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拿钱办事?”

荔元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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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子初披星戴月归来已是深夜,大厅点一盏灯,柳正独身一人坐着看书,面前摆一壶热茶袅袅冒着热气,听见后院门开而后合的声音,微微抬了抬眉眼望一眼外面天色。

    已是丑时了。

    “还未歇息?”片刻后,晏子初循着亮光自楼梯上缓步走下,停在拐角处一手松松垮垮搭在栏杆上往下看他,目光中隐隐带有一丝好奇。

    柳正慢条斯理放下书,浅浅一笑以目光示意他看往自己右手边。

    “什么?”

    “长乐坊的伦珠公子,今日送来的东西。”

    空气中可觉察到的呼吸一滞,柳正勾唇,余光看他在刚听到“长乐坊”这三字后便不自觉倾身往前,现更是故作镇定地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到桌前拿起盒子,若无其事道,“是么,长乐坊的荷官是专门来送东西,还是说他想吃什么了?”

    “我觉得,”柳正略一沉吟,宠辱不惊地微笑开口,“伦珠公子,鲜少会专门让人来传话送东西罢。”

    晏子初假装没听见,犹豫一瞬打开盒盖,雪白的绸缎上静静卧着一汪蓝盈盈的绿。

    一块婴孩巴掌大小的碧甸笼罩着瓷一般莹润光泽,上面竟无一丝的黑褐条纹,整块玉石是浑然天成的蔚蓝,教他一眼就想起在高耸入云的洁白雪山下那个倒映有蓝天的湖泊,湖面平静,被风吹皱时也像是光滑的绸缎,是一种深邃迷人的颜色。

    晏子初怔了怔,“碧甸?”

    他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长乐坊的荷官送来的?”

    柳正淡定地将书签夹在书里合好,起身,“青天白日的,我必不会看错人——伦珠公子今日吃了玉带羹,厨房里给你留了一盅。”

    说罢,他拎起面前热茶,拿着书上楼回房。

    晏子初凝视盒中玉石许久,坐到桌前,突然开口道,“你打算今夜就睡那儿?”

    头顶,刻有繁复花纹的柱子后探出半张脸,晏剡一手枕在脑后懒懒打个哈欠,吊儿郎当地笑了笑,“那你这一声,不是把我给喊醒了么。”

    他撑身一跃而下,晏子初头都没抬,“后头厨房,消夜,端过来去。”

    晏剡刚刚站稳,脚下方向灵活一转,笑容里多了点揶揄在,拉长声音应道,“好嘞——”

    晏子初面上表情一僵,暗暗磨牙将面前方才愣神忘记合好的盖子盖好。

    山笋皎白如玉,莼菜色如翡翠,清淡的鸡汤作为底子,小火慢炖出可与鱼羊媲美的鲜味来。

    晏剡从汤盅里抬起头,咂了咂舌,感慨道,“也算是趁着伦珠公子的这一回,居然还能在现在尝尝这春味。”

    意料之外的收获加上深夜一盅热羹,被刻意强压下的疲惫不知不觉涌了上来,晏子初斜睨他一眼,揉了揉眉心没有作声。

    晏剡偷瞥他的动作,试探问道,“家里面没什么信儿,是要我瞅瞅的么?”

    晏子初看他一眼,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封薄薄的信甩过去,喝了口茶,“晏尘提到了你。”

    “那小子?”晏剡疑惑挑眉,“他能什么时候想起来我?”

    晏子初耸肩,缓缓吐出一口气,“谁知道你上次对他干了什么,这小子瞧着深受打击,回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两天一夜,出来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跟着晏敛他们,上窜下跳。”

    晏剡啊了声,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他一手拿着盒子一手端了汤盅去往后走。

    “睡了,早点歇息。”

    晏子初走到半路停住,迟疑着转身,“我是不是忘了个什么事儿?”

    晏剡眉头挑得更高,歪头,目光在他的脸和手中木盒上流转。

    晏子初下意识警惕起来,用肩膀抵开帘子转了个身,声音从帘后传来,“算了,明日想起来再说。”

    晏剡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怕挨揍似的连忙捂住嘴,趴到桌上从胳膊肘的缝隙里往那边看。

    一片祥和的安静。

    南衙,凌肖面色冷然立于檐下,指腹缓缓用力抵在鎏金刀柄之上,听身后屋内有人审问今日那趁乱躲藏在人群之中的车夫。

    不出所料是一问三不知。

    夜空中星子寥落,汪习洗干净手,来到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夜间凉意侵人,搓着胳膊往旁边瞅了眼不动如钟站了半个时辰的人,不确定这股凉气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见他询问式地投过来目光,汪习不自觉站好,如实交代道,“这人只会装傻充愣,痛哭流涕大喊冤枉,说自己只是个车夫拿钱办事,除了这些再没其他了。”

    凌肖神情淡淡,垂眸,眼底滑过一丝嘲讽,“拿钱办事?”

