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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关上身后的门,凌夙诚在确认周围已经是个不透明的密闭空间后才重新打开了光源。
他不想首先暴露自己的位置。
漫无目的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摸黑进行搜索,效率实在太低。凌夙诚靠着倾斜的墙平复呼吸,在心里快速整理着用得上的信息。
从孔仲思的档案来看,他应该相对更加擅长枪械,但同样也系统学习过两三种冷兵器的实战技巧,和自己一样,属于各方面不算最拔尖但是训练成绩相当均衡的类型。“镜像”的能力令任何原本天赋超凡的对手在他面前都丢掉了至少一半的优势,不过比起这些,更糟糕的是他对自己作战模式的了解。
凌夙诚垂着头,与自己在薄薄的水面上的倒影对视。
二十分钟前还遍布细小创口的右手此时已经完全复原。即便是削弱到了巅峰状态的二分之一,自愈能力仍依托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进行着日复一日的辛勤工作,甚至不需要凌夙诚分心关注。
隐隐作痛的感觉令他清醒,略微抵消了些早已深埋进身体里的疲倦。凌夙诚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习惯这个伤口愈合的副产物了。严格来说,愈合是唯一不完全受控于他意志的天赋,所以才能在他完全陷入昏迷的时候继续发挥作用。
非常方便的能力。各种意义来说都是。
将累赘的外套留了下来,凌夙诚尽可能无声地攀上窗沿。
是时候抄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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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阴影被抛向门内,孔仲思在心里倒数三秒,打了个滚儿翻进房间之内。
绷紧的肌肉微微一松,他弯腰捡起充当打草惊蛇的靶子的外套,背靠着门板谨慎地打开了手电筒。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但是他不敢心存一丁点懈怠。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对怪物父子了。即便是在没有天赋加持的情况下,年轻且近几年锻炼更为充分的凌夙诚视力听力仍旧优于他。孔仲思亲眼见过十五岁的凌夙诚是如何依次打败所有骄傲自大了一辈子的老师,又是怎样在即将被人割喉的瞬间以一个略滑稽但是非常有效的头槌直接撞断杀手鼻梁的。
就像他那位怪物父亲所说的那样,他儿子在这二十五年来学到的最有用的技能,就是如何在任何情况下保持绝对的冷静。
但凌夙诚的战术其实并不冷静,甚至有时还有股仗着天赋不知死活的冲劲儿。孔仲思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攥在手心,眼睛亮的有些吓人。
好在,他如今也能短暂地借用那股足以和脆弱的凡人彻底划清界限的恢复能力了。
船内虽大,能够用来安全存放武器的地点也就那几个而已。搜索范围正在不断缩小,这意味着他与凌夙诚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厚重的乌云仅仅休憩了片刻,暴雨再次倾盆而至。头顶的广播里突然传出了滋滋的电流声。孔仲思在警觉了一个瞬间之后就放松了眉头。
毕竟是使用太阳能和风能驱动的设备,或许还有一点能源没有耗尽吧。
“今天是……2200年4月29日……大雨,气温预计为……请各位居民……公园等户外区域将会暂时封闭……”电子模拟出来的女声断断续续的播报着天气,在偶尔雷声滚滚的背景音下倒是别有滋味。孔仲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写满天赋遗传模式的黑板,讽刺地轻笑了一声。
他此时正在四楼的军校里游荡。虽然和他曾经就读的当然不可能是同一所,但是看起来,所有船在培养未来战斗力时采用的欺骗手段倒是非常一致。
“应该就会放在这附近吧……如果是颛顼上这群脑子从不转弯的人敲定的方案。”他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自言自语。
顺手扶正了一排桌子,他熟练地翻窗来到了空旷的操场上。
两条腿就像是在河流中间不断被冲刷着的石头,孔仲思爬坡的速度不得不降了下来。
大雨模糊了世界的轮廓。他浑身怔了一下,尝试将脑子里残存的幻影驱赶出去。
很多很多年前,总是挎着个豆绿色包的苏渺,每天总是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军校门外,等待他这个又被拖堂了半个小时的人。
