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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云回来的时候云奕不在府里,问阿驿有没有见着人,阿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艰难的从躺椅上支起上半身,张着嘴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没看见。
顾长云无奈,让连翘去准备山楂茶给他,转身看见白清实进来院子。
白清实听见了他问云奕在哪,道,“我见云姑娘去过书房,应该给侯爷留话了。”
于是顾长云脚下一转径直往书房去了。
云奕先前送他的那幅画被他拿出来重新挂回了书房墙上,一进门就能看到,大案上的白玉镇纸下压了张字条,是云奕的笔迹。
“出去一趟,晚饭前一定回来。”
怕顾长云不放心一样,“一定”这两个字被她专门用朱笔勾了个圈,十分显眼。
顾长云两指拎着纸条瞧了一会儿,从前院到书房这一路上刚生出来的丁点烦躁奇妙的被抚平,眉眼间颜色柔和几分,将字条收进后头架子上的锦盒里,顺便低声埋怨一句,“看把你野的,晚上才回来,都几顿没和侯爷一起用饭了。”
但他脸上的神色分明在说自己并没有怪云奕。
云奕走了一会儿才感觉不那么撑了,长长舒出一口气,戳戳自己的侧腰,庆幸自己没有长肉。
她身法步法全是仗着自己身轻灵活练出来的,近些日子哪哪都懈怠了,所以就算知道自己骨头架子小长不了多少肉还是少不了一顿担心。
专门经过了昨晚和那群人交锋的地方,血迹和痕迹早被清理干净,白天巷子和晚上的模样有些差别,云奕靠着墙站了一会儿,顾长云舞刀的画面在脑海中经久不散。
这是她第二次见顾长云提刀,第一次是在初次见面时,顾长云骑在马上一刀挑开了贼人挥向护在她身前的管家老伯的刀,她当时被吓的忘记闭上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一道寒光闪过,那把沾了无数人鲜血的刀生生被劈成了两段,最终躺在了地上的灰尘中。
顾长云那时候一身青衣,虽风尘仆仆却掩不住他灿若星辰的双眸,衣摆随着他挥刀的动作荡开,比碧波荡漾还要招惹人心。
再往后,她见过顾长云用银枪,用长弓,用马刀,后来顾子靖的剑到了他手中,那柄剑太薄,像是含了一层冰,却没有小侯爷冷峻的脸色锋利,云奕低低的笑出声来,她在顾长云的藏书楼见到了那把剑,好生藏在了暗格中。
她相信顾长云说过不记得救她那一事的话,磕磕绊绊那么多年过来,她并不是时常陪在小侯爷身边,总有遗漏的时候,比如说先明平侯及夫人去世的时候,顾长云在祠堂跪了整整七日,她当时还在晏家庄的禁闭室里磨练,日后被放出来经人打听才知道。
失魂落魄的顾长云不得不撑起摇摇欲坠的明平侯府,群狼环伺,云奕不敢猜想那段时间在顾长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可能就是那时候出了变故,顾长云像是遗忘了很多东西,包括被救下的她。
罢了,瞎想什么,现在这样已经是自己往前不敢奢想的了,云奕缓缓吐出一口气,直起身往三合楼那边去了。
月杏儿拉过来一条板凳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位置,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怀里宝贝的揣着一本书,她昨晚熬夜趴在桌上睡着了,今个一早却是在自己房间床上醒来,床头一包善味斋的点心,是晏箜给她捎的。
柳正走过来不动声色瞥一眼书皮,正好一手托起她往下低的脸,无奈,“那么困怎么不上楼去睡?坐这跟个镇宅兽一样,早上饭吃了没?”
月杏儿自暴自弃的将脸压在他手上,“你才镇宅兽,我坐这等小姐呢。”
柳正刚欲开口说云奕那家伙向来是神出鬼没坐这等不如回楼上睡觉,忽然觉得身后戳过来目光,一扭头帘子后面探出来晏箜的脸,直勾勾盯着他托起月杏儿下巴的手。
柳正手腕一僵,无奈捏捏她的脸,“得,你的早饭来了。”
月杏儿先闻见了熟悉的香味,歪了歪头,看到他身后晏箜小心翼翼捧了个托盘过来。
“晏箜,你做了猫耳朵?”月杏儿一扫睡意,跳起来跑过去看。
晏箜侧了下身子,小心没让热气腾着她,羞涩的抿了抿唇,“嗯,好久没做了,不知道味道还对不对。”
白瓷浅口碗中面瓣小巧形似猫耳,加上玛瑙般的火腿丁,还有鸡丁和虾仁干贝,离老远就闻见了鲜味。
月杏儿自觉坐到桌前,眼巴巴看晏箜拿小瓷勺在碗中轻轻搅着散热气。
晏家庄里只有早中晚三顿定食,晚上半夜若是饿了厨房是没有现成吃食的,但小厨房可以随便用,月杏儿不会做饭,夜里饿了怕耽误小姐睡觉,从来都是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的去敲晏箜的门,让睡得迷迷糊糊的晏箜起来弄东西吃,常常是一碗热腾腾的猫耳朵。
云奕一进门就闻见了味,“猫耳朵?”
月杏儿才吃一半,看见她欢喜道,“晏箜做的,小姐你吃吗?”