    世人为了过活哪个不是拿钱办事。

    “他已经在里面待足了三个时辰,继续审,不可能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凌肖声音低却极有威压,刚欲解下腰间令牌命他在此守上一夜,冷不丁听里面传出一声板凳在地上拖行摔倒的刺耳响声。

    “!”

    凌肖凛然抬眸,回身两步跨到门边猛地踹开房门。

    只见房间里原本瑟缩着坐在椅子上的车夫一改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面目狰狞,脸色涨的通红,额边颈侧青筋暴起,正死死捂住嘴侧身趴在桌子上浑身抽搐翻起白眼。

    两名禁军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伍谋表情凝重,紧锁眉头去掰他的下巴。

    “什么情况?!”汪习惊呼出声,连忙冲上前去帮他固定住车夫乱晃的脑袋,盯着他嘴角溢出的白沫不可置信,“他这是犯的哪门子病?!”

    “你应该问他这是吃了哪门子药!”伍谋一边喊着回话,一边还算从容镇定地用手去撬他的牙齿。

    两人手上忽然一空,连两边架着车夫的禁军都懵了一瞬。

    凌肖皱眉,毫不犹豫地拎着他的后领往下压在桌上,干脆利落抽了离自己最近的伍谋的佩刀在车夫后脑上来了一刀鞘。

    车夫眼睛发红,生生挨了这一下后瞳孔骤然一缩,竟然是没能完全晕过去。

    凌肖居高临下冷冷俯视他,刀鞘上彪兽以同样姿态睥睨,汪习等人默契地飞快退开。

    刀柄砸在齿上发出清脆声响,听得旁边几人牙缝发寒默默把吸气声咽回嗓子眼,凌肖神色未有一丝变化,冷眼观车夫咳出一口血沫,几滴鲜血溅在对面供词纸上,桌面两颗黄白的牙齿连同一粒赤豆大小的黑色药丸一齐滚落。

    汪习睁大眼,想“哎”一声但忍住了。

    凌肖眸色深沉,把佩刀递回给伍谋。

    刀柄不可避免地沾染上点血丝和其他东西,伍谋心惊之余,神情复杂地抬手接了。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面前的黑色药丸已然罗列出此人必有嫌疑,凌肖与他们四人使个眼色,转身出了房门。

    伍谋看着自己的佩刀深吸一口气,“喊人来验药。”

    “是。”

    汪习总算是“哎”了出来,胳膊搭在他肩上,同情地低头看去,啧啧两声,“没事啊,咱这洗洗还能用,啊,还能用。”

    伍谋眼皮跳了跳,慢慢扭头咬牙道,“洗你大爷啊。”

    “我大爷二大爷早就都没了,”汪习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幸灾乐祸,“好好守夜啊,明儿早上我给你捎俩炊饼吃。”

    伍谋眼皮又跳了跳,刚要开口骂人,就见刚才出去找帮手的人回来,满脸无辜地递过来一枚令牌,“汪哥啊,大人刚才说要你今夜也在这守着……”

    汪习愣在原地。

    “呵,”伍谋面色生动了许多,上前一步暗暗用力地拍拍他肩膀,笑得和煦,“汪哥?我看还是明儿早上,咱俩一起去吃炊饼啊,你说好不好?”

    “……”

    方才凝固的空气重新变得流动,汪习把他的手扒拉下去,无奈叹气,“得,守着吧。”

    他打起精神,脸色正经了些,“今日这事不小,大家伙都仔细点,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伍谋亦收敛笑意,严肃颔首,“是。”

    虽是深夜,但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凌肖在单薄夜色中无声穿行,抬头看黯淡的星被云遮蔽,独自一人沿小巷绕开巡卫回到白日起火的地方。

    却并未靠近,肩背轮廓绷紧,如同蛰伏的兽一般静静隐在暗处。

    风乍起,牵出一阵凉意。

    未被冲洗干净的灰烬陷入砖缝,一人轻手轻脚飞快靠近而又俯身蹲下,指尖轻轻按在石砖上,捻了些余灰送至鼻端。

    凌肖敛眸,抚在刀鞘上的冷白长指缓缓收紧压在金上,抿唇不语。

    来者非是他所料之人。

    浅淡的灯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愈发照不见地上痕迹,那抹人影匆匆四处找寻,希望落空,不死心的翻找过后,在墙边摆靠的棚子桌椅下捡起一物仓促离去。

    凌肖微微一顿,回眸望一眼禁闭的窗,潜行跟上。

    黑暗中,有人目睹这场好戏,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唇。

    明平侯府,赤腹得以接着夜色展翅放风,云奕抱着熟睡的三花坐在院中,仰头看夜色间哪里泛了寒光,便知它现飞在何处了。

    看了片刻,无声轻叹口气,望着腕上镯子又出一回神。

    秋风紧,再不回来马上又该落雨,天一落雨,便要疾速转寒了。

    且外面赏菊花会正热闹,再不回,她可是真要在这空荡荡的府里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