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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雷给张歆选的生日礼物不方便拿到学校,他特意到花寂座位前,委托给花寂一个任务:就在校外张歆和花寂以前常去的那家精品店,跟老板娘一讲,刷脸就可以收到。
张文丽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等王雷走了,她迫不及待地问花寂:“张歆和王雷在一起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王雷还再给张歆送东西?”
在张文丽的观念里,她觉得要有回应,一笔一笔的付出才值得,都是真金白银,怎么能用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于是,张文丽又感慨道:“王雷是不是家里也很有钱?可以送这个送那个。你知道吗,在我家,辛辛苦苦种一年的粮食,换来的钱都不够一家人吃穿花销,哪里还有这样的条件礼尚往来。”
就在刚刚,花寂还觉得张文丽有些多事,这样一听,心窝子一暖,在某些事情上,她们其实是有共鸣的,只是从来没说起过。
“你爸妈只种地,有去别的地方务工吗?”
张文丽苦笑着,“我还有个叔叔,生来痴呆,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结婚,我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太好,所以我爸妈要种自己家的地,还要种爷爷奶奶家的,地也不大,就在城南那烂郊片区;也不敢走远打工,走远了,谁照顾他们?”
真是一家各有一家的苦。
张文丽还没有讲完:
“我是家里长姐,我后面还有2个妹妹,都是我爷爷奶奶想要孙子,我叔叔那种情况,是不可能有指望了,就逼我爸妈,这哪里是想生就能生出来的,再说我们这么穷,就算生出来是个儿子,看看现在的条件,更是养不起。”
“你爸妈好难。”
“难有什么办法。还不就是命。”
花寂听得出有一份丧气在这句话里面。
张文丽环视了班上的同学,花寂跟着她的视线去看,有的在八卦,比如徐可儿和岑琳眉飞色舞在聊天,桌子上有Twins和S.H.E的磁带;
有的在吃零嘴,咋吧咋吧地令人垂涎;
有的在看课外书,看到兴起的地方用浮夸的表现手法演给给旁边同学看,苏娅就是这样的活宝;
男生里面有的在掰手腕,梁澈也在旁边加油呐喊;
有的在调戏女生,像和隔壁班陆一诺玩得好的那个胖子,就很喜欢逗班上的女生,白星怿也在旁边和他们打成一片。
这时,听见张文丽说:
“你看,他们多幸福,我很羡慕其他人无忧无虑,吃得好穿的好玩的好,我的新衣服就是校服,我两个妹妹更是只能穿我的旧衣服。是不是,哪有什么生而平等?有钱和没钱,就是俩个阶层…”
“…而且我不好好读书,没有成绩拿出来的话,我爷爷奶奶就会要求我辍学,觉得读得没用浪费钱,反正也不是儿子,不如早点出去打工。”
“…你也看到了,师太经常给我家送衣服,我受了她这么多恩惠,成绩更加不能掉。但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到这里,张文丽的眼中似乎有了什么光,难不成她也有什么女儿家的心事?
她没有继续深入,又看了看花寂,“我今天好像话有点多。平时也不知道和谁说,我也没什么朋友,不像你。我也没有收过礼物,什么梦幻啊,公主啊,我从来没感受过。”
这眼神让花寂心里微微一颤。
在班上,张文丽不可爱是事实,她没有花寂这么幸运,有张歆的偏爱,苏娅的亲近,有同学缘,她只是班上另类的那一个,也从来没有人会在意她是不是有心事,对吗?
她看上去对自己贫困生的头衔无所谓,这内心也挣扎着害怕着,成绩是她唯一可以让老师或家长在意她,认可她的部分。
原来,孤独,是生命中的常态?
花寂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在苏娅拉着她绕校园散步的时候,花寂问苏娅,她有没有孤独的时候?什么是孤独?
苏娅说,太哲理了的问题会费脑子。
花寂就自己想。
直到苏娅发现了一棵野柿子树,上面还有零星的柿子果,苏娅去拣长的枝干,花寂依旧在想。
苏娅只能孤军奋战,像一只瘦猴子攀上旁边的歪脖子树,很容易就打下来了几颗黄色的野柿子。
拿到花寂面前,“想什么想?吃一口。”
花寂接过这椭圆椭圆的野柿子,随手擦了擦,当真咬了下去,很熟悉的脆柿子味道,很熟悉的“涩”,瞬间占领了花寂的舌苔。
“看着可真是好看,没想到里面这涩。”花寂乍舌。
苏娅大笑,拿着其他几个漂亮的野柿子,然后对花寂说,“这不就是孤独的‘涩味’吗?”
“只看外面哪里看得出来,每个人的涩,都藏在心里呢。我觉得你体会得很对,我从来都认为,人的孤独,是永远的常态。”
花寂可真意外,苏娅是个哲人。
“我小时候经常想一个问题,我是谁?
我为什么是我?
我为什么不能是别人?
我为什么睁开眼睛是我在控制我的肉体?
我究竟要去哪里?
我会不会在另一个人的肉体上觉醒?
灵魂究竟是什么?
灵魂和肉体靠什么联合控制牵绊在一起?…
我问我爸妈,我爸妈完全不能理解,觉得我胡言乱语。我只能自己走火入魔地想,你说我孤独吗?当然。”
花寂听完有些激动,苏娅说得这些疑问,她全部都思考过,人生终极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花寂很激动得抱住苏娅,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想过我想过,我懂你。”
苏娅傲娇得拍了拍花寂的头,“冷静一点。重点是你懂了吗?没有人,不孤独。”
“懂了懂了。”
末了,花寂问苏娅:
“你刚才给我摘柿子的就是要给我答案?”
