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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峰,今日无疑是整个中京谈论的焦点。
这里是向阳的一面,一些背风的地方,有葱绿的野草、野菜,已经吐出了稚嫩的鲜芽。
向阳的坡上,有一片片的映山红,叶子还未长出,鲜花已然绽放,远远望去,就像连绵起伏的山火,映得更高处的那座山峰无比壮观。
它,就像火焰中的一根擎天巨柱。
有飞瀑从那峰上飞流之下,宛如一道匹练,蒙蒙的水汽,在瀑布上的上方氤氤出一道巨大的彩虹,仿佛一道拱形的彩虹门。
决斗之处,竟在峰上。
许多平素不曾到这种地方游览过,只是久闻其名的人,到了这里才不禁扼腕叹息,因为他们很难攀得上这样的高峰。
所以,那棋盘峰上,观战者并不算多,大部分人只能站在山峰之下,仰望着上面,等候最终的结果。
陈玄丘来了,踏着他那标志性的巨大的船一样的葫芦。
这一回,那紫金葫芦变得更大,山峰下赶来观战的人群,只能仰望着那葫芦状的巨船冉冉飞过,消失在峰顶。
能够站在峰顶的,都是身手高明之辈。
谈太师来了,负手站在一方怪石嶙峋处。
孔九翎也来了,青云州郭家名声在外,但从未与他有过交集,他也很想见识一下郭家的实力。
中京附近一些修真宗门也来了,他们同一宗门,大多穿着款式相近的衣服,聚合在一起,一看就是同一个门派。
还有一些黑衣人,零散在站在山峰的各个方位上,一个个不苟言笑,身材挺拔的枪也一般,袖着双手,佝偻着身子站在一个小宗门几位高手背后的赤忠暗暗生气,却也没有办法。
他早说过了,要这些人尽量低调,隐藏身份。可这些“烛照”高手都是自幼生活在宫中的寺人,循规蹈矩惯了,根本没什么江湖经验。
大内高手理解的所谓低调,也就是不要说话,避免交谈。
奉常寺没有人来,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这就难免引起各大宗门的轻视,看来奉常寺经过两次变故后,真的实力大损了,被人欺上门来,挑战他们的总判官,竟也不敢出头。
虽然奉常寺可以用公器不可私用为借口,但是,哪一方势力不是以自己一方的势力利益为最优选择?不抱团如何立足于世?所以受人轻视,在所难免。
可是现在奉常寺无主,大家都忙于争夺寺主之位,谁这时强出头,都有可能授人以柄,这才是导致大家不能出面的原因,倒不是宁尘已经做到了亚祝的位子,人缘却如此之差。
宁尘也来了,换下了神袍,身着布衣,负手站在谈太师不远处。宁致远和宁光南父子一见他在,连忙超前拜见,一子一孙,尽皆站到他的身后。
玉娥犹豫了一下,还是稳稳地站在葫芦降落处。她还未再次嫁入宁家,陈玄丘于她有大恩,此番和郭家结下仇怨,也是因为她,无论如何,她必须站在这里,哪怕这等高手对决,她使不上什么死,但陪死,总还做得到的。
恶来和季胜也和姐姐一起,站到了陈玄丘的身后,恶来肩上扛了一柄黑黝黝的大斧,他天生神力,看来是想关键时刻,能助陈玄丘一臂之力。
谈太师看到了两个女儿,她们竟随陈玄丘而来,还乖巧地站在了陈玄丘的背后,却不过来见他这个父亲,谈太师不禁轻轻地哼了一声。
陈玄丘没有观望都有谁在观战,他甫一落下,收了葫芦,目光便定在如油的静湖对面。
隆隆瀑布声,自悬崖下响起,飞雾弥漫,彩虹当空。
隔着一座静湖,对面站着数十名玄衣人,在他们中间,停着一张大辇,辇上端坐一人,也是一身玄衣。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但陈玄丘却感觉到两道剑光般犀利的目光向他疾射过来,满怀恨意。
这位,想必就是郭家的家主,郭竹之父了。
双方以静湖为界,对面是郭家,这一侧是陈玄丘和与他一同赶来的朋友。
左侧尽头就是倾泻百丈的瀑布,右侧山石林木之间便是观望这一战的谈太师及各路豪杰。
三方,壁垒分明。
陈玄丘向前踏出几步,就在湖边站定,朗声道:“青萍陈玄丘在此!”
“青萍无名在此!”
旁边陡然一声中气十足却仍带着童音的大喝,把陈玄丘吓了一跳。
不过陈玄丘处变不惊,自怀中取出那封惨白的贴子,往空中一举:“陈玄丘应约而来,这‘不休贴’,原物奉还!”
陈玄丘一抖手,便将那贴子掷出,贴着平滑的水面,射向对岸。
“砰”
仿佛原地炸响一个惊雷,那贴子刚飞到湖水一半的位置,却似突然遭遇了一股无形的劲道,砰然炸得粉碎,平静的水面轰然炸起一片巨浪,迅速推动翻滚着,向三面湖岸推进,剧烈地拍击着湖岸,淹没了湖岸边的水草。
陈玄丘原地陡升三尺,待那湖水一涨一落,他也顺势又落回了地面。
对面大辇上,那玄衣中年人缓缓站了起来:“就是你,杀了我儿?”
