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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奕回去的时候,柳衣正忙着对账本,前些日子偷懒,半个月的账堆在一起都没动,见云奕回来,意外问,“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云奕挑眉,懒懒靠在柜台边,“不回来去哪?”
“我以为你回京都来着,”柳衣有些反应不过来,讪讪道,“房间我都让人给收拾了……”
云奕余光瞥见角落面色踌躇跃跃欲试的邹珣,漫不经心道,“再收拾出来,这些天我就在这里。”
柳衣顺着也看见了邹珣,眉头一皱,不自觉加快语速,“行我这就让人去再收拾出来,后头厨房刚到一批新鲜瓜果,你看看想吃什么让厨娘给你做。”
邹珣看着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云奕意味深长的对柳衣笑了下,起来三两步往后面去了。
邹珣才走到一半,僵着身子进退不得,柳衣放下账本对他微微一笑,问道,“邹公子,有什么事吗?”
邹珣尴尬笑笑,“无事,无事。”恋恋不舍的往屏风后谈头看了两眼,三步一回头的坐了回去。
柳衣面上波澜不惊,内心翻江倒海,默默震惊片刻,将邹珣的家世生平想了一遍,觉得这厮配不上自家小姐,琢磨着得想个法子给庄主知会一声,免得这劳子人一家伙杵到庄主面前,庄主一个激动把人给劈了。
想起晏子初到时候的表情样子,柳衣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愈发觉得这事要从长计议。
厨房里什么东西都新鲜,云奕百无聊赖转了一圈,没什么食欲,方才从于家带出来的那束花被她揪了花瓣沿着水边洋洋洒洒扔了一路,手上身上都染了浓郁的花香,得以充饥,只要了碗汤面。
厨娘用心,一碗汤面毫不平平无奇,料下的很足,云奕对着面前冒尖的面碗愣了片刻,厨娘殷勤的送上几样精致小菜,又拿了新做的玫瑰酥饼,催她快趁热吃。
云奕哭笑不得拿起筷子,所幸这面味道甚好,也就给吃完了,向厨娘道过谢,晃晃悠悠上了楼,躺倒在床上软被上出神。
吹月楼里无人敢上来随便打扰她,柳衣又忙着对账,云奕就这么静静躺了老大一会儿,扭头看向窗外。
日光明晃晃的打在窗棂上,漾出一片清波,柳衣在这间房外挂了玉铃,很小一个,声音极其细微,周围十分静的夜间才能听见几声。
叮铃,叮铃,一声声分毫不错的落在云奕耳边,教她想起侯爷府中那串碎玉子。
明平侯府的碎玉子也在随风轻晃,顾长云时不时发愣,忘了手里的事,等外面敲门声想起才猛然回神,沉声允来人近来。
连翘轻手轻脚开了门,恐扰了侯爷的事,侯爷这几日都在书房处理事物,门窗关得紧紧的,府里的小侍儿在这一片走动都放轻了动作,都怕打扰了侯爷,白管家也不常来了。
只有阿驿偶尔来,也待不了几刻就被闻讯赶来的白管家带出去,整个侯府都陷入了一种古怪沉闷的氛围,有些心思活络的能意识到哪不对劲,府里近日仿若少了个人。
连翘就属于心思活络的那种,一进来目光先不动声色的在屋里转了一圈,见毫无变化,默默在心中叹口气,提了新茶壶过来添茶,桌上杯中茶水未动,一摸杯壁冰手,心中又是一叹。
瞥一眼顾长云面色依旧沉沉,看似聚精会神看书折,笔提了半日未动笔,空白纸张上落了几个黑墨点子,连翘默不作声的换了顾长云手边的纸张,添好茶就下去了。
顾长云抬眼看了下她离去,哑声吩咐,“关门。”
连翘连忙应了,出去时小心翼翼关了门,门关严实的前一刻,看见侯爷面无表情提笔重新沾了墨。
墨点再次落在新纸张上,顾长云捉不住思绪,良久,隐忍的面具褪下露出眼下倦色,揉着眉心习惯性抬头看面前墙上,空落落一片,更觉心烦,拿了一旁茶杯来,也不觉得烫手似的,直接往嘴边送,才发觉连翘换了新茶,无奈放回去,揉了揉太阳穴。
他这时候想喝冷茶。
书房墙上空了一片,顾长云让人换了幅山水画在那,是三九天的雪景图,白茫茫一片,风雪交加,冰封万里,千山鸟飞绝。
看了心静。
云奕听了半日叮铃声,眼看着落日西斜,光影移错,万家灯火陆续点起,又起来在窗边站了半日,木头似的,良久终于动了一动。
又逢着忙时,伙计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来回回热火朝天,唯独柳衣一人懒散坐在柜台后,捧了一把青瓷小茶壶惬意的眯着眼。
云奕过去敲了敲柜台,“看了一圈,就柳老板自己偷闲。”
