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深夜惊魂

陈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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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皎明月映在澄江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波纹上掺了繁星的色彩,如镀了银光般将一江的缠绵注入翠玉园的池塘。

    夜深处,红鲤鱼沉到塘中酣眠,蛙叫蝉鸣,映着满园的红菱,继续着白日里未尽的兴致,稍有些冷致,却与夜色格外的契合,艳丽,喜庆,却透着些许悲凉,翠玉园里本该还有几个值夜的侍女,可纪则一晌欢好后穿着中衣坐在床头却时并未听到打更声,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一时间说不出古怪处在哪里。

    依旧未能听到更声,却依稀的有两声类似哭嚎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不似人语,却异常凄厉。

    新买的园子,原本不该有这样的声音的,他连忙给柳思思披上衣衫,将她扶起来叮嘱:“思思,外面好像有些不对劲,我出去看看。”

    那声音还在不断地传到屋子里,柳思思有些害怕的抓着纪则的衣袖,小声说,“大人,我怕。”

    眼眶里似乎含着泪,润润的,像是一汪水,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最是招纪则心疼,纪则将她拉到怀里安慰“没事,说不定只是府里的下人在胡闹,等会儿我就打发了他们。”

    柳思思依旧不放心,一定要拉着他的衣袖,跟这他一起去看。

    纪则从屋里取下他的宝剑,他虽然是个不会武艺的文官,却觉得此刻若是能有把兵刃傍身心里会安稳许多,他拉了拉柳思思的衣领,将脖颈处的春光与她漂亮的锁骨遮挡好才半揽着她去门外。

    夜里天色暗得很,从屋里踏出来时眼睛还未习惯黑暗,纪则一不留神似乎踩到了的个圆滚滚的东西,纪则揉揉眼,借着月光看去,隐隐约约是一个藕粉色的蝴蝶香囊,是他前两天赏给府里女使的式样,只是香囊上的丝线被勾乱,皱巴巴的躺在一团浓稠的血液里,纪则黏在手上探了探,是人血,很新鲜,大约在他与柳思思一夜缠绵的时候,房外却有起码一个女使无声无息的没了。

    “是府里进了贼人吗?”柳思思躲在他怀里,怯生生的问

    “思思别怕,我会护着你的。”纪则在临城时曾因为些琐事被刑部借调过一段时间,跟着当年的主司审过几桩案子,自然知道这世上是没有那个贼人能悄无声息的在翠玉园里杀人害命,他心里有了些猜测,却不敢告诉柳思思,只能将他搂的紧些,希望她不要在自己眼前出事。

    他将剑横在身前,谨慎的往前走,穿过曲水回廊,直到在池塘上的竹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脚被什么人抓住了,他不敢低头,却迈不动步子,柳思思抬头问:“大人,你怎么了?”

    “没。”纪则扳过她的下巴说,“你别乱看。”

    只是似乎晚了一步,柳思思已经低着眼眸瞥见了竹桥下蓦然伸出的一双手,在月光下映着的,布满褶皱,老茧的粗糙的手,指甲尖而长,青紫色,指甲里似乎还有些污垢,像是池塘里的淤泥,这双像是从开满荷花的池塘里伸出来的手纠缠着纪则的脚腕,像荆棘藤蔓一般紧紧缠着。

    “是这桥下藏着什么人吗?”

    “闭上眼。”纪则一边叮嘱一边捂着柳思思的耳朵。

    他不想让柳思思看见,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天上一弯浅月瞬间变成了赤红色。而赤色的弯月下坠落了一个挽着红菱,带着面纱的女子,额间描着赤红色的花钿,红月般的颜色,一样惊艳,一样的诡异,美的让人着迷,诡的让人魔怔。

    而离他们更近的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影,是抓着他脚腕的那双手的主人,皮肤是一样的粗糙的青紫色,头发散开,隐约可见额头上流着带血蛭虫的脓液的肿瘤,身上和嘴边还带着新鲜的血,或许是房前那位香囊的主人的,或许是还有其他人,或许也即将沾上他和柳思思的。

    一双白色没有瞳仁的眼睛空洞着望着他们,像是在期待着救赎与超度,又像是怀着极端的怨恨,想要扑上来,将他们咬碎了,撕裂了一样,那身影不是一个人,至少不是一个活人,而是如野兽一般狰狞,如恶鬼一般可怖,是了,就是恶鬼,在森罗地狱里受尽火灼之刑后怀着对尘世的怨恨而挣脱地狱束缚,蹒跚归来寻仇的恶鬼,来向他们讨债,来拖着他们一起沦入地狱的恶鬼。

    是来向他讨债的恶鬼,顷刻间便扑了上来,纪则别无他法,只能抱紧柳思思转过身去,让那双利爪穿过自己的脊背,直透自己的血肉。

    体肤脊骨间的疼痛瞬间蔓延,利爪下的污垢似凶残的毒液在神经里游走,冷汗瞬间从额间颈下滴落,纪则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拿额头低着柳思思的额头,忍着疼说:“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在我之前出事。”

    柳思思闭着眼睛,不敢看也不敢想,只是害怕的靠在纪则怀里小声啜泣。

    恶鬼的手上沾满纪则的血,滴答滴答的落在竹桥上,而后顺着竹桥的缝隙,流到碧绿的荷塘里,片刻犹疑,那只恶鬼终于怔在那里,低头看着手上的血,那双空洞的白色瞳仁里似乎出现了一丝不该属于恶鬼的,诡异的无助。

    像是伤了不该伤的人,动了不该动的仁心。

    “兰姐,你还要报复到什么时候?”

    “非要让我一无所有吗?”

    “非要让我,去地狱陪你吗?”

    是纪则在说话,在对着恶鬼说话,是询问,是恳求,亦是几近绝望的宣泄。

    蒙着面纱的女子摇着一枚青铜铃铛,铃声叮当,惊魂摄魄,透过纪则温热的掌心穿透到柳思思耳中,让本就胆战心惊的柳思思更是紧蹙着眉,一幅痛苦又狰狞的模样,一时间似坠入了烈火焚身的地狱,生生死死的刹那,渗入魂魄的神伤。

    而在铃声的催动下,恶鬼似乎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扑上来,这一次,利爪嵌入纪则的脖颈,鲜血迸出,血溅在柳思思素白的脸上,灼热的烫人,似乎要在脸上烫出点点红色的伤,而纪则夜再没有力气护着柳思思,他失力跌到竹桥上,窝在他怀里的柳思思终于睁开看,瞧着眼前的恶鬼瑟瑟发抖。

    这是柳思思,一介最凡俗,最怯懦的新婚妇,第一次在生死之际,看着眼前的血肉横飞,恶鬼索命。

    而身边躺着的,是原本最该护着自己的人。

    纪则是想护着她的,她知道的,即便是到了此刻这种千钧一发,攸关生死的时候,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素色的中衣上全是血,神志都有些不大清明的时候,依然下意识的拉着自己的手,将自己往他身后挪了挪。

    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才能得纪则这般眷顾?

    来不及细想,耳畔刺耳的铜铃声让她头痛欲裂,迎面而来的恶鬼让她胆战心惊,而在更远的地方站着的,素衣蒙面的女子,眉眼妩媚,额间的花钿流着诡异的红光,眼神带着轻蔑,却又有些勾魂摄魄,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即便是被眼前的恶鬼咬碎了,也比落到那女子的手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