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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先生……是我一位学生的父亲。”业双双一手按着敷在脸上的手帕,嗫嚅着说,“今天的事情,确实是一场误会……我也没想到他……”
“会直接一巴掌打过来?”翟一文对着墙壁冷哼一声。
凌夙诚咳了一声,接着问到:“你们私底下有什么纠纷么?”
“这位新来的业老师,前几天当着全班其他学生的面,给我儿子穿了小鞋。”中年男人抢答到,“孩子在家里哭了几个晚上,闹出一场大病不说,连学都不愿意去上了。你们说,我看着也不像是那种平白无故找人麻烦的人吧?”
“我觉得你还挺像的。”翟一文阴阳怪气地接嘴。
“好了。”眼看着对面的两人又有摩拳擦掌的趋势,凌夙诚放重了语调,“业小姐,他说的情况属实么?”
业双双的脸色以他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白,似乎是想要解释,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沉默了一阵子后,她才重重点头,颤声答道:“是。”
“理由呢?”凌夙诚追问,“业小姐,你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种事情吧?”
业双双没来得及回答,中年男人又坐不住了,扯着嗓门大吼到:“你们两个警察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想着办法给他们两个脱罪是吧?嘿,我非不信这个邪了。这小子当街动手把我打成这个鬼样子,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俩也不是瞎子,这还有什么异议吗?一个劲儿的在这里掰扯什么有的没的,耽误老子时间不说,还想害我白挨这一顿打?做梦!”
“您别误会,我们只是按照基本的工作程序,给案件定性而已。”邱平宁一脸严肃的清了清嗓子,“您也想想,您在大街上找一个陌生人的茬,和冲着有私怨的熟人打一拳头,那肯定不一样啊。量刑是个严肃的事情,我们怎么也该把案件的经过调查清楚才下结论吧。”
“你少跟我扯这些。”中年男人大手一挥,“看看,你给老子睁大眼睛看看!我这脸,这手,还有衣服底下的伤,难道是我自己在路上摔了一跤弄出来的?你们是没看见这小子当时的样子,我敢说,他就是想弄死我!只不过老子福大命大,又还有几分保命的本身,这才能够好好的站在这里!我倒想问问,这小子和这丫头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就是冲动了一下,不小心扇了她一巴掌么?还能就这么把她毁容啦?非要跳出来找老子晦气!”
“等等,等等,您先别撒这么大的火气。”邱平宁居然笑了起来,“别的我还不知道。但是,您相信我,他要是起了弄死您的心思,您现在绝对不可能有命站在这里和我叫板。再说我们这儿不也给您鉴定过了么,您身上那些看着虽然吓人,也不过是个轻微伤而已。就算按最高的标准处罚,也就是补偿您一点钱再加关几天的事儿。另外,怎么说也是您自己先动的手,说句不好听的,您也要做好受罚的思想准备呀。”
“哦,我懂了,你们两个就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是吧?”中年男人作势就要往外走,“行啊,那我直接去找你们领导去!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你们俩这么大的胆子!”
“那我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邱平宁的笑容慢慢冷了下来,“您可能不知道,凡是在晚上进了我这间屋子的,一向由我全权处置,局里其他人都是不管的。”
“嚯,这么大口气,你小子谁呀?局长?还是局长的儿子?”
“不不不,只是因为能来我这儿的都是特殊的犯人。局长说了,处理的好坏都由我一个人兜着。”邱平宁忽然在凌夙诚的肩膀上一拍,“嘿,凌兄弟,给他露一手看看?”
凌夙诚并没有配合他玩闹的兴趣,直截了当地解释到:“我们这里只处理和‘天赋者’有关的案件。”
一瞬之间,惊愕,后怕,以及某种无法掩盖的恶心感在中年男人油光满面的脸上交替显现。他几乎是立刻口吃起来:“那你,你们也是那种怪物?”
