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有意思。”

荔元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紫气阁 www.ziqige6.com,最快更新侯爷难哄最新章节!

    花街的景色较其他的相比,无论如何都是不同,秋日繁花渐褪颜色,各色菊花虽姿态优美但终归是与此地不大相符,少有几家有意附庸风雅的尚专拣鲜艳者摆放,更多的则是花大笔银两请人用心打造花房,可谓是烧钱来供应花卉凋零时的这些艳丽,仅仅用以陪衬美人。

    富丽倒是真的富丽,旁人或许看不出来,浅浅扫过便被这数量惊人的描金花灯与缀有金银铃铛的丝带彩绦迷了双眼,再不然便是慨叹花纹繁复花牌旁的长长流苏金丝坠子——

    而另有人却能看出,那花牌却是用金丝楠木制的,耐腐避虫,天成的山水波浪纹,移步换影,乃是纹理中的极品。

    “有意思。”

    自帘内探出两指微微拨开,金嵌松石指环折射细碎日光。

    万丘山微微侧身,饶有兴致上下打量这楼馆门前装潢,轻笑了声,“果然是不同凡响。”

    正在他若有所思之时,忽觉眼前有细碎光亮一闪而过,下意识敛眸展开折扇挡住,挑眉,移开后抬头向楼上望去。

    刺绣精致的银朱色纱帐后,一美人亭亭玉立现出大半身姿,手持一柄菱花纹铜镜,神态千娇百媚地以纤纤玉指轻抚花鬓上金步摇,轻轻转头,一面揽镜自照,一面自然而然地从宽袍袖衫中裸露出修长脖颈和若凝脂般的大片玉肌。

    方才折下来的金光,便来自于她如云鬓发间一朵偌大绯红芍药旁的那支金雀衔春红宝石金步摇。

    那美人尚不知有人在看她似的,稍稍斜眸往屋里瞧去,唇角一勾,漾起个风情万种的笑。

    确是绝色。

    万丘山心中兴致愈浓,便撩袍起身,下了马车。

    门外迎客的姑娘们看他衣着气质不凡,自不敢怠慢,但又不似其他地方那般搔首弄姿使了劲的殷勤贴过去招呼,仍端着盈盈得体的笑去请人进门暂且歇歇。

    万丘山纳起眼尾玩味,欣然允之。

    楼上,楼清清仔仔细细地端详镜中妆色,余光笼住马车下来的人影,手腕微微一倾,转向屋内,她笑意不减,恍若无事发生地从镜中与身后之人对视。

    “当真如人所料,”她轻飘飘嗤了声,眸色低沉一瞬,“你,还真是赶得及时。”

    明平侯府,水雾缭绕间“哗啦”一声响,云奕猛然睁眼自水底潜出大口呼吸,水珠顺着睫毛鼻梁唇珠不住滚落。

    室内无其他动静。

    她抬手随意抹一把脸,顺势五指作梳将湿透长发拢到后面,尽数露出凌厉清冷而又莫名夹杂一种稠丽的眉眼,瞳孔愈黑,唇愈朱红。

    手腕搭在浴桶边缘,氤氲水气模糊了其上几道浅浅疤痕,泛着淡淡的红,她低眸瞥见,另只手懒懒撩过水面在上面抹了一把,却是越蹭颜色越深,索性不管。

    她能想到的,最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用于解决眼下困境的法子——

    云奕卸了力气靠在搭在桶沿的大布巾上,双目盯着虚空中某一处,良久,才缓缓移开视线,落定在放在墙边架上,因怕被水汽沾湿失了药效而好好在箱子里放着的药包上。

    这药包里多是活血祛湿、养心安神的药材,三日一换,一月一换药方。

    云奕捞来另一侧的药包凑到鼻前深嗅,药材的气味因沾染了水气似乎变得更加沉重浓郁,直直深入肺腑。

    云奕闭眼,复又睁眼,药包横在鼻前遮挡大半张脸,只余一双深邃眉眼,透出令人心惊的果决。

    水声乍起,她赤足踩上地砖,卷走搭在架上的宽袍随意披着,水珠滴答成线,逐渐蔓延至墙边架前。

    房门打开,趴在门旁蒲团上闭目养神的三花一个激灵抬起脑袋,支着耳朵扭头往里面看。

    好像只是被风无意间吹开似的,门内空空,并无人影。

    喵?三花一张猫脸上竟也能流露出茫然神色般,从蒲团上下来,一面伸着懒腰一面慢慢朝屋里走去,转一圈,绕开地上水痕,嗅嗅看看,仍是没找到人。

    就在它犹豫着目光锁定一角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三花?”碧云端了盛放新制澡豆的琉璃盏进来,好奇低头看它,无奈道,“你跑进来干什么啊,当心这里的水,弄湿你刚晒好的毛毛。”

    三花喵呜两声,乖巧地站在原地没动。

    碧云把琉璃盏搁好,左右一看,喃喃自语,“云姑娘方才不是在这里吗?奇了怪了,已经泡完澡回房了么?”

