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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广超猫着腰小跑到凌肖身边,红着脸道,“都妥了。”
凌肖笑着揉揉他的头发。
换了汪习在这里,肯定要开口调笑他的。
庄律踩着屋脊无声潜行,飞身而下,点头,“东西送到了。”
凌肖拍拍他的肩膀,道,“今夜辛苦,湿气重,先回去罢。”
庄律看着他,皱眉,“你今晚何处去?”
凌肖顿了一下,“我在城中有一个院子……现在太晚了,改日带你们去看。”
广超眼巴巴的点头,他的住所离这边稍远,便先行离开了。
庄律盯着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凌肖望了眼院内,皱了下眉,对他说,“我们也走。”
两人都是不善言辞的人,一路无话,直到分别前,庄律忽然开口。
“你的事,我找过云姑娘请她帮忙。”
凌肖顿住步子,蓦然回首望他。
“她答应了,”庄律迟疑道,“虽说没帮上什么忙,但你也莫要怪她,她这几日……应该都在养伤。”
凌肖瞳孔一缩,下意识往回走了两步,“养伤?”
庄律早料到他的反应,还算镇静,道,“要不就是在忙其他的,比如说那些画像。”
凌肖沉默一瞬,忽而轻轻笑了一下,“她能答应就很好了。”
庄律哑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终究是没忍心告诉他真相。
经过今晚,他更觉得凌肖工于人心,计谋过人可称得上天衣无缝。
但无论如何他算不清自己的。
凌府,凌志晨披衣坐于正厅,眉头紧蹙,面色沉的能滴出水来,手里捏着一团废纸,骨节发白,可见力道之大。
厅中其余人或跪或站,皆低头盯着地面,大气不敢出。
凌夫人着急的过来,见状吓了一跳,“哎呦,老爷,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凌志晨冷笑不止,狠狠将纸团掷于地上,“呵,呵!看你的好侄儿,不声不响干了什么好事!”
凌夫人后退两步避开滚到脚边的纸团,朝身后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虽吓得瑟瑟发抖,还算机灵,连忙上前捡起纸团递给凌夫人。
展开一看,凌夫人一骇,只觉心跳漏跳几拍,惊呼出声,“江儿?!怎么可能!这是谁送来的?!”
底下跪着的那人浑身一抖,慌忙调了个方向再度磕头,“夫人,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凌夫人不等他说完,怒喝,“狗奴才!什么东西都敢接?都敢往老爷眼前送?!”
她又慌又气,浑身发抖,凌志晨倒缓过神来,神情愈发镇定,“不送到我这送哪去?南衙府衙还是萧丞府里?!还嫌不够丢人么,好了!把东西给我,我再看一遍。”
凌夫人眼泪汪汪的咬了咬嘴唇,拿着烫手山芋一般连忙给了他。
凌志晨认真严谨的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不只是看内容,更是看字迹。
下笔无力,只能说是工整,能看出在竭力效仿前人字体,却没有笔锋,确实出自寻常人之手。
还有这清芳阁的印章。
凌志晨目光犀利如鹰,恨不得将纸盯出个洞来,凌夫人屏息,紧张的搅着绢帕,不放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
末了,凌志晨闭上眼捏了捏眉心,面上流露出疲态。
凌夫人心中咯噔一声,顿时两行清泪就淌了下来,带了哭腔,“江儿他……真是造孽啊……”
一时间厅中只有凌夫人细碎的哭声。
凌志晨叹了口气,“行了,事已至此,哭也没用,夜深了,明月,扶夫人回房歇息。”
叫明月的小丫鬟怯怯应了一声,去扶凌夫人。
无力感顿时袭卷全身,凌夫人一面拿绢帕拭泪,一面慢慢的扶着明月往后院去。
夜浓如墨,外面两个打着提灯的小丫鬟送她回去,凌志晨坐在正位,望着那两点光亮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拐角不见。
次日清晨,久违的天光破开云层,给京都里各个沾着水气的屋顶镀了层金光。
陶明着装低调,率一众亲卫趁天未大亮,从花街后面的巷子绕到了清芳阁侧边。
花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少有留宿的客人还未起身离去,只有几个拎着篮子的小子卖新鲜花朵和菱角鸡头米。
他对身后打了个手势,便有一人上前去敲门。
睡眼惺忪的龟奴起来开门,一见外面数十名面色冷峻男人的架势,顿时睡意全无,手上一抖下意识就要将门缝合上。
敲门的男子反应极快,刀鞘一抵,轻轻松松止住了龟奴的动作。
陶明上前一步,淡淡道,“奉我家老爷之命,来此处接公子回家。”
不是闹事的,不是闹事的就好,龟奴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忙大开门让他们进去,同时揪着身后打哈欠的男孩小声吩咐让他去找楼里的妈妈。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陶明没有理会他们,环顾四周,看清包厢上挂的有牌子,“我问你,昨晚在芙蓉间吃酒的客人宿在何处?”
龟奴讪讪一笑,“这小的哪知道,小的一直在外面大厅里,不敢留意楼上贵客。”
有两个人已经上去寻芙蓉间,没过多时下来,朝陶明无声摇了下头。
清芳阁里的酒盏酒壶并一干杯碟之类,全部有人一并带到后面清洗,芙蓉间里桌上的茶具酒具都是新换的,完全没有丁点被人下了药的痕迹。
陶明在心中叹了口气,凌江啊凌江,这次说什么也救不了你。
妈妈很快扣着领扣匆匆赶来,赔笑,“几位爷,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呢?”
