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大风吹起

八月疏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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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

    却无法吹起一只蝴蝶。

    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冯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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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垂垂老矣的族里长辈已经无法震慑住家族里各怀鬼胎纷纷涌动的异心;

    当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撕下来从而显露出已经站在不同阵营的老老少少各自虚伪的嘴脸;

    当花寂真正直面了自己父亲这如履薄冰讨好所有人而不得的大半生;

    洞悉了他那脆弱敏感而卑微感源自何处以后;

    花寂好像成长,更为坚强了。

    她似乎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成熟的人,于是她审视自己,并且不断反问自己提醒自己,“要自强不息,不能让自己走上仰仗别人而活的路。”

    这样的花寂,在刚开学的那段时间里,特别认真。

    尤其是新的学期,她和张文丽同桌,附近还有程献等其他成绩在上游的人,俨然被教好的学习氛围给包围了。

    师太哪有那么好,极大的可能,应该是她被姨娘照拂了。

    因此开学初期,花寂斗志昂扬,能坚守住比较良好的学习态度。

    “上课认真听讲,仔仔细细做笔记,课间鲜少和同学们(苏娅、岑琳)打闹,不懂的情况下会问周边的同学。”

    这样学习的生活,很平静。

    一直到,某一天中午,在上学的路上,花寂遇到了葛泰生。

    怎么说也是老友,虽然谈不上有“青梅竹马”那般炙热的感情,但毕竟从学前班入学读书开始一同升入初中,花寂和葛泰生又同在班委共事过,这义务教育的9年里,他们的交集甚密,她明明在葛泰生的眼神里看到过一抹偶遇的惊喜,可是转瞬又是一份横眉冷对。

    原本两个人骑着自行车相向而行,花寂第一反应是刹车停住了的,有想等他打破僵局。

    可是她看见从这个葛泰生表情里最终流露出来的冷漠,想到好久以前他和自己说的那一番关于“走丢什么,不在什么圈子”之类让花寂伤心又无可辩驳的话,花寂硬生生把嘴边即将先说出来的“好久不见”憋了回去,调转车头准备越过他就走。

    没想到看她要走,葛泰生又连忙挡住。

    “干什么?”花寂没好气问。

    葛泰生似乎对花寂特别失望,只见他猛吸一口气,又叹气,才说:“你是不是完全不当我们是朋友?我真没想到你这么薄情寡义。”

    这罪名扣下来那么大,花寂完全听不懂,搞不清状况。

    此时的她生气了,怎么每次见到这个人,这个人对自己就是指责指责指责,难道除了指责,就毫无别的情分吗?

    “你说什么?不是你说我不是你们圈子的人吗?”

    “那林舒语呢?林舒语总是你的好朋友把?”

    这关舒语什么事情?

    花寂皱眉不解其意。

    舒语,自然是自己的好朋友,只是不在一个班级,再说舒语班上有陆一诺,各有各的同学,没什么事情的话,她俩都确实很少碰在一起,——可是,舒语怎么了,又轮到他站在道德制高点制裁自己了?

    “舒语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没见你一点表示?”果不其然,葛泰生义愤填膺的样子,像个正义的使者。

    可是他的话之后让花寂眉头更缩,因为花寂听不懂。

    这时候的葛泰生发现她确实是完全不知情,气急败坏地告知:

    舒语的爸爸出车祸了,伤势较重,但不致命;

    问题的关键是,陪车同行的人,还有一个女人,这么多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他女儿坚决不允许他再婚再娶的,毫无名分但是倾心陪伴这么多年的女人,在车祸中丧了生。

    花寂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花寂不傻,尤其是她有较强的共情能力。

    即使不用葛泰生在这里渲染包装,花寂也非常清楚这件事能对当事人带来的多么大心理冲击,

    对舒语爸爸而言,虽说是意外,但他绝对在心理上是难以原谅他自己的。

    倘若不是因为还有林舒语的存在,他对这个孩子仍有监护人的责任,只怕悲愤欲绝而沉湎于愧疚中要跟着人同赴黄泉的,伤势未好,而他的心更是不能在短时间里走出阴影。

    同时,对舒语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眼下葛泰生最关心的应该正是舒语的心结。

    花寂都不曾忘记,当年舒语泪眼婆娑,向花寂倾吐心声,在她妈妈不知会她离婚又再婚的前提下,她是如何和父亲决裂且抗争了几天几夜,挨了最疼爱她的父亲一个耳光,换来了父亲真诚的道歉,以及“永不再婚”的承诺。

    她在那个当下或许觉得自己是赢了,现在已经无从追究,舒语当时究竟知道不知道有这个阿姨具体的存在,还是她的猜测,总是她掐断了她父亲再婚的念想。

    不知道,她这两年有没有改变看法,会不会内心动摇过,只是从未松过口?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舒语爸爸至今未婚,一定是舒语夹在其中,没有成全的原因。

    舒语也是一个善良的小仙女,可能有她情感上的执拗的一面,但是谁会预料到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想必舒语当即也陷入了懊悔的深渊。

