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侯爷和合如意。”

荔元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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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的大米粥粒粒分明,米香扑鼻,加上清甜的桃花蜜,对于现在的云奕来说是个消夜的好选择。

    顾长云在床上撑了小几,往她身后塞了几个软枕,盯着她用木勺舀粥吃,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从床边起开往外去。

    云奕咽下口中米粥,喊住他,“侯爷?”

    顾长云回首斜睨她一眼,“怎么?”

    云奕一脸无辜的指了指外面,“都那么晚了你干嘛去?”

    顾长云不知为何出奇地冷静,“出去走走。”

    云奕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圈,没发现丝毫破绽,沉默一瞬,慢悠悠的又舀了勺粥送往嘴边,没再说什么。

    顾长云没等到她的后话,两人奇异的沉默片刻,他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我待会回来。”

    这下云奕应的很快,“知道了。”

    顾长云一愣,见她乖觉地坐在自己的枕头和被褥间用勺子吃粥,心口软了一片,犹豫了下还是出门去了。

    繁星满天,顾长云走到廊下往上面看,屈指敲了敲柱子。

    云十一和云十三闻声从房顶上探出头,云三从院门外伸出上半身,神情多多少少都有点不自然。

    可太巧了今晚是他们当值。

    顾长云抬了抬眉毛,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玩笑的心思上来,很想发问一句侯爷在里面还没干什么呢你们就这个模样,要是真的干了什么你们会是如何,话到了嘴边想起来里面床上还坐着一个耳聪目明的云奕,只好作罢,仅道,“你们两个守好这,云三?药熬好了端进去,”话刚出口,顾长云又悔道,“算了,待会我回来了再说,看着点火候,别熬过了。”

    三人齐齐道了句是,云三熟练使得十八般兵器的手里抄着一把大蒲扇,坐在门外的小板凳上眼巴巴的瞅着药炉,面无表情的脸上几道黑印,竟丝毫没有违和感。

    云十一云十三两人收回脑袋,对视一眼,不自在的错开了目光。

    顾长云出了院门,穿过层层月亮门拱门,一路径直往一个方向去。

    明平侯府的正中心,顾长云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站了许久,门上的九环锁蒙了一层薄灰,门前的灯笼却是新的,上面的图案是顾母最喜欢的木兰花。

    顾长云垂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指尖轻转,“啪”一声细响,锁开了。

    这里是顾家的祠堂。

    往常,若是白清实寻他不见,往这边走走便能寻着人了,常见他神色莫测的站在门前,却从没见过他开门进去过。

    母亲,父亲,夜深前来叨扰实在抱歉,他心中默念一句,推门走了进去。

    顾长云没在里面待太久,一刻钟后便出来了,眼中的激动神色藏不住,自耳尖到颈下都染了一片霞色,站门前回味了一下,脚步匆匆的锁门去了。

    看着云奕喝完药,顾长云耳后还是一片退不下的热意。

    云奕被他塞了一片果脯,发觉一丝异样,目光跟着他进进出出的收拾东西,最终看着他提了两桶热水进了隔间,直到淋漓的水声传来她才回过神,没忍住往后仰倒偏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许是药效发作的快,顾长云简单沐浴后回来时她已发丝凌乱的埋在枕间睡熟了。

    顾长云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半晌笑叹了句小没良心的,单膝跪在床沿,手上动作轻柔的替她理顺发丝用丝带扎好,别让她第二天一早不小心扯到头发。

    云奕叮咛一声往里面翻了个身,正好给他腾出位置能躺下。

    顾长云闭了闭眼,熄了灯躺下,两人同枕一条长枕,同盖一张薄被,云奕身上浅浅的淡香一阵阵的往顾长云鼻子里钻,小没良心的睡得熟,留他一人盯着床帐默背顾家家训,直到天边微亮才堪堪睡熟。

    睡不着觉的还有一人,南衙禁军府衙中,凌肖眉头皱了又皱,手中紧攥着什么东西,对着窗台枯坐了整一宿。

    次日清早,顾长云听见外面鸡叫,意识刚回笼就发现怀中多了一副身子,云奕拿他的肩膀当了枕头,额头抵在他肩窝处,手臂缠着他的腰,自己的胳膊从她颈下穿过环着后背搭在她腰上,两人呼吸可闻地缠在一起。

    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搭在脸上,顾长云缓了一缓现在的状况,又小睡了一会儿,直到门外连翘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唤了几声侯爷,怀中人动了一动,贴着他侧颈的唇轻轻蹭了两下,眼看着她有隐隐转醒的趋势,顾长云忙去掩她的耳朵,环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将人又给哄入梦了。

    胳膊第一次麻成这个样子,顾长云心情不错,放缓动作托着云奕的后颈放到枕头上,轻手轻脚下了床,打开房门,先是对外面站着的连翘翠云嘘了一声。

    连翘翠云噤了声,规矩地垂下目光,心中新奇的很,脸上的好奇和羞怯藏不住。

    顾长云接了水盆,扫过她们神色,嘴角勾了下,余光注意着床上,轻声吩咐,“动作都轻点,别吵。”

    两人连连点头,低声交代完事情后便要退下,两个小姑娘憋了一肚子的话,得赶紧找个地方说。

    没走两步被顾长云叫住了,顾长云神情少有地夹了两份少年人的青涩,迟疑着道,“去给王管家知会一声,今日府中所有人放赏钱两银。”

