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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奕先去三合楼要了匹快马,一路出了城门往西边去。
水庄名副其实,位于西门水道交汇处,行商多在此落脚歇息,贸交畅通。
云奕牵着马小心避过往来的车马,照着柳才平在她临走前塞给她的一份地图找着了晏家的茶楼吹月楼,一进门有伙计热情上来招呼,主动去牵她的马,说,“姑娘外地人吧?看看咱们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云奕环顾下楼内装潢,看见柜台后正有一人撑着头打盹,笑着塞给伙计一枚银锭,道,“劳烦帮我将马牵到后面,我找你们掌柜的。”
伙计愣愣的看着云奕走到柜台前,敲敲桌子将掌柜柳衣唤醒,掏出一个牌子递给他。
柳衣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定定看了云奕几眼,再低头瞅瞅牌子,突然大惊失色,说话都结巴起来。
“小,小姐!您不是又,又偷跑了吧?!”
云奕无奈,“柳衣,我不能哪次出来都是偷跑,你紧张什么。”
柳衣双手将牌子递还给她,还是有些许怀疑,“不是偷跑?家主知道吗?”
“晏子初他知道,前几日我一直在京都你表叔那儿,”云奕从腰间荷包里拿出银钱放在桌子上,“收拾个包厢出来,准备桌饭菜,待会我问你些事儿。”
柳衣连忙要把银钱往外推,哭笑不得,“小姐,问什么都行,只是也不看看您到了哪儿,怎么能收您的钱。”
云奕执意让他收着,道,“顺的别人的钱,不花白不花。”
柳衣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问,“小姐,你说实话,是不是没钱了,要我偷摸给你些零花用?”
云奕看了他一会儿,反省了下自己在晏家庄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想想到底她干了什么熊事能在这些人心中留下这种成天偷跑气人还缺钱花的印象。
柳衣被她看的发毛,讪讪一笑飞快将钱收到抽屉里,在另一抽屉里拿了个写有溪雪间的牌子,亲自带云奕上了二楼。
将那朱红牌子往门外一挂以示有贵人在内,柳衣给云奕倒了茶,提起来,“小姐,您想问什么事儿来着?”
杯中是柳衣吩咐人特意沏的吹月茶,清香四溢,云奕喝完一杯热茶才感觉被颠了半日的身子舒坦了些。
指尖沾了沾杯中残茶,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写了“江汝行”三个字,云奕点了点桌面,看着柳衣道,“水庄是这人的故里。”
柳衣会意,点点头,“确有此人,小姐想知道什么?”
“生平。”
和饭菜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沓话本子,柳衣慢悠悠帮云奕盛鱼汤,“江家上面三代都是渔民,江汝行年少身手灵活,自有一番灵气,被今明平侯的祖父选中,与今明平侯父亲作为玩伴,之后……”
云奕打断他,夹了个白煮虾剥着,“之后的事我都知道,说说他入京之前的事儿。”
柳衣贴心的将料汁往她手边放了放,“入京之前?小姐想听点花边风月还是什么?”
说到点子上了,云奕猛点头,“对对对,花边风月,花边风月。”
柳衣露出个有些无奈又心照不宣的笑容,“小姐。”
“别闹,想什么呢。”
柳衣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江汝行未有妻室,父母也未有预媒……”
云奕盯着他,慢慢咀嚼口中虾仁,拿起一旁布巾擦了擦手。
柳衣连忙将摆在一旁的话本子挪过去,“这儿这儿这儿,人江汝行当上将军的事迹一传过来,免不了生出些风月事,不管是真是假,差不多沾些边的话本子都在这了。”
云奕白他一眼,伸手拿了本过来翻。
“年少有为将军,女儿郎一见钟情误终身。”
“京都恩怨相爱相杀日久生情。”
“俊俏将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这么一号人吗?”
云奕大略翻了一遍,不由得感慨,“现在这话本子写的,一个比一个像真的。”
柳衣撑不住笑了下,“真真假假,都是看个乐子罢了。”
“十几岁的年纪怎么会情窦未开,”云奕撇撇嘴,“江汝行的本家在哪?”
