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我和你可不一样。”

荔元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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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晚,门前堂口被泼了一地的浓郁夕色,天边橙黄压着橘红,云蒸霞蔚。

    云奕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小腹,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惬意的眯起眼,阿驿学她,也伸个懒腰,一抬头看见天边景色,连忙回头喊众人出来看。

    顾长云看了一回,轻笑道,“明天是个好天。”

    “肯定是好天,”云奕回头看从屋内走到廊下的顾长云,笑着说,“侯爷,吃的太撑,放我出门遛个弯?”

    顾长云懒懒抬了下下巴,”去罢,用找人给你搭把手吗?”

    云奕摇摇头,“犯不着。”

    阿驿懵懂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云奕,“云奕,你遛弯还要人给你搭把手啊?怎么搭把手?要找两个人抬着你遛弯吗?”

    云奕一脸无奈,“抬着算哪门子遛弯,侯爷说着顽的。”

    阿驿从中察觉到了属于大人的嫌弃,撇撇嘴,“阿驿也撑,阿驿也要去遛弯。”

    云奕同顾长云对视一眼,顾长云张口刚要说话,一直未出声的白清实慢悠悠走过来拎着阿驿的衣领走了,轻飘飘道,“阿驿,让你学的文章会了没,都三日了,来我考考你看你学的怎么样了。”

    阿驿顿时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求救的看向云奕顾长云二人。

    这两个人站成一排背着手目送他,笑容中带着几分同情怜悯,谁都没有吭声。

    阿驿心如死灰,转而回头对白清实扮可怜,白清实才不吃他那一套,铁石心肠的拎着他去自己院子的小书房去了。

    顾长云偏头看了眼云奕,淡淡说了一句,“早些回来,别瞎转悠。”然后便往院外去了。

    云奕朝他背影提声应了一句,咂咂嘴往后院去了。

    夕阳去的快,没一会天边只留一抹浅浅残辉,天色很快暗下来。

    有个小侍儿正在给小黑喂草料,见她来连忙放下装草料的布袋,在衣摆擦了擦手问,“云姑娘要出去?这马刚喂上,”侯爷给云姑娘准备的这匹马脾气大得很,不吃饱说什么都不肯出马厩,他有些为难,“要骑的话怕是得等会,得再让它吃几口。”

    像是生怕她压榨自己,小黑对着她打了个响鼻,不开心的踢了踢地。

    云奕后还跟着两个侍卫,两人提着一个大麻袋,云奕让他们把麻袋放一旁就把人打发走了,抓了把泡发的黄豆放到槽中,拍拍小黑的头,“不折腾它,让它好生吃罢。”

    小侍儿哎了一声,拿了水瓢去给小黑舀水喝,一扭头那么大一个活人就不见了,他惊得手一抖溅出来半瓢水,惹得小黑不满的打了个响鼻。

    又去看地上的麻袋,也没了,小侍儿揉了揉眼,讶然这么大一个麻袋,云姑娘那副弱不经风的小身板是怎么折腾走的,想着想着四下看看,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方才根本没有人来,他端着那半瓢水嘀嘀咕咕的给小黑加水,一瞥瞥见槽中多了一把黄豆,顿时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半天说不出话。

    弱不经风的云姑娘此时肩上轻轻松松扛着一人高的麻袋,健步如飞,没走几步若有所思瞥向某一方向,脚下一转,换个方向隐入黑暗中。

    奇怪,怎么侯府外面围着打转的蚊虫突然多了些,昨晚还没那么多的。

    肩上麻袋小幅度扭动了一下,云奕收了神快步朝巷外去。

    于兰是被硌醒的,有什么东西顶的她小腹疼,脑袋也晕,时不时颠一下,她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的觉得这种感觉莫名熟悉。

    五感渐渐回归,整个人还是晕的,突然被狠狠颠了一下,小腹重重的抵着硬物撞了一下。

    一片瓦片从云奕脚下滑落,落在泥土地上一声闷响,云奕舒口气缓了缓骤然一停的小心脏,自嘲在侯府伙食太好怕不是身子都重了,都没往日灵活了,一边飞身跃过两个屋顶,一边啧啧感慨往后怕是不得不控制饭量了。

    于兰被疼的脑子一木,眼前半天还是一片漆黑,猛然醒悟这是又被人套麻袋扛了,顿时汗毛倒立。

    云奕察觉到麻袋里的人身子突然僵硬起来,知道这是醒了,心情舒畅的吹了声口哨。

    于兰先前被赵远生找乐人特意调教过,对声音算是敏感,此时被吓的浑身弦都紧绷起来,一下子就猜出是云奕,崩溃厉声尖叫,“云奕!云奕是不是你!你想干什么?!你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

    云奕如她所愿,反正也差不多走到了,连人带麻袋潇洒扔到地上。

    于兰被摔的眼前一昏,一落地就开始挣扎着想要挣开绑着麻袋的绳子。

    云奕半蹲下,饶有兴致的捡了地上一根木棍戳戳麻袋,“于兰,这可是绞刑结,专门绑死刑犯的,真以为你扭这几下就能弄开了?”

    于兰再也受不了,双手双脚在麻袋中乱踢乱打,哭嚎,“你想干什么!云奕,放开我!你好生阴毒,快放开我!”

    云奕默默欣赏了一会,淡淡问道,“于兰,你不是不怕死吗?”

