,以笛为剑,剑意纵横在红莲碧波的荡漾里,竹笛对上铁剑,却丝毫不曾逊色。

    金铁之利与翠竹之韧相搏,红色的浊息与灵蝶的金色光芒交错着,璀璨至极致。

    来回不过是几招,阿令便在池塘上将那蒙面女子劈到地上,那女子重重的撞在岸边的柳树,却好像没有疼痛般冷笑着对阿令说:“颜仙师好手段,妾自叹不如,只是仙师的剑意再好,竹笛也终究只是竹笛,仙师不肯拔剑,是要留妾一条生路吗?”

    “你想的倒是很美。”阿令的竹笛在蒙面女子的额间一点,将她赤红色的花钿化为淡红色,旋即将竹笛一收,又招了招手唤道:“难道不知道我最近收了个徒弟么?”

    阿令从荷尖上跳到竹桥上,笑语盈盈的说:“我封了这只魂妖的术法,乖徒儿,让为师瞧瞧你近几日在剑术上可曾怠懒。”

    “好嘞。”赵旭在阿令身边耳提面命了小半年,第一回和有机会这种异类交手,磨刀霍霍,兴奋得很。

    阿令旁观旁观了半刻,见赵旭仗着自己的剑法非但不曾落了下成,反倒隐隐有取胜的意思,忍不住为自己这个能干的徒儿得意的笑了笑,松下神来去查看桥上躺着的一对苦命鸳鸯。

    她来时,青衡曲一起便压制了把纪则伤的半死不活的恶鬼,此刻那鬼小心翼翼的蜷到桥头,窝成很小一点,阿令一边想着要不要贴两张符咒把这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孤魂野鬼送回地府,一边拨开快要吓傻了的柳思思,手指往纪则手腕上一搭,想瞧瞧半死不活的知府大人此刻是离死更近一些,还是离活更近一些。

    还好还好,不过是流了几盅血,血脉里混入了地府的浊息,阿令微笑着走向柳思思,刺啦一声从柳思思的衣裳上扯下两块白布条裹在纪则还在不停冒血的脖子和后背上,然后回头对柳思思说:“我这衣裳还没穿够,扯了你的衣裳真是不好意思。”

    柳思思语塞,虽然她不曾从阿令脸上看到半点和“不好意思”沾边儿的神情,但她只瞧见阿令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将那蒙面女子收拾的很利落的样子就扑通跪倒地上,抹着眼泪唤她仙师。

    阿令最不喜女人哭,瞧着柳思思泪眼婆娑的样子,忍不住后退半步,侧过身躲开她那一跪。

    侧身时正好看见赵旭在和那蒙面女子对砍,那两人此刻已经战到池塘边的柳树下,蒙面女子从树梢上飞身向下,白剑砍向赵旭,泊奚剑与白剑碰到一起,赵旭尽力抵挡,可那女子却突然撤了力道,弃了白剑,纵身往外头飞去。

    让阿令颇为自得的乖徒儿因为用力过猛不慎一屁股摔倒地上,伸手一捞,连那女子的半片衣袂都不曾捞着。

    阿令连忙招来金蝶去补缀她白日里嘱托赵旭贴的阵符,她从进翠玉园到此刻一直是不疾不徐的样子,只因为她知道有自己的阵法在,那只魂妖即便是有通天的手段也逃不出去。

    只是不晓得为何,她的金蝶在院墙出扑腾了几下就被蒙面女子拨开,而后阿令还来不及拿笛子就眼瞧着那蒙面女子踩着柳树枝子跳到院外,一溜烟儿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阿令有些诧异的望着赵旭说:“她这是……跑了?”

    赵旭从地上爬起来,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阿令。

    阿令从师捉鬼十二年,今遭是头一回失手,且她丢的不是什么深山老鬼怪,而是一只年纪轻轻,术法平平的魂妖。

    真的是……太给她沧澜山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