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最毒妇人心

荔元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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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涛用的刀是最普通的粗铁刀,刀身沉重,刀刃不轻薄,于涛做铁匠干的一贯的力气活,臂力足,铁刀裹着劲道向云奕袭来,云奕来不及错身躲开,也来不及抽刀,只得用刀鞘抵着生生挨下,虎口震得发麻。

    于涛见没能得手,神色有一瞬间慌张,他刚要将刀收回。云奕两指压住刀背,扬了扬眉,“你敢杀我?”

    于涛垂着眼,一挥刀打开她的手,没一点规法的胡乱劈砍。

    虽然自己这把刀不是自己的佩刀,好歹是在晏子初那顺的,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凡品,用它来抗这种粗铁刀,云奕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索性也不出鞘,单用刀鞘巧妙格挡。

    钻空在他手腕大穴上狠狠一捏,于涛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勉强拿稳刀。

    “你根本没有拿过刀,也没有砍过人,”云奕抬起腿抵在桌腿上,重重一踢,木桌滑出好几步,“咣当”一声撞在墙上,桌上的茶壶茶杯跌在地上摔的粉碎。

    于涛眼神躲闪,双手握着刀对着她,不敢轻举妄动。

    云奕嗤笑一声,缓缓抽出刀,刀鞘泄出寒光,慢条斯理的在袖上拭了一遍,“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选。”

    她说的没错,于涛成日打铁,多重的铁锤都能抡的起来,但此时此刻,手上这把刀像是有千斤重,他紧张的手心出了汗,用力握着刀柄才能拿住。

    屋子里静得出奇,于涛原是想着屋里地方小,趁这人反应不过来又没有足够地方躲闪一击致命,没想到如今施展不开手脚的是他自己。

    云奕自开始学的就是灵巧诡异的身法,贴身近战自然的不在话下,更何况是一个从未拿过刀的门外汗,于涛徒有一身蛮力,手上动作不当说不定反过来会伤了自己筋骨。

    硬碰硬不行,于涛心生无力,错过了第一次的机会,便再也没有机会了,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办,忽而瞳孔一震。

    云奕正心想敬酒不吃吃罚酒,长刀正要抬起来,后腰猛地刺痛,本能的往后一摸,抓住一柄铁剪刀制住它往前的动作。

    伊素燕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双手握着剪刀,双目凄凄又透着一股发狠的恨意,咬着唇拼命往前捅。

    皮子的腰封挡下了一些力道,云奕拧眉,握着剪刀的手后移擒住伊素燕的手腕甩开,伊素燕此时倒没了癫疯的模样,咬着唇神情满是绝然和冷静,被甩开也要攥着剪刀在云奕腰上拉了长长一道血痕。

    伊素燕狠狠撞在桌子上,于涛反应过来,就要慌忙去扶她。

    没想伊素燕扒着桌腿艰难起身,对于涛喊,“于涛!杀了她!趁现在,她受了伤!”

    于涛一下子愣在原地,僵着去伸手扶她的姿势一动不动。

    真真是最毒妇人心,云奕果断点了腰腹处的穴位止血,一手压住伤口,森森笑道,“于涛,你睁眼看看,这是你一心一意护着的夫人吗?”

    于涛不吭声,伊素燕急了,挣扎着站起来,握着剪子慢慢往前走,“你!把玉牌还我!那是我的玉牌!”

    云奕声线毫无起伏,“想要就自己过来拿。”

    见她真要不管不顾的上前,于涛瞅着云奕的刀尖威胁似的晃了晃,扔下刀扑到伊素燕身旁拉住她,“燕燕,别过去!她会杀了你的!”