邱平宁的脸色一垮,大约是因为某两个字而感到非常不愉快。
“是的,在这间屋子里的,除了您以外,都是。”他笑得渗人,“请问这样的答案您满意了吗?”
“难……难怪……”中年男人很明显地咽了一口唾沫,先是发着抖看了一眼翟一文,但是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业双双身上,“难怪她要那样替怪物说话!因为她自己就是怪物!可怜我的乖儿子……为什么会运气不好地分到这种班上,因为几句老实话就被这种怪物羞辱,我——”
“几句老实话?”业双双进屋之后第一次激动起来,“他故意在班里激起针对几位新来同学的敌视。小小年纪,居然敢做出偷完东西嫁祸给别人,还在老师面前故意颠倒黑白的事情!我担心他走上歪路,所以严厉地指出了他的问题,还了受害的同学一个清白,这样有什么大错吗?是,或许我是说的太急了一些,伤害到了孩子的自尊心。但是难道只有您的孩子有自尊心,旁人的孩子就没有吗?”
“你在这儿假惺惺地说些什么?什么‘新来的同学’,那是普通的同学吗?那是和你一样的怪物!只要一想到我的儿子今后要和这种东西在一起学习,我就觉得心惊胆战!”中年男人激动得几度破音,“我就说嘛,怎么会有正常人愿意替怪物说话?原来你们是同病相怜啊!早知道这样,我之前就不该只给你一巴掌,应该趁这个机会好好为民除害!”
“我真的不明白,在班级里,就连六指的孩子也不会遭人排挤。您为什么就是跟我们过不去呢!”业双双使劲儿地眨着眼睛,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难道我们就不配得到教育了吗?难道我们就必须被隔离吗?难道……我们就不是人类了吗!”
“你们当然不是。”中年男人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这些被进化抛弃的可怜虫,除了躲在角落里抱团取暖,还有什么本事能和你们这些怪物相争呢?怎么,你们这些危险的渣滓不好好经营自己的地盘,现在又想来祸害我们的了吗?”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业双双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扑倒在桌上哭了起来。
邱平宁与凌夙诚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点被强压着的情绪。
这事不好办。邱平宁在桌子底下活动着手腕。他瞄了那个满嘴歪理还油盐不进的男人一眼,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尽可能轻松地揭过去。
就在这时,他听见翟一文重重地叹了口气。
嗨朋友,你终于也意识到自己这次招惹到了一个不好处理的家伙了吧?邱平宁撇撇嘴,想着怎么才能给这几位三天两头来他这儿报到的老朋友申请减刑。
“说真的,我现在有点后悔了。”翟一文悠悠地开口。
现在才认怂,晚了一点吧?邱平宁摸了摸下巴,还是决定借机发挥一下自己的调解才能:“说的对,原本就是一件小事,结果就因为控制不住心里的火气——”
“我不应该让你有机会完整地坐在这里的。”翟一文直勾勾地盯着中年男人,脸色冷的吓人,“反正都已经动手了,‘轻微伤’的界定范围其实还挺广的。”
“你,你什么意思!”中年男人明显还是很怕他,拖着凳子往墙边挪了挪,又鼓着眼睛看向凌夙诚,“这是在警局,你眼睛里还有没有王法啦!居然还敢威胁我?警官,你们就这么看着?不把这个潜在的暴力分子马上抓起来?”
“人在心理状态不稳定的时候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嘴上说说是不用定罪的。”凌夙诚面无表情地翻了几页桌上的材料,“再说,你刚刚不也后悔没有‘为民除害’么?”
“好好好。我跟你们这群沆瀣一气的怪物没有什么好讲的。”中年男人才走了几步,衣服后摆就被翟一文眼疾手快的抓住了。
“这事儿还没有个交代呢。”翟一文手上用了点力,中年男人又挣扎的厉害,衣料很快传来了类似撕裂的声音,“怎么,这就要走啊,你在来的路上,不是说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把我整死么?”