    翠云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恍然大悟时险些惊呼出声,被连翘杵了一胳膊才堪堪收住。

    连翘沉稳得多,带着她行了一礼,“多谢侯爷,侯爷和合如意。”

    翠云也跟着说了几句吉祥话。

    屋内,云奕将自己的脸往还沾着顾长云身上味道的枕头里埋了埋,遮住了自己上挑的嘴角。

    啧,小侯爷知书达理,是个守礼数的。

    昨夜顾长云去了哪里她隐隐有了猜测,心中一片麻麻涨涨的。

    顾长云没有扰她,关上门在外间穿戴梳洗好,走回床边看她不知什么时候捞了一个枕头抱在怀里,莫名有些吃味,替她提了下被角理了理碎发才离开。

    动作熟练的像是做过几百回一般。

    全府上下遭了喜事一般,赏钱一放立马就冲淡了昨天圣旨下来时的微妙气氛,只是侯爷赶着上朝王管家没能多问两句,又喜又急地在院里转悠了许久,拉着进院子的来福就问,“云姑娘昨晚真在侯爷房里?”

    来福憋笑,“假不了,还没起呢,侯爷吩咐了别让人过去吵着。”

    “好好好,别吵着云姑娘歇息,”王管家安静了片刻,急忙催他,“快去盯着人准备云姑娘的早膳啊,愣着干嘛?快去啊!”

    来福无奈的被他哄走,忘了告诉他连翘翠云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看着呢,他实在是没有用武之地。

    等云奕回笼觉睡醒,独自一人面对一大桌子十几个菜三道汤时,震惊的话都要说不出来,艰难扭头看向笑眯眯的王管家,发自肺腑的提问,“今日是过节吗?我一个人那么多菜这正常吗?”

    王管家但笑不语,亲自上前帮她盛了三碗汤一溜摆到她面前。

    云奕无语凝噎,硬着头皮举起了筷子。

    顾长云心情很不错,进宫面对那么一群老头子似乎也没那么难忍了,进了朝房瞥见面色各异的众人后眉眼间也没太多阴翳,随便拣了个椅子坐下,心不在焉的想着其他事。

    赵远生原本没想着凑到他跟前,但一想若是待会他陪着顾长云去吏部,现在不过去倒显得生疏了,仔细权衡下还是慢悠悠走过去,在顾长云手边的椅子上坐了,只不过没说话,不去吵正闭眼假寐的顾长云,也正合他的心意。

    萧丞拢了拢袖中的手串,遮住了眸中非比寻常的光亮。

    他倒要看看,顾长云到底能有什么作为。

    赵贯祺一夜未睡好的脸色,冕旒深深遮住眉眼坐在高处龙椅上,他能看清众人各异却装作如常的神色,不禁微微皱眉,心中闪过一丝厌恶,目光转到顾长云身上,略停了一停。

    顾长云顿时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好几道,从身后的几个不同方向投过来,若有若无地在赵贯祺和自己之间周旋。

    赵贯祺自然没有错过这些,他眸中暗了暗,没有提起大理寺卿这一事,先让众人禀报上奏。

    顾长云波澜不惊地垂眸挺直腰站着,萧何光的余光一直罩着他,见他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慢慢的腰背渐颓,眉间也多了分急躁的颜色。

    赵远生眯了眼,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瞅见那丁点的弧度,少不了幸灾乐祸一阵,一想指不定顾长云等下了朝又留下来跟赵贯祺在偏殿说话,神经质的胡思乱想一出子大戏,心中冷笑不止。

    原本该堂堂正正如青松的人,现在一副寒霜打了的样子,赵贯祺不动声色的摩挲了下大拇指上的琥珀扳指,想起那日在秋南山顾长云拉弓射箭未成后不可置信的脸,眼中如涛涛洪流滚过,只留下一片苍冷的空白。

    福善德远远立着,留心到大殿中声音越来越少,抬头一看,从这个角度窥见赵贯祺的侧脸,他年事已高,眼睛耳朵都不比从前灵通了,在皇室做了那么多年,带出几个得意的徒弟,也不用凡是都亲力亲为了,比之前什么时候都要清闲得多,但大事要事赵贯祺必然会交与他办。

    他是从奴婢侍从的最下面一步步爬上来的,在遇见赵贯祺之前就深知这皇室中的丑陋森冷,众人不论贵贱皆可为棋子,布棋人不是他,但他若想活着,就得做最有用的那一枚,因此愈忙愈是安心,伺候赵贯祺早朝这种事他是万万要亲自经手的,一是为赵贯祺,二是为自己。

    他需常常站在赵贯祺周围,无声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从早上最开始的早朝到晚间最后面的晚茶,福善德一直像现在这般,站在赵贯祺不怎么会注意却千万不会忽略的地方。

    隔着纱帘,他看见赵贯祺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饶是浸淫宫闱多年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

    皇上他独自一人高坐在龙椅之上时,脸上的表情冷漠空洞的像是另一个人……

    细思极恐,福善德后颈汗毛倒竖,目光再扫向下面群臣时,只觉得这大殿阴森得可怕,看不清每个人的真面目。

    再一次,他清晰明了的意识到,这局棋中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不胜枚举,如同芥子一般渺不足道,每个人都站在雾里,既看不清去路,又被断了后路,只能任人把控苟且偷生罢了。

    福善德默默唏嘘一阵,再抬眼时冷不丁对上赵贯祺不经意斜睨过来的一眼,心惊肉跳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