    毕竟,这是一条生命的离去,是不可逆的过程,无法弥补伤害。

    然而,任何一条生命的离去,有关或者无关,只要听到了,总归是能在心里划下深痕,让人心里难受悲叹生命的脆弱。

    花寂失魂落魄地骑车继续往学校去,脑海中满满地都是葛泰生的责怪。

    他说:“亏你还说自己是舒语的好朋友,你当她是吗?你和我们疏远也就算了,她和你读同一个学校,就和你隔着一个班级,她有什么事清你居然不知道?你关心过舒语吗?你配作朋友吗?我们都去舒语家了,就唯独没有你,我还纳闷,你不至于这么绝情吧,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来,问了罗喆瀚他说你估计不知道,我还不信,我今天看见你,我才知道你心里压根就没有我们这些老友……”

    劈头盖脸的一通指摘,依旧没有给她任何辩解的余地。

    花寂彷徨了。

    她担心舒语,这是一定的。

    舒语现在怎样了,自己能为舒语做什么呢?

    可她分明自己就是个泥菩萨,又可以为其他人做得出什么呢?

    花寂内疚了。

    她确实没有,没有在新的学校,没有和舒语像在初中一样保持亲近的关系,好像往往只是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去邻班找她解决问题而已。

    其中也有邻班不止有舒语,还有陆一诺的关系,她极不情愿去人家班级门口招惹闲话,这些舒语知道吗?能理解吗?

    她也确实没有,在之后了解舒语太多的事情,因为舒语有自己的朋友,她也有她的同班朋友,每天的生活学校班级和家庭两点一线,她都不如舒语可以时不时和葛泰生这帮人一起相聚,自己家里的情况也早已让她断绝了和初中同学所有的联系,自然也无形中也包括舒语,她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但是她总安慰自己,朋友嘛,也许就是这样,不是非要时时刻刻处处在一起,总是会有各自空间的吧。

    然而,现在葛泰生又来谴责,结果又是她错了?是她真的这么决绝吗?

    如果不是她的错,又是因为什么呢?

    骑车走神的花寂完全没注意,朝着车库的方向,没发现有来人,直直地撞上了一个男生,车子要倒,花寂惊慌失措吓回过神来,就怕一倒下连带着后面骑过来的自行车也遭殃,幸亏被那男生扶住了。

    那个男生高高得,带有一点胖,可能是白白而肉肉的脸蛋显得胖,一捋斜长发,有那么点像刘海的意思甩下来。

    被撞到了他也没有生气,一双大大清澈的眼睛里干干净净,扶稳了这个女孩子的车把以后,他敏捷地闪过其他往来的车辆,径直走向操场,没有回头。

    花寂停在原地望向他的背影,他穿着的衣服虽然以大而宽松的为主,但是又极尽花里胡哨的设计感,潮流时尚,像个纨绔子弟,一个脾气还好的纨绔子弟吧。

    这时花寂忽然反应过来,她忘记了对他说一声“不好意思。”

    等花寂停好车回到座位上,由于心里装着人和事,她不停张望着外面经过的人,想碰运气远远瞧一瞧舒语,毕竟都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然后,一到课间,她又想去邻班教室看一看,犹犹豫豫,迈不开步子。

    好不容易在苏娅和岑琳的裹挟下,一起去厕所,路过邻班,她刻意朝着人家班级四个角落张望,但也没有看见舒语,更可悲的是,她都不知道舒语的座位在哪里。

    实际上,看见与看不见,她又能对事情有什么帮助呢?

    旁人不知她心底所想的是什么,岑琳笑道:“啊呀花花,难道你对那个人旧情复燃了?”

    花寂可没有心思开玩笑,摆摆手。

    不过连着一两日都是如此,她总在座位上像外面搜寻而不得什么样子,让程献也起了疑心,“看什么看?有那么好看吗?””

    花寂轻轻说,“不是的。”

    “那是什么?你在看什么?看那谁啊?”

    此话一出,张文丽也别过头来看花寂,花寂自己身在局中不知道,她身上可不是只有陆一诺这个八卦,捕风捉影也好,被王雷当年误导也好,关于梁澈收到情书这件事,其实班上或多或少有传言是在她和岑琳身上的,只是当事人没有后续,无心插柳,这些花边不构成舆论而已。

    但是读书生活乏味,尤其像张文丽这种平时也接触不到什么桃色新闻,还是饶有兴趣听看着花寂。

    低气压的花寂,依然只是摇摇头。

    程献瞧见她神色不对,确实不像是和陆一诺有关系,便没再追问。

    即便王雷来打趣,程献也帮着从中驱散那带着调侃性质的好奇心。

    程献留下了一个空间,给沮丧的花寂。

    坦白说,程献对她挺友好的,有时候开玩笑,相互之间在愉快的氛围下可以说很多话,她内心把程献当做是可以信任的人。

    只是,她现在心里的疑惑,担忧,是属于她和林舒语两个女孩子的,她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懂。

    况且舒语的故事,是一个悲剧,她不愿意去把人家的悲剧,摊开来陈述给实际上并不相干的其他人。

    能在其中引导的本身就只有葛泰生一个,偏生葛泰生给予花寂的全部都是怨怼。

    他就像一阵飓风,掀开了花寂内心的疮孔,这让花寂对自己的为人处世产生了强大的怀疑,更只觉苍凉。

    原来孤独,恒定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