“放手……你放手!”中年男人挣扎无果,索性扯着嗓子胡乱地叫了起来,一会儿骂邱平宁和翟一文串通,想要在这里谋财害命,一会儿又哭自己命苦,居然不知不觉来到了怪物窝里,快恶心地背过气儿了。
“我们这儿隔音很好的,你尽管叫吧。反正你进门之前的伤势隔壁已经留过档了,我也不怕你栽赃我又打了你。”邱平宁被吵得有点烦了,翘着二郎腿掏了掏耳朵,“不过在你走出这道门之前,我劝你还是稍微管着点嘴。毕竟我们都是些怪物嘛,说不定能隔空对你做点监控器发现不了的事情呢?你说对吧。”
“你,你威胁我!”
“是你非要让我难做。”邱平宁在椅子上坐直了,“这事儿本来就是你自己先挑的头,过后挨打也是活该。看在你这副倒霉样子有点可怜的份儿上,我本来打算循例,各打五十大板,大家赔赔钱道道歉把事儿了了算了。结果呢,你非要在这儿可劲儿作死。”
“你想——”
“两个选择。”邱平宁懒得再听他说话,痞里痞气地用手指比了一个“二”,“一,按正常的斗殴流程来。你和翟先生都打了人,各在我们这儿吃十天牢饭,把对方的医药费结一结,这事儿就算过了,我们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果你担心在牢里受委屈,我可以把你俩隔的远一点。但是记住,牢里也有其他‘天赋者’,我劝你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把嘴放干净一点。”
中年男人鼻孔出着气,扭头以示拒绝。
“至于二嘛……”邱平宁看着他笑了,“我是我妈一个人带大的,平日里最看不惯有人仗着自己长了个拳头就不讲道理的动手打女人。再说,你刚才骂了我们什么,我都记得清楚着呢。我做这个工作是混一口饭吃,但谁要是非把饭倒地上,让我像条狗似的舔……人嘛,都是有点心气儿的。”
“你小子想干什么!”中年男人看着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忽然慌张起来。
“急什么呀。我下面要说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威胁’。”邱平宁刻意顿了一下,“我们所幸把这事儿闹开,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倒时候翟先生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在这座天赋者已经占了十分之一的城市里,我看你,还有你那个宝贝儿子,以后还敢不敢出门。”
半小时后,完成“送人回家”任务的凌夙诚终于折返回来,坐回二郎腿都快翘在桌上的邱平宁身边,低声说到:“作为执法者,我觉得我们这次采取这种行为还是不太好。”
“怎么,后悔了?”邱平宁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别怕,看他那怂样,他没这个胆儿往外说。”
“也不是。”凌夙诚看了一眼对面还没离开的两人,感慨地说到,“或许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处理手段。很多时候都只是求自己心安罢了。”
“你长大啦。”翟一文还坐没坐相地待在原地,貌似心情很好的样子,“有些人原本就不值得你浪费口舌跟他讲道理。喏,这边还哭着的这个就是老想不清楚。”
业双双从手掌之间露出一双红肿成桃子的眼睛,小声地抽泣着。
“早点回去吧,你明天也得来这里报到。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我就偷个懒,不押着你回去了。”邱平宁一摆手。
“放心,我会来的。敢作敢当嘛。”翟一文站了起来,“不过我得编个理由骗骗我妈……你,还有你,”他分别指向凌夙诚和业双双,“别给我说漏了。”
“你为什么……”业双双哭的嗓子都哑了,说话的声音轻的不太容易听见。
“还哭,哭什么哭,你明天又不用进来蹲着,给我该干嘛干嘛去。”翟一文的口气就像在教训孩子,“不,不对,你明天就给我去把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辞了。好好的大小姐日子不过,一天天的没事儿找事儿……”
“不,不是的,我……”业双双咬着嘴唇,好像更委屈了。
翟一文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行了,不早了,路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