    伊素燕如同被魇住一般,力气大得出奇,挣脱他的手,口中念叨着“我的玉牌,我的玉牌……”就要继续走,再往前就是云奕的刀尖了。

    于涛心中一凛,心急如焚的扯回她,命都不要了还心心念念着那人的东西,一时上头红了眼,忽然抬手抽了伊素燕一巴掌。

    连云奕都吃了一惊,没摸着这是个什么情形。

    伊素燕愣愣的回头看他,于涛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又悔又气,拉着她朝云奕跪了下去,静了片刻后道,“还请少侠手下留情。”

    云奕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冷笑,“敢问您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于涛没有再开口解释,起来走到内间,将衣笼挪开,露出下面一个木板,掀开木板是一个塞满稻草的地洞,于涛扒开稻草捧出来一个小匣子,打开放在云奕面前。

    云奕淡淡瞟了一眼里面,一个破旧的香炉,一个压床帐的合欢结穗子,还有一个绣着江家家纹的旧荷包,倒是下面的宝石金锭什么的值钱玩意不起眼了。

    于涛开口,“少侠明察,连着您手里那块玉牌就是全部了,当年江家老宅遭劫,贱内偷偷拿走的,也就全在这了。”

    云奕抓住重点,“果真,是她偷得的?”

    约莫是知晓情势已定,伊素燕双目空洞的跌坐在地上,无意识的摇头低喃。

    于涛不忍的抹了把脸,将当年一事缓缓道来。

    少时伊素燕对少时江汝行一见倾心,想方设法多见他一面多看他一眼,但毕竟不是同村,也不在一片水域打渔,竟是一句话都未说过,江涛自小长在外祖母家,同伊素燕一同长大,将少女的萌芽心动收尽眼底,他少时就沉默寡言,每日只跟着伊素燕护着她,后来,伊素燕一片痴心,竟魔怔了般成日幻想着同少时江汝行怎样怎样,她姐姐伊素芹不出门不知道这些事,但他知道,只觉心里常常有把钝刀来来回回拉扯着。

    伊素芹的出嫁刺激了她,彼时江汝行已起身去京都许久,伊素燕再也没见过他,那段时日频频口出痴言,父母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听完她的痴言痴语后大惊失色,她父亲本就不喜这个二女儿,铁青着一张脸,就要决定将她关在柴房先饿上个三天,等她不说胡话了再放出来。

    于涛于心不忍,硬着头皮在伊家门外跪了一夜,求娶伊素燕。

    伊素燕被放出来时瘦的几近脱骨,懵懵懂懂的看着院子里的他。

    于涛知道她失心疯了,上前主动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别怕燕燕我带你回咱们家。

    伊素燕时而清醒,但大多时间都是混混沌沌,于涛没想到她会将自己当成拆散她与江郎的罪魁祸首,对自己又打又骂,什么怨恨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于涛任打任骂,听她成日成日的在自己面前唤那个从未说过话的江郎,浓情蜜意,声声断肠。

    于涛心如刀割,愈发沉默,除了与客人说几句必要的话,一天简直可以不张口。

    他们的女儿出世后,伊素燕安安静静休养了一段时间,于涛以为她这下有了孩子便会慢慢转好,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觉松了口气,然而他没想到好景不长,在听到江汝行江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后,伊素燕彻底疯了,活在自己的臆想中,偷偷对女儿说亲生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江将军江汝行,他是破坏他们团聚的恶人……

    于涛不知道伊素燕具体对他们女儿说了什么,只觉得女儿看向自己的目光慢慢由依赖信任转成疑惑,和憎恶,于涛成了亲之后就与家里断绝了往来,家里人不愿承认这个疯媳妇,见她生的是个女儿,更是明目张胆的请媒人上门说亲。

    于涛被两边夹着,痛苦万分,终于在某个日子的饭桌上没忍住摔了饭碗,女儿大叫一声连忙护住母亲,小兽般警惕的瞪着他,生怕他下一瞬去打她母亲。

    于涛将苦笑咽回肚里。

    他以为女儿大了懂事就好,没想到一天他回来,家里却只剩下了伊素燕。

    她第一次对伊素燕动了手,拽着她的领子声嘶力竭的吼女儿去哪了,伊素燕对他冷冷的笑,咬牙切齿,说她让女儿去找亲爹了,不让女儿在这陪着她受委屈,还露出些沾沾自喜的神色,说是给了女儿信物,她亲爹一看见就能认出来她……