“哪能,忙半天了,歇一歇,”柳衣心情好,抬手拨了几下算珠,“听着声没,都是银子哗哗进账音,舒坦。”
“上月若是对完你能早一个月舒坦,”云奕没忍住出声呛他。
柳衣置若罔闻,惬意吸溜一口茶水,“怎么下来了?饿了?想吃什么让厨房做。”
“怎么在你这,就好像我只会吃一样,”云奕失笑,“出去转悠转悠。”
“什么时候回来?用给你留门不?”柳衣笑眯眯翻着账本,眼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自问自答,“算了不给你留门了,又不是进不来。”
云奕白他一眼,“走了。”
在这水庄都要转悠透了,云奕避着人溜达,行到一处僻静的水滩,隔着木栏杆,一眼看见水边石下藏了几瓣皎白色。
她心头一动,双臂撑在栏杆上往下定晴细看,确是她今日扔了一路的花瓣,没想到随波漂到了这里。
周围全是枯枝败叶,几点白色异常显眼,偏偏是这些枯枝败叶阻了水力,将它们拦于石下藏着。
明明格格不入,还偏要拦着藏着不离去,云奕利索翻过栏杆踩在布满青苔的石上,提裙弯腰想要拿那几片花瓣上来,手伸到一半泄了力气,又收回来。
侯爷该也是这般想罢,云奕思及此处,孩子气的捡了根小木枝将那几片花瓣又往石下戳了戳,藏的更深。
格格不入算什么,她瞧着倒是分外顺眼。
心头蓦然一轻,云奕扔了小木枝拍拍手,踩着水边乱石轻快的顺水走远。
白清实一次拿走许多事情做,一整日下来弄完送回书房,离了老远看见书房屋顶上长身立着一人,风迢迢的扬起那人衣摆,摇摇欲坠般。
心一下子提起来,加快步子一把推开院门,抬头高声喊,“长云!”
顾长云披了一声的霓霞,负手而立望着天边,闻声缓缓低头,慢慢吐出两个字,“何事?”
白清实瞧他不像是又钻了牛角尖把自己绕进去的样子,暗地里松口气,压下轻喘,轻描淡写几句,“看你一天没出来了,怎么,到上面透透气?”
顾长云的目光很远,远处的万家灯火一一映入他漆黑的眼底,又如被深潭吞噬干净般,暗了下去,书房只有一层,他站的不算高,看不到心中所想那人在哪。
沉默片刻,顾长云忽然觉得没甚意思,正欲跃下屋顶时,余光中一晃而过什么影子,令他心头一震,忙回首看去,什么异样都没有。
底下白清实注意到他的动作,疑问,“怎么了?”
顾长云朝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面沉如水一寸寸扫视过去,毫无发现,静站片刻,对他摇了摇头,跃下屋顶,淡淡道,“无事,什么鸟飞过去了罢。”
白清实若有所思的望了望他所看天空的方向,没多做言语。
云奕回去时柳衣还在柜台后捧着账本傻乐,听见云奕回来,头都不抬,“回来了?饿不饿?吃啥吗?”
云奕满脸无奈,拉长声音说了句不吃,顿了顿又说出门一趟,柳衣喜滋滋的翻过一页,拨弄几下算盘,“行行行,晚上外头冷,带件衣服。”
云奕嘴上答应着,直接去后院牵马,柳衣瞥了眼她的背影,无奈摇摇头,亲自上楼去给她取了件披风。
云奕牵着马走到前门处,柳衣正好从门内出来,自然而然的把披风递上去。
云奕接了,什么客气话都没说,利落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驾马离去。
柳衣抱着胳膊目送她,忙里偷闲的伙计从身后溜出来,探头看几眼,疑惑,“小姐这是要去哪?都那么晚了。”
“小姐这性子,连家主都琢磨不透,我们怎么会知道,”柳衣摇摇头,叹气,“找个人今晚守着门,小姐回来就去知会我一声。”
“行。”伙计点头应了,转身继续回去忙活。
柳衣站了一会儿,又叹了回气,警惕的左右看看邹珣在不在,没见着人才晃悠悠进去继续坐着吸溜小茶壶。
云奕骑出镇子,天色渐渐暗下去,寒意四起,裹紧披风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顺手的短刀没带,未免有些放心不下。
不觉暗暗咬牙,松散日子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意识需得早些拣起,京都的风越来越紧了。
今晚她一直存着种莫名的嗅到危险的感觉,不上不下卡在心里,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就是不知道是出在自己这里,还是侯爷那里。
这种感觉在行入前面林子之前到达了极致,云奕直直盯着密林深处,浑身的弦骤然绷紧,与此同时,内心某处松泛了些,微微勾起唇角。
来便来罢,没出在侯爷那里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