少年人的耳朵羞红,不太好意思的说,“这碗是月杏儿的,小姐要想吃我马上再去做。”
云奕心里明镜似的,忙摆了摆手,“不用,吃了过来的。”见他在这里,随口问了一句,“晏子初呢?回来了没有?”
楼梯上传来晏子初阴森森的声音,“人就在这呢,劳烦您高抬贵眼。”
他眼下一片乌黑,衬得脸更加的白,偏偏他唇色偏红一些,一身白衣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颇有些阴间白无常的意思。
云奕诡异的顿了一下,发自肺腑的关心道,“晏子初,你被人打了吗?怎么这副鬼样子?活像刚从地底下爬上来的一样。”
晏子初没好气白她一眼,从楼梯上下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云奕笑笑,“上哪去了?那么多天没见你。”
晏子初差点就把“你不对劲”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警惕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云奕啧了一声,好笑道,“那么紧张干嘛?你不是找人去了,人就在京都,你跑哪找去了?”
晏子初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是吗?”
云奕挡在他前面,掐住他的下巴让他正眼看自己,似笑非笑,“还有,上次那个忙你还没帮到底就跑了,跑什么啊?”
晏子初装傻充愣,“啊?笑话,你还有要我帮的事?”
云奕只是笑,手上默默加了些力气。
“嘶,疼,”晏子初没好气拍开她的手,“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厨走,云奕就跟在他后面拽着他的袖子,“快说,都干什么去了?”
“之前也没见你关心过,”晏子初扭头弹了下她的脑门,半是埋怨道,“管到你哥头上了。”
云奕随手从桌子上的小筐里拿了两个红枣塞给他,“那可不吗,看你那脸煞白煞白的,来吃俩枣补补。”
晏子初接了扔嘴里,“你问那人干什么?”
话题无缝衔接,云奕知道他这就聊到那一天了,连忙又拿了俩枣往他嘴里塞,“咱俩心有灵犀,我们晏大家主还能不知道?”
求人的时候才嘴甜,晏子初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吐出四枚枣核,“我回晏家庄让玄机去查了那事,付姓夫妇一路往南颠沛流离在闽南病逝,膝下一子不知所踪,打听了一大圈子都没人听说过付渊景这个名字,你是不是因近日事情太紧,有些风声鹤唳了?”
乍一听到付渊景三个字云奕有些晃神,眨眨眼,“真的?”
晏子初递给她一封信,掀开锅看了一眼,“付家逃……迁徙的痕迹就断在了闽南,你是我妹子我骗你干什么?”
云奕长长哦了一声,把信收好,目光随着他找东西吃的动作移动,恍然被勾起来什么记忆,扯了扯他的袖子。
“干什么?我告诉你别跟我撒娇,我不吃那一套。”晏子初回身看她,试图严肃的绷起脸。
“想吃片儿川,给做一碗呗。”云奕一脸无辜,在晏家庄里月杏儿晚上饿了去找晏箜,她就去找晏子初,反正就在隔壁,就算晏子初把门窗在里面都锁了她还是能进去,直接把人从床上拉起来去厨房。
晏子初目光下移,瞄了眼她的小腹,面色复杂,“你不是吃了来的吗?”
云奕微微一笑,抄起根筷子转了一圈,猛地一钉,竹筷子进去桌子大半截。
晏子初行云流水挽袖子系上了围裙,“这个时候没有笋吃,雪菜估计还在窖里,别吃片儿川了,哥给你做个西湖牛肉羹?虾爆鳝面吃不吃?”
云奕乖巧点头,“还要荷叶粉蒸肉。”
这是想吃江南菜了,晏子初微微一愣,压下唇边笑意,推她往厨房外面走,“行了行了知道了,等着吃吧,厨房油烟大,去前面找月杏儿玩去。”
云奕回头,朝他顽皮的眨眨眼,“善有善报,晏家主。”
晏子初一头雾水的看她蹦蹦跳跳掀开帘子去了前面,旁边一厨子从窗口探出半张脸,咽了咽口水,“家,家主,您真要亲自下厨?”
“嗯,”晏子初环视了下桌子上的调料罐,“帮我把食材准备好,你就忙自己的去,小厨房我先用了。”
片刻后他对着整整两个刻有长乐坊标纹的四层食盒和一大壶冰镇的奶酒陷入了沉思,总算知道了云奕那一句善有善报是什么意思,登时哭笑不得,喜悦冲昏头脑一时竟没想着问她什么时候去了长乐坊。
云奕等着月杏儿吃完,给她递了个眼色,月杏儿嘿嘿一笑,两人溜到楼上关了门,留一脸淡定的柳正和摸不着头脑笑得无奈宠溺的晏箜在楼下。
云奕看她那邀功的小表情就知道她找出来了什么,捏捏小脸,“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月杏儿吐吐舌头,“不知道。”连忙将怀里的书掏出来,翻到折起来的那一张递给她,点点一行字,“哝,在这儿。”
云奕轻笑,“柳正借给你他的小书房了?有奖,想吃什么?待会都给你买。”
月杏儿懂事的挽着她胳膊,“待会再说,小姐你先看罢。”
小姑娘太可爱了,便宜晏箜那小子了,云奕刮了下她的鼻子,低头看被她指出的那段文字。
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