柳衣正在腹诽小姐您也是十几岁的年纪,闻言想了一想,“江家老宅在镇南,十几年来镇子北迁,江家的宅子已经荒废多年了,江汝行战死沙场,镇子里有人说看到江将军的亡魂回来,慢慢就没什么人去那边了。”
云奕拿出地图看了眼,柳衣上前给她指了指地方。
云奕记了一下,就要作势起身,“行,我去看一眼。”
柳衣连忙按下她,“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江家的老宅确实荒废,四周全是废弃的残砖断瓦,杂草长到齐腰,蛛网长长一片挂在断梁上,江汝行功成名就后曾用心修缮过老宅,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修缮过的影子。
门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云奕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木栏,刀鞘拨开草丛,一大群小飞虫猛地飞起在她头顶肩膀处流连。
啧啧感慨,“江将军的亡魂若是真的回来,看见如今这情形不知该想些什么。”
确实是一点人烟都没有的样子,云奕目光一寸寸扫过院子,刚想抬脚继续往前走,突然耳边“咔嚓”一声。
枯枝折断的声音。
云奕垂眸扫了眼脚下,空无一物。
有人。
能听到刻意压低的,略显凌乱急促的呼吸。
云奕握紧刀柄,压着眉眼一步步继续往前。
在踩上台阶推开前屋门的那一瞬,破空声蓦地响起,云奕瞬时侧身,躲过一块沾着青苔和泥土的碎砖。
这玩意显然砸不死人,云奕眨了眨眼,目光从地上的碎砖缓缓抬起,移到另一侧。
一个灰白头发凌乱,面容枯槁的妇人,红着眼眶目露狰狞从草丛中站起,颤巍巍举起一块稍大一些的石砖,用尽全力向她砸去。
云奕往后退了一步,石砖稳稳的砸上她原来站着的地方。
扔的挺准,就是有些力不从心,云奕慢慢将刀鞘拨回裹住寒光,仔细的看了看妇人的脸,心想这难不成还真是江汝行将军的风月债。
那妇人见砸不中她,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手忙脚乱扒开藏身的乱草丛,抓起脚下一人臂粗的木棍朝她冲过去。
云奕看清了她的全貌,衣衫褴褛,瘦弱不堪。
她嘴里呜咽着,张牙舞爪举着木棍就往云奕身上打。
云奕用刀鞘拦了一下,另一只手握住木棍用巧劲一转,木棍就到了她的手里。
那妇人见木棍被夺,愣了一下,之后便毫不犹豫伸出双手往云奕脸上抓去。
她的指甲很长,指缝中满是泥污和草屑,其中有两个已经裂开,露出一点鲜红的嫩肉,该是方才急着去抓地上石砖的时候弄裂的。
风月债,云奕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退后两步隔开距离,将妇人往后轻轻推了一下。
妇人太瘦弱,皮包骨头,好似方才的动作已用尽她所有的力气,被轻轻一推,枯叶一样轻飘飘倒在后面的栏杆上,栏杆经年发霉不堪一击,妇人就连同断掉的栏杆一起跌到了下面的院子里。
草丛里都是湿泥,一声闷响后,压倒一片乱草丛。
妇人慌乱的挣扎起身,但青苔太滑,她手脚并用了半天还是没能站起来。
云奕无声的叹了口气,上前伸出手想要把她拉起来,被她逮着机会,用力抓住胳膊狠狠咬了一口,顿时口中涌出血色。
云奕蹙眉,下意识手上用力钳住妇人下颚猛地甩开,手腕留下一个血淋淋的齿痕。
完了,云奕看到血齿痕的第一眼,想的是,完了侯爷这回又要生气了。
她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侧身躲过妇人不死心的冲撞,刀柄狠狠在她后背一敲。
竟然没晕。
云奕看她这身子骨,怕敲在后颈一个用力将人敲没了,特意往下移了移位置,以为这样的击打能让这妇人疼晕。
没想那妇人只是咧跌了一下趴倒在地上,静了片刻后又要挣扎着站起来。
她回过身,云奕看清她手中握着一截有尖端的木棍,眼底翻腾的是绵延不绝的恨意。