陈玄丘道:“他亵渎神明,其罪一,陈某身为奉常神官,不可不理。他为悍妇郭文秀撑腰,先是陷害大嫂,再欲杀夫……”
对面的玄衣中年人沉声喝道:“我只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我儿!”
“是!”
“是我!”
陈玄丘和无名对视了一眼,陈玄丘道:“正是我青萍山上人。”
对面的玄衣中年人仰天悲笑一声:“好!老夫只此一子,却葬送在你的手上。你绝老夫的后,老夫,就灭你的宗!”
玄衣中年人向陈玄丘遥遥一指,无名突然向前踏了一步,手一扬,一块金砖脱手飞出,又是在将近湖水中央的位置,“啪”地一声响,仿佛和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就见那金砖在空中定了一定,炸起一团白色的粉沫儿,然后攸然飞了回来。
旁观许多人这才看清,那玄衣中年人手一指,竟已射出一枚珠子。这珠子近乎透明,以疾速射来,根本肉眼难辨,自忖若是自己,恐怕此时脑袋已被射得粉碎的,不由都惊出一身冷汗。
“谁替老夫,取他狗命!”
对面郭氏家主一声大喝,马上就有一名弟子踏前一步,抱拳道:“伯父,小侄愿往。”
“你去!”
那玄衣年轻人大喜,拱手道:“遵命!”
他一转身,面向这边,扬声喝道:“青云州郭贞,挑战青丘陈玄丘!”
说罢,他自肩后一把抽出长剑,脚踏湖水,飞也似地向这边扑来。
陈玄丘一见,正要涌身上前,无名喝道:“杀鸡何用牛刀,师兄,我来战他!”
无名话音刚落,恶来已经拦在他的前面:“师父,我来!我拜师,拜的是青丘山上陈道人,不是奉常寺那群胆小鬼,我呸!”
恶来说着,对面那个郭家弟子已经踏着湖水,仿佛笔直的一条线,人剑合一,向这边刺来。
恶来突然脚下一蹬,向前一蹿,手中一口黝黝的大斧高高举在空中,宛如盘古开天,威风不可一世,他一声大吼,手中大斧便当头劈了下去。
郭家弟子,其实人人都知道郭竹无能。谁也不明白,明明是家主嫡子,自幼享受的资源比任何人都好,为何他竟那般无能。
之前郭家一个侍女麻碴儿,不曾习过高明的郭家技艺,用的也是寒月珠这种法宝的替代品,神通本领其实也在郭竹之上,此人之无能,可见一斑。
所以,虽然郭竹死在陈玄丘这些人手上,郭家上下并不觉得陈玄丘等人就有多么高明的功夫,因而此人信心十足。
不料,这恶来虽然号称天生神力,实则却是因为幼时有过一番奇遇,他曾吃过一枚火枣。
那火枣乃是天生地长的一种奇枣,虽不如蟠桃、人参果一类的果实宝贵,于凡人而言,也是罕见的宝贝。长生这种果实的宝树本就不多,及至后世,尽被仙人搜刮了去,住在自家院里享用,凡夫俗子,就根本没机会见到了。
恶来幼时,曾随家人踏青游玩,当地恰有一棵火枣树,被天庭的南极仙翁发现,移植入他的仙宫,那枚火枣树在移植时,掉落了一颗火枣。
当时恶来年幼,在草丛中扑蚂蚱,发现了这枚沾了泥土的枣子,他还是个幼童,也不嫌枣,顺手塞进了嘴巴,家中婢女发现后,生怕老爷责骂,也没敢声张,赶紧从他嘴里抠出嚼烂了大半的枣子连着枣核儿扔得远远儿的,瞒下了此事。
但是从那以后,恶来便有了力大无穷的本事。
因此,恶来何只力大无穷,他的眼力、速度,都远超常人。
那人踏浪而来,本想一剑击杀陈玄丘,现在少主已死,自己若好好表现,说不定有机会被立为郭门少主,如今陈玄丘未出手,却是他一个未成年的弟子出头。
那人本不以为然,直到这一斧劈来,他才大吃一惊。
这一斧的力道、准头、速度,根本是避无可避,他大骇之下,原本刺向陈玄丘的一剑猛然振腕一抖,就向恶来挑去。
观战的人群中,变装扮老、拄杖而立的玉衡微哂道:“临阵轻敌,仓促变招,以轻灵之剑对沉重利斧……”
一旁也已变装易容的汤唯道:“他死定了!”
汤唯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在三面人群中逡巡,这时收回道:“奇怪,那个以一支笔便镇压住我的画师前辈,竟然不在。”
这时就听“当啷”一声,汤唯向湖边一看,那郭家子弟剑断、人亡,一蓬染了血的浪花,被那大斧激起,扬在空中,宛如一丛怒绽的映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