陶明被她身上的脂粉味熏的皱眉,开门见山,“昨晚芙蓉间里的客人在哪?”
妈妈神色稍有迟疑,陶明身后几人不耐的亮了亮腰间的佩刀。
妈妈哎呦一声,连忙陪笑,“哎哎哎几位爷,稍安勿躁,两位公子就在楼上好生歇着呢,我这就让人去叫哈。”
陶明眼皮跳了一下,顿觉不妙,“两位?”
“可不是两位吗,”妈妈识人神色,摸不准这些大户人家的爷是怎么想的,打个哈哈搪塞了过去。
楼上,凌江被外面的拍门声吵醒,宿醉的不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刚一睁眼,入目所及之处全是白花花的皮肉,加上鸳鸯戏水的床帐,萦绕在鼻尖的脂粉香味,几乎是让他猛地坐起身子,才发觉自己也是未着寸缕,皮肉贴在一起的触感异常清晰。
在他怀里躺了一夜的姑娘悠悠转醒,一句娇嗔,“爷,干嘛呢,别这样敞着怀坐,早上凉气重。”
敲门声不断,凌江捏了捏眉心,“吵死了,昨个我也吃醉了酒?”
姑娘又滚进了他的怀里,指尖轻轻在他胸膛上画圈,“我们几个还说呢,爷的酒量不止如此。”
凌江一手在她腰侧摩挲,一手扯过床尾小几上的中衣披在身上。
敲门的人像是换了个孔武有力的,将门拍的梆梆作响,凌江不耐的嘶了一声,欲下床去。
姑娘两条白腿绞上他的腰,凌江顺着揉了一把,就势将她压倒在被间,俯身到她颈侧舔咬。
姑娘娇笑连连,柔软的藕臂环上他的肩背同他紧贴,今日他休沐,乐呵一番倒也无妨,至于外面敲门的声音暂且不管,想来是楼里的妈妈问要不要送早饭进去。
忽然他听到了陶明的声音。
脑子里像是炸开一串爆竹,凌江马上撑身起来,死死紧盯着房门,捏了捏姑娘的腰侧。
姑娘会意,抬了些声音,“谁啊?大早上的,扰人清梦。”
确实是陶明的声音,“小江少爷,老爷让我们来接您。”
五雷轰顶一般,凌江脑中空白一片,手忙脚乱套上衣衫靴袜,下意识往窗户的方向走了几步。
陶明站在栏杆前,淡定道,“小江少爷,外面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边是后街,果然窗下有一辆马车,走不了,凌江咬紧牙根,猛然间想起孟极,他三两步回去,压低声音问床上还算镇定的姑娘,“昨夜同我吃酒的那公子在哪?”
姑娘想了想,“就在隔壁红湘姐姐的房间。”
他还没想出个对策,就听见外面陶明慢悠悠开口,“孟公子,看你这神色,昨夜可是歇的不好?”
凌江赫然抬眼,是孟极。
孟极脸色难看,就算勉强也扯不出笑意,多说无益,索性只以沉默应对。
陶明瞥了眼仍然紧闭的房门,骤然沉下脸色,冷声喝道,“年纪不大,胆子不小!你可知犯了大忌?!”
孟极有苦说不出,他清楚凌江的性子,凌志晨注意到自己确实是他有心为之,也知道凌江会有什么反应,从那时起便一直让人跟着他看他有什么动静,跟梢的人回话说看他派人去了花街清芳阁,凌江狂妄自大,心眼没几个,他略一思索便弄明白他什么居心,便想来个将计就计。
他猜凌江会灌他酒,或是下药,官员娼妓是大罪,只要他在这清芳阁待一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酒他根本没有咽到肚中,以衣袖掩盖悄悄吐出,没多时便装晕,趁机弄倒酒壶,左右地上洒了酒渍,分不清是怎么来的。
他趴在桌上,听着凌江和女子调笑说话,不知是酒香还是屋子里的脂粉香熏人,隐隐有些发困,但总归还是清醒,片刻后,意料之重听见凌江也醉倒了,刚想装醒,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眨眼间就昏睡了过去。
凌江还没有出来,陶明不赞同的皱眉,大男人就该敢作敢当,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气概。
他正欲让人破门未入,房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凌江面如土色的一张脸。
孟极站在一侧,用余光不动声色打量他的脸色。
昨晚酒菜上来,姑娘们还未来,他主动替凌江用热水涮一遍碗筷,凌江是惯用人伺候的,便也没怎么注意。
他在涮碗筷的热水里下了药。
事已至此,且走着看罢,凌志晨既派了陶明暗地里过来,必然不愿将人送到明面上丢脸,必然会从轻发落,幸好昨夜让他留这了,他跟着沾光罢了,结果不至于人头落地。
只是他到底没想明白自己最后是怎么昏过去的。
也许凌江在其他地方下了药……
孟极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跟着人往楼下去。
不多时,马车摇摇晃晃的顺着小路往凌府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