招谁惹谁了我,云奕略无语,没管还在往外冒血珠的伤口,走过去一脚踩住她手里的木棍。
妇人喉咙中发出嘶哑的怪叫,绝望的盯着被踩入泥土的木棍,用力拍打云奕的小腿,甚至想用牙去咬。
云奕俯下身钳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一手不紧不慢的拨开盖在妇人脸上的乱发,缓缓道,“如果你不傻,就该知道你杀不死我,别白费力气。”
妇人像是听不懂,顶着肩膀想往上撞。
云奕扯了扯嘴角,手往下移握上了她的脖子,道一声,“你不怕死。”
然后松开妇人,直起腰往后走。
她每走一步,妇人脸上的惊恐和绝望就深上一分,十指用力抓着泥土,撑起身子慢慢慢慢往前爬。
云奕冷冷看着她,猛地打开了身后江府前屋的门,那门框本就脆弱,被她一推直接整个连门框一起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土。
妇人绝望嘶叫出声,激动的以头抢地。
云奕没有进去,转身走到妇人面前蹲下,轻声问,“现在你能消停一会儿了吗?”
妇人伏在地上哭泣,肩膀一颤一颤,哭得万灰俱灭。
风月债,云奕又想起这词。
外面响起脚步声,云奕飞快往外瞥了一眼,看见一个属于男人的灰色的布巾帽子,仿佛是听到了妇人的哭声,脚步又加快了些。
云奕没想太多,躲到一处高大灌木后。
来人是一个身高体壮的男子,看着年过半百,却十分精神,走近看见地上的妇人,气冲冲一把将她拉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臭婆娘,他娘的娶了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就知道你躲在这儿,死不要脸,还想着人家江将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呸,就你也配……”
骂着将那连连摇头的妇人拖拽走了。
他们走后,云奕从灌木后走出,静静看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
手腕上伤口遇风刺痛,云奕随手用帕子松松垮垮缠了几圈,回身看了眼破烂的江宅,没有再想往里走的欲望。
柳衣闻见她身上的血气,连忙小心拉起她的胳膊,转了半圈仔细瞧她手腕上渗出血迹的帕子。
云奕笑笑,道,“隔着帕子你能看出什么?”说着就把帕子一解。
柳衣看见伤口是个齿痕,不怎么相信,来来回回将云奕转着圈看,没见着其他伤口才松了口气。
“小姐,您要是有什么闪失家主非得扒了我的皮。”
唤人取最好的伤药来,柳衣一动不动的盯着云奕给自己清理伤口,生怕她不耐烦草草为之。
愈看愈觉得是个女人的齿痕,柳衣忍不住问,“小姐,您真找着那一号人物了?”
云奕瞥他一眼,明知故问,“哪一号人物?”
“话本子上那一号人物啊。”
云奕撒上伤药用丝帕缠绕两圈,啧了一声,“江汝行的风月债。”
柳衣好奇,“谁啊?”
“这镇上有没有什么,疯疯癫癫的妇人?时不时就找不着人了,”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或是爱打内室的男人,凶神恶煞的,五十多岁,身子结实。”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人。”
“泗洪街东头的于铁匠于涛,本来娶了个清清秀秀的美貌女子,两年后那女子大病一场后就疯了,时常说些胡话,于涛就将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于涛这人面相凶,平日沉默寡言,不像是三天两头打内室的人……”
云奕来了一句,“你又不是他内室你怎么知道?”
柳衣一哽,无话可说。
“于涛有没有子嗣?”
“是有一个女儿,也没怎么放出来过,小丫头六七岁时有过一面之缘,依稀能瞧出长大后也是个清秀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