    三花附合地喵喵叫着,仰头看她,似乎是在期待她找出个答复来。

    碧云看架上搭着换下来的衣物,注意力被转移了些,走过去将其抱在怀里,打算趁着天气晴好快些洗洗晾到院子里。

    三花迷惑地看她走出门的背影,等了等,还是晃着尾巴尖跟着出去了。

    微风带点凉意,屋顶上,云奕口中咬着木簪胳膊往后撑在瓦上,神色慵懒,待长发晒得半干后,快速且随意地用木簪挽好,如某种姿态优雅的兽类一般蹲身挺直腰背,向远处望去。

    蔚蓝天下流云随意舒展,丝丝缕缕地聚散游移,云奕脸颊侧边几缕未被挽好的长发随风轻轻摇晃,她拨开,是觉这阵风忽然就大了起来,吹得后襟些微透凉。

    是时候出门转转。人确实是不能憋着。

    既已言之有理说服自己,云奕满意颔首,慢条斯理起身,在隐蔽处某人的视野中光明正大一跃而下,踩着墙头跟在花园散步一般朝东边走去。

    目睹全程的云十一面无表情腹诽一句现在是做做样子都没有了,继而无事发生般默默移开视线。

    至于另一边——

    韦羿原本怀揣着看热闹的心思一路尾随,跟着万丘山的车马到漱玉馆门前停下,前脚还啧啧感慨这等人物若要来享受果然只会挑拣最为奢靡之选,后脚一抬头看见楼上美人掩于镜后意味深长的笑颇感头皮发麻。

    “不是,这算个什么事儿……儿?!”

    韦羿眼皮狠狠一跳,他看见窗户后晃过去个人影,与此同时有目光精准无比地朝自己投射过来,惊得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蓦然有种不大妙的本能感觉。

    按理说,这风花雪月的地儿,怎么突然变得凉飕飕起来了……

    韦羿抬头看天顺带着摸了摸胳膊上乍起的鸡皮疙瘩,若无其事喃喃着诶时候不早了要回家烧火做饭了,然后镇定自若地缓慢转身,快速离去。

    “呵。”那目光的确是存在,其主人轻轻嗤笑一声,慢条斯理折了折袖子往房间深处避去。

    还未进门便闻一种馥郁芳香,镶金屏风上影影绰绰映出其后台上曼妙身姿,丝竹声游鱼出听,万丘山面带微笑,随一女子绕过屏风,眼前忽地开阔。

    水袖香风,数十名貌美女子于高离地面一丈的芙蓉台上轻歌曼舞,眼波流转,各俱风姿;台下摆放一圈重瓣芙蓉,皆是花瓣娇嫩尽态极妍,经粼粼碎光一照,仿若华贵美人静静围坐般为花厅中增色;四周空隔一片,地毯刺绣精致,四角莲花仙鹤香炉袅袅升烟;侧方坐台垂下长长纱幔,乐人皆端坐于此,丝竹管弦声便从此处传出——

    若非周围这些八人月桌尽坐了衣着考究的公子商贾,一身浊俗之气充斥,观者的确可赞叹一声人间仙境。

    万丘山目光一瞥,无意中窥见漆红柱后警惕望来的几人,十有八九是谁家护卫。

    他挑眉,面上笑意愈发别有深意,故意一般,借着欣赏馆中装潢从容不迫地转过去半身,于是腰间象征显赫身份的佩印便轻飘飘显露了出来。

    果然有人面生惊色,迟疑一瞬后与身侧之人使个眼色,谨慎小心地上楼去了。

    见他们一副紧张兮兮却茫然的样子,万丘山于心底大笑而称有趣,只是可惜,他看过后,无一是所寻之人护卫。

    引他进来的那名女子暗暗看他神情饶有兴致却只是端详四周,一时拿不准此人用意,抬头看二楼围栏后立着的提灯少女,眼里多出几分求助神色。

    一直默观全局的屏儿早有注意,浅浅一颔首,便转身下楼朝那边走去。

    “这位公子有些面生。”

    万丘山看向声音来处。

    屏儿持着提灯姿态优雅地对其俯了俯身,恰到好处地一笑,缓声道,“公子您来是姊妹们的福气,馆中好茶名酒珍稀颜色应有尽有,不知公子来寻,哪一种消遣呢?”

    万丘山折扇一展,似笑非笑上下扫她一眼,未有回答。

    屏儿依旧镇定,顿了顿,一面侧身让开一面接着道,“楼上雅间可都空着,不知您偏喜何种?”

    “我还未作声,你怎就替我做决定了?”万丘山这回倒是有了反应,逗她似地凑近了些。

    花灯下垂坠的穗子一动不动,屏儿目光守礼地微微垂下,笑笑,“公子气度非凡,一看便是贵客,楼上雅间总归是安静些,免得有人打扰了公子兴致。”

    万丘山似是感慨了一声,抬头看去,随意问道,“这楼上雅间,可都是贵客不成?”

    屏儿不敢乱说,只道,“现非是傍晚,馆中客人少些。”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没有,万丘山也无意站在这与一个小丫头打机锋,神情闲散地抬抬下巴,示意随她安排。

    屏儿心中悄然松一口气,随即低了低头,回身引他去往楼上。

    万丘山在楼梯上走到一半,似有所感地将步子放缓了些,他指尖虚虚搭着栏杆往下面看去,眉间神色懒懒却不失锐利,几道目光飞快避开,柱子后属于护卫的宽阔肩膀刻意地往里藏了藏。

    呵。

    万丘山勾唇,心情很好地继续拾阶而上,故意放慢脚步,存心为了使这些心里有鬼的人多受些来自未知的煎熬一般。

    他眼底深处隐有疯狂之色,笑容愈扩愈大。配上他狭长的眸和眼尾一抹绯红,令人不敢直视。

    万丘山配着底下的丝竹声哼了两声,收了折扇,轻轻在手心一敲。

    暗叹,看来今日这一趟总归不会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