苏娅心虚地大笑,老老实实说,“我也很想说是的。但是,怎么可能,我不过就是想看下那个柿子能不能吃,好吃我就多摘几个走,结果你说好涩,我就忽然来了灵感,刚是不是感觉瞬间升华了?”
“行了,差不多可以了。”
回去以后,苏娅把揣来的柿子拿到岑琳和徐可儿面前,给花寂使眼色,要恶作剧。
花寂余光发觉梁澈的目光在这边,暗想形象包袱不能丢,便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尽量优雅。
苏娅则一直渲染超级甜美,演的那叫一个逼真。
两个人准备要吃,岑琳留了一手,故意慢半拍,徐可儿小咬一口顿时吐出来皱眉,岑琳马上丢开小柿子,笑得不行。
徐可儿龇牙咧嘴说道:“你们油菜花集合起来耍我的吧。”
“是岑琳太精了。”
说好同甘共苦的,所有的涩全让徐可儿一个人承受了,这怎么行,徐可儿强力要求岑琳咬一口,不咬就要动手了。
岑琳躲不过使出来杀手锏,“你注意气质,你的心上人好像在看你。”
说的就是梁澈,果然对徐可儿十分见效。
徐可儿马上切换成了娇羞模式,花寂看一眼徐可儿,顺势明目张胆地又看一眼梁澈,眼神交汇了几秒,花寂假装若无其事。
“他是不是在看我这边?”徐可儿背对梁澈,坐在位置上抬起头问站着的花寂。
花寂点点头,嗯。
得到了花寂肯定答案的徐可儿,脸上抹过了一丝绯红,马上端坐不闹了。
这心上人的力量真伟大。
那如果不是心上人的话,就离“伟大”十万八千里了。
花寂身上还有一个任务,要完成生日礼物的送达。
放学的时候,因为她要等张歆,苏娅先走一步。
张歆从楼梯下来看到花寂在等她,高高兴兴地喊着“亲爱的”就跑了过来,挽着花寂的隔壁,亲昵非常。
听说王雷又送了礼物,张歆深呼吸叹了口气问花寂。
“给你送了吗?”
“没有呢,我讲了不需要。”
“那我也不需要啊。再说,我是那种没脸没皮光收礼物不给人回应的人吗?我真的不要他再送了,你喊他省点钱。”
“好歹去看看是个啥?”
“是个啥我也不收。我不去。”
“你就当我好奇?”
“那你自己去。”
“不行,我没刷脸的资格。”
好不容易把张歆请到精品店,老板娘一看张歆,笑逐言开去抱礼物出来,说美女就是美女哈,果然大把男生追求。
当老板娘亮出礼物的时候,张歆和花寂惊呆了,天啊,和人一样大的泰迪熊,怪不得说不方便拿到学校来。
张歆对老板娘说,先放着,拉着花寂就走。
边走边吐槽太大了,难以接受。
花寂想,罪又哪里是因为“大”呢?
“你有没有看过一幅图,就是,大半夜,泰迪布偶化身超级英雄和魔鬼斗争保护睡美人?”
花寂试图增添一点说服力。
“谁要他保护?”张歆一下子就捅破了花寂的内涵。
这可怎么办,这么巨大的布偶,花寂是不可能收留回家了,爸爸的拳脚是不讲道理的。
花寂支支吾吾去问王雷,要不要退掉。
王雷应该心碎了,就是苏娅总结出来的那种看不出来的苦涩,孤独在心。
可王雷还是很倔强,不肯配合花寂,只对花寂说,“你处理吧。对这个事情,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了。”
这怎么处理?
因为王雷拒绝出面,也不是花寂花钱买的,她没资格安排老板娘退货或者寄卖这个大型布偶;她只是在老板娘这跟着张歆混出来了脸熟,有信任度,具备提货的资格而已。
然后花寂想到了一个人。
她先是问张文丽,如果送她一个玩偶,贸然抱回家,她爸妈会不会揍她?
张文丽的关注点是,“为什么要揍我?我家虽然很穷,但是我爸妈不打我们姐妹三个的。”
“啊?”可能是因为她们很乖吧,花寂涩涩地想。
张文丽以为花寂只是随口一问,可当花寂把张文丽带到校外,然后把那个大泰迪捧到张文丽面前的时候,张文丽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娃娃?”
和花寂一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得出来她很喜欢。
本来这娃娃质感就很好,又不扎人,抱着就很舒服,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送给你。”
“为什么?这是哪里来的呀?”
花寂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
“你知道王雷给张歆送东西,就是这个。但是张歆不喜欢他,这娃娃也退不掉,现在困在我手里,我家也藏不了。如果,你也不要,它就无家可回了。你看,这泰迪明明是个笑脸,却命运不济。”
这话一说,果然让张文丽有了共情之心。
她没有那么清高觉得这是别人不要才到手上的东西;别说要眼睁睁看着花寂扔垃圾桶,就算是经过看见垃圾桶里有一个这样的布偶搞不好自己都要拣回家。
她也没有收过礼物不是吗?
大家都是女孩子,谁又没有一颗少女的心呢?
她接住了这个巨大的布偶,多漂亮啊,扔了多么可惜呢?
“那我抱回去了,谢谢张歆。还有你。”
“有你收留它,它也算有个好归宿了。”
花寂最后这样说,是因为不想让张文丽心里膈应。
可是花寂也懂,“我们”这样出生的人,孤独而贫瘠,但凡有一点欲望,哪里还有什么“膈应”的资格呢?
无欲则刚。
有几个人做得到?
不过,她回头还是要告诉张歆一声。
花寂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