    于涛崩溃绝望,去翻开衣笼下的匣子看,少了一块玉牌,风一般冲出去挨街挨巷的找,遇见人就问有没有见着他女儿,半日来问的话比他前半辈子说的话加起来都多。

    但最后也未找到女儿在哪。

    云奕静静看着面前痛苦抱头蹲在地上的男人,接下来的事情能顺下去了,依云被人拐走,几经辗转成了七王爷的人,七王爷见她容貌尚好,有心将她送到顾长云身边作耳目。

    七王爷不会蠢到想要明平侯的命,依云却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云奕猜她来到京都发现江汝行去世许久的事实,崩溃下将仇恨移到害死江汝行的人身上,她不知道那场战争敌方是谁,却知道是谁带江汝行上了战场。

    先明平侯,顾子靖。

    胸无点墨脑袋空空的丫头,除了皮囊什么本事都没有,琵琶估计也是被逼着学的,她一心只想报仇,也说不清这仇是哪来的,或许只是觉得,江汝行是能将她,将伊素芹救出火坑的人,如今希望燃尽,自灰烬中生出无边无际的恶意。

    今夜的飞花宴……云奕不再废话,也不顾仍在冒血的伤口,拿了匣子收刀出门,正要走出院子,想到什么又拐回来,对心如死灰的于涛平静道,“我这里有一味药,名叫忘忧散,服下后前尘往事尽忘,心智变得如三岁孩童般。”

    这话里暗示太浓,于涛慢慢抬起头看她。

    云奕一笑,“我要是想杀她,现在就能下手。”她手中凭空出现一个蜡丸,见他畏畏缩缩的不伸手,直接扔到了他身上,于涛马上宝贝似的攥住了,眼中有了些亮光。

    云奕大步出门去,边走边扯下一溜衣摆紧紧缠到腰上,小黑走得再平稳也有颠簸,更何况要飞奔,云奕急着回去,咬牙忍下腰间伤口不断撕扯裂开的疼痛,苦中作乐想这下可以好好跟侯爷卖个可怜了。

    天色渐暗,小黑有灵性一般,闻见云奕身上浓浓的血腥味,步子渐渐慢下来。

    云奕摸了摸它的脑门,轻笑,“跟侯爷一样会疼人,”一手捂着伤口一手从腰包摸出一小瓶药粉来,松了松缠在伤口上的布条随便往上面倒了些,又咬咬牙,往上泼了一小瓶消血气的药液,刺的伤口生疼,云奕小声嘶了口气,收拾完后拍了拍小黑的脑袋,哄道,“走罢黑兄,侯爷还在京都等着咱们呢,再晚一点,我这可怜就卖不成了,说不定还要挨骂,走快些罢。”

    小黑打了个响鼻,不满的晃了晃脑袋,却还是乖乖听话跑了起来。

    一颠一颠的疼,云奕百无聊赖的四下看着,转移注意。

    她带着小黑抄近路进了密林,枝叶蔽日,林子里阴沉的很,仿佛天黑了一般,扭曲的古木仿佛是从地下钻出的鬼手,阴森森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云奕这做尽了亏心事的人丝毫不怕,还有闲情雅致随手揪了片树叶放在唇边吹,晏子初吹叶哨很有一手,可惜她只学会了个吹,不成形的调子断断续续,比风声更像鬼叫。

    见小黑要忍无可忍的撂蹄子,云奕有心捉弄它,特意吹了声尖利的声响,没得来小黑的一颠,倒得来了一声高耸入云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声音大的喊得云奕浑身一颤,连忙勒住缰绳留神细听。

    是名少年在叫喊,“真的……有鬼!!中原的鬼!”

    听声音也是十七八的少年郎,胆子怎么这般小,连声音都吓变形了,云奕嫌弃的撇撇嘴,正想让小黑继续行路。

    忽而听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不耐烦,叽里咕噜了一句什么。

    云奕陡然止住动作。

    托晏子初的福,她之前被逼着学过些离北外族的话语,林子里只有风声,在云奕这里算是静的厉害。

    风声灌入耳,云奕听清了那句话。

    如苏力,这里没有鬼,再说话就堵住你的嘴。

    离北外族,云奕舌尖轻轻抵了抵腮帮子,抬起手一点点握紧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