    于兰一愣,动作蓦然停下,茫然无措的盯着虚空,自从那天知道江汝行不是她的生父后,一切都变了,她自以为天经地义的举动,都成了笑话,她自己就是个笑话,于兰浑浑噩噩的一阵子,想起娘亲,又觉得心酸,脑子里塞了许多东西,乱的什么都不想再想,也不敢再想。

    云奕那天说的,让她还是想办法顾全自己时心头一跳,上了心,她不想死在侯府,死在这牢笼一般的京都。

    云奕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一抬手露出袖刃将绳结割了,于兰脸上遭凉风一扑,连忙扒拉下麻袋艰难的钻了出来。

    眼前一片及膝荒草地,荒无人烟,只有云奕一人半蹲着正对她,脸上挂着凉薄的笑意,她扬了扬指尖的一点冷光,对她笑了一下,尾声上挑,“不用谢。”

    于兰没来由的心中警铃大作,咽咽口水,手脚并用慢慢往后挪。

    云奕将她的小动作收进眼底,笑容淡了些,嘲讽道,“你往后挪什么?你不是胆子很大吗?都敢对侯爷下手,不是不怕死吗?”

    她在于兰眼前成了虚影,说出口的声音如同魔音穿脑,一直在耳边回响。

    于兰,你不怕死吗,你不怕死吗,不怕死吗……

    她怕,于兰闭了闭眼,声音不稳,“云奕,你说了让我最好想着顾全自己的,你……”

    云奕一下子站起来,似笑非笑,“我是说了,但我只说了这一句,也没说别的,于兰,我以为你已经吃够了教训,不会再轻易把别人当好人了。”

    于兰瞳孔一缩,大惊,摇摇欲坠的爬起来,望着云奕的脸上爬满了惊恐,定了一定,忽而往后一转,不管不顾的飞快跑起来,身后漾起一片草的波浪,惊起一片飞虫。

    云奕挑了下眉头,似是没料到她还有跑的力气,也不着急追,就静静的站在原地,看草丛中飞起星星点点的流萤。

    许久没见过流萤了,萤火即炤,昼伏夜行。

    云奕身形一动,手中袖刃追着风悄悄到了于兰身后,一声哽在喉中的痛呼后,于兰的身子软倒在草丛中,压住了几只未来得及逃开的流萤。

    云奕慢悠悠走过去,见她是面朝地趴着的,脚尖一挑把人翻过来,好让那几只不断挣扎的流萤逃出来。

    于兰不可置信的望着前胸露出的一丁点刀尖,咳出几大口鲜血,染红了前襟。

    自知没有活路,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费力的喘着粗气,死死盯着云奕,咬牙笑道,“云奕!云奕!你不过是明平侯的一条走狗!若你没了用处,你也是同我一般的下场!我今日死在这里,到了下面,十八层地狱也该有你一个位置!”

    云奕眉下是极清冷的一双眼,她俯下身,靴尖顶着那刀尖一点点的踩进去,漫不经心道,“瞧瞧,怎么就不听话呢,你若是乖顺些,我刀走得快的一点都不疼的。”

    于兰猛然被人扼住喉咙般,瞪大眼呼吸骤停,又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气,胸前口中血流不止,脸上蜿蜒泪痕,眼中勾着怨恨和不甘。

    云奕歪了歪头,无所谓,“于兰,你不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想什么呢,我早就知道自己该下十八层地狱,犯不着你提醒我,至于侯爷,”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我会一直有用的。”

    于兰已经看不太清面前的人了,无论把眼瞪得多大都只能看见模糊的一个轮廓,云奕的轮廓蹲下来在她头旁边,她感觉有凉意贴上了自己的侧颈,又很快离开。

    耳边云奕的声音也渐远,“既然你这样说了,就先下去同阎王爷知会一声,好生等着我罢……”

    人很快没了生息,夜里潮,风像是也裹了潮意,刮过来时衣服带来黏连皮肉的寒意。

    云奕抬手摸了摸胳膊,神色彻底冷下来。

    嗤笑一声,“我和你可不一样。”

    明平侯中,顾长云在院子中来来回回慢悠悠走了一阵,觉得手里太空,转悠着去廊下找了个花浇,是碧云忘在那的,顾长云拎起来晃了晃,还剩下小半壶水。

    云奕带了一身火烧火燎的难闻气息回来,一进门看见顾长云拎着个小花浇给月见草浇水,听见自己回来了也没回头,古怪问一句,“跑哪个深山老林里面烧锅去了?一身火燎味。”

    云奕拍了拍衣裳,先去水缸那便舀水又洗了遍手脸,湿漉漉的过去他身边,笑问,“侯爷好兴致,大晚上的,月见草给您托梦说渴水了?”

    顾长云瞥她一眼,“嗯,可不是吗,跟小野鸟一样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吵,烦的不行。”

    云奕听出他的戏谑,明目张胆的在他袖子上擦手,被他轻飘飘瞪了一下,却没扯回袖子。

    她牵着顾长云的袖子就没在松手,跟着他把花浇放回原位。

    走到房门前,顾长云停了步子,云奕也跟着停了,疑惑看他。

    顾长云慢条斯理的一点一点把皱巴巴的袖子从她手心里拽出来,叹口气,“云奕,心急也不要那么急,今儿个强跟着进房门,鬼知道你明日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云奕茫然眨眨眼,一抬头才看见房门近在眼前,反应了一下顾长云的话,耳尖飞红,脸上还故作镇静,主动收回手,干巴巴笑了两声,“哪有,侯爷,你想多了,没有的事,我哪敢啊,我可听话了。”

    她话说的快,顾长云一句都没听进去,只顾着盯她的耳尖看,嗯了一声,慢悠悠晃进了门。

    云奕傻站着看门在眼前慢慢关上,顾长云挑了挑眉,扶着门用目光询问。

    云奕干巴巴一笑,镇静的转身,镇静的一步步走下台阶。

    顾长云哼笑一声,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