“仲思!这里!”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素色的影子了。苏渺正在围栏外用力地起跳,间歇冒出大半截儿脑袋引来了不少还在操场上训练的人的围观。她似乎也知道这样影响不好,没一会儿就用包挡着脸欲盖弥彰半蹲下去……不久后却又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来,打暗号一般冲自己很有节奏感地招了招,就像是永远不会厌烦一样。
居然会在这种关头回忆起那么久远的事情。孔仲思抬起头,冰冷的雨水像是从黑幕上延绵不绝垂下的蛛丝一般,紧密的拥抱着他。
原则上来说,他想要达成的一切都已经实现。同样意料之中的,他没有品尝到一丝作为胜利者的喜悦。
情绪淡得就像是泡过太多次的茶水。孔仲思知道他此时应该要感到“苦涩”的,可惜除了体验到一点轻柔的怅惘,他的心中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踏水走进一栋独立的办公室,他将那个萦绕心间的影子关在门外。手电筒发出的苍白光线照亮了“临时保管室”三个字,孔仲思的脸上似笑非笑。
很多人真是如他意料的头脑简单。他用刀刃彻底破坏了生锈的锁眼,从一人高的柜子里摸出一柄质地很轻的长剑。
学生们训练时使用的武器,不算是什么很有杀伤力的东西。孔仲思索性将唯一的光源搁在了地面上,埋头依次翻找了起来。
军队里有一个流传甚广的笑话,大致是说船内最好最趁手的武器往往都保存在军校里。这句话至少有一半的可信度,毕竟以他们目前贫瘠的资源来说,让孩子们掌握所有武器的使用方法绝对是必要的,不过以后能不能用得上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孔仲思记得自己唯一一次接触手持式火箭筒就是在训练场上,可惜学院提供不了足够的弹药,所有人都只能满脸憧憬的看看样子罢了。
他不求自己能够找到那么强力的好东西,但是雷明顿870之类的古董霰弹枪还是能摸到一把的吧?
握住枪托的感觉总是会令他这样的人莫名心安。孔仲思轻轻吐了口气,突然腰部一扭,回身扣动了扳机。
湿透的窗帘吃力地在风中摇晃着。一柄细长到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剑跌落在了地板上。千疮百孔的柜子后方,一个永远冷冷清清的男声不紧不慢地说到:“你刚刚只差一点就把子弹送进了一堆TNT里。”
“是吗?那还真是有点遗憾。”孔仲思换弹夹的速度远不像是他长期定位的“文职人员”,“不过我猜这点分量还炸不死你?”
“或许吧。”凌夙诚回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恢复的极限在哪里,当然,当我知道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
“喔,这是……迅捷剑?”孔仲思用脚将剑柄勾了起来,“居然用冷兵器来偷袭我?你这么自信的么?”
“不。”凌夙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头否认,“它刚刚离我最近而已。”
划破天幕的闪电在一瞬之间将房间彻底照亮。仿佛是按下了什么看不见的开关,两个人再次分别通过门窗翻了出去,就像是配合默契的队友一般。
三秒之后,两枚一前一后安置在柜子上的炸弹心有灵犀般一起引爆,卷起的气浪让凌夙诚跳的更高了一些。他单手在二楼的窗沿上短暂借力,在完全腾空的状态下拔出了刚刚卡在腰后的手枪,连续朝着房内/射击的同时蹬墙侧方向跳跃。
在一个积水的阳台上打了个滚儿,凌夙诚甚至没有换弹的时间。打空弹药的手枪立刻被奢侈的放弃,他反手将硌在背后的冲锋枪旋转着打了个花式才端在胸前,冲着屋内扫射了一轮,紧接着突然抬头,精准的用枪托击飞了一枚下坠的手雷。
无数浮空的水珠里藏匿着数千个发光的倒影,剧烈摇晃的地面或许是两个人最好的舞台。在脚下这栋建筑彻底崩毁之前,凌夙诚再次踩着一块儿炸飞的碎石起跳,连续踏过几个正在扭曲的雨棚之后从袖子里接连甩出几把小刀。
孔仲思挥舞着枪托将高速飞来的冷兵器扫开,继续踩着不断破裂的墙面倒退开枪。迟来的重力终于开始拉扯着他的身体,凌夙诚却趁着他分心的机会从视野里消失了。
经验累积而成的第六感及时发挥了作用。孔仲思双手交叠于面前,勉强挡下从火光中钻出的凌夙诚的一记飞踢。沉重的霰弹枪脱手,两人脸对着脸又同时摸出一把手枪,倾泻在耳边的热度激起了飞舞的砂石。凌夙诚在两人即将落地之前及时扭曲了重力场,仍不得不连续翻滚了几圈才卸去些撞击的力道。
“现在感觉如何?”孔仲思从砖与石的废墟之中翻身坐起,喘着气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让元岁提前离开确实是正确的判断。”凌夙诚右手发力,粗鲁地将脱臼的肩关节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