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贺兰灵芝

短腿叮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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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烁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候,在战场遭人伏击他尚且都能冷静面对,但眼下委屈流泪的姑娘真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哎,你别哭啊,不吃就不吃”

    他赶忙将碗放在一旁,抬头却见她哭的更伤心了。

    “你,你欺负我,还想饿死我”

    这种无理取闹,在他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他,他手忙脚乱的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晕湿了今日月白色的衣角。

    她这才抬起头看着他,今日他一身素净儒雅的衣袍,衬的他犹如九天皎月,明亮的耀眼。

    这一身衣裳,若不是那生涩的眼神,倒叫她真以为云时回来了。

    想到师父,她便更委屈了,在引阙阁的时候,师父会将所有好吃的都摆在她面前。

    武烁又说道“只要你不哭,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找”

    她梨花带雨一抬头“真的?”

    他咬了咬牙,说道“是,骗你我是乌龟”

    她总算破涕而笑,原本以为这个活阎王油盐不进,没想到还挺好说话,她立马趁机提要求“我也不要吃的,你带我出去走走”

    他沉默着垂眸,双瞳漆黑的发亮,而后抬头对她说道“我们先说好,冻病了,冻死了,别赖上我,还有把饭吃了”

    她看了眼外面炙热的太阳,将树叶都照恹恹的,七月三伏天,还能把自己冻死了不成?

    言蹊换好衣服,向正殿走去,他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一抬头,恍如盛春跌入了眼里,她笑着向他走来,仿佛夹带着漫山遍野的温柔。

    一袭娇嫩粉衣并未将她显得艳俗,反而将她衬的清新淡雅,发间虽无金钿,却让他瞧着觉得耀眼。

    他愣了神,未曾察觉到心也乱了。

    明明是病入膏肓的青白之色,却眼里装满了绵延的生机。

    言蹊朝他歪了歪头,说道“走啊”

    见他一动不动,她走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双稚嫩灵动的眸子亮的摄心。

    “喂,走啊”

    他这才晃过神来,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故作镇定的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言蹊没想到他竟然带自己来了城楼,站在城楼下,她停下了脚步。这城楼高大雄伟,少说有十丈,以她那点微末的体力根本爬不上去,这家伙定然是故意的,想要看她笑话。

    她气愤的瞪着他,只是那张面目苍白的笑脸,不仅没有任何威慑力,还可爱的像一只兔子。

    “你故意的!”

    他抱着手臂,得意洋洋的看着她,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城楼,她必定得为自己来一次。

    “你自己要出来的,公主殿下从云罗殿到议政殿都跑得,这区区城楼还爬不上去了吗”

    言蹊提起裙摆,自信道“谁说我爬不上去了,你给我看着!”

    但区区十阶,就让她双腿发软,扶着城墙喘着粗气。

    他悠然自得从她旁边走过,讥笑道“我看着在呢”

    以前夫子教过她,不与人斗气,方得大自在,她努力劝着自己,不生气。

    她索性坐在台阶上,捂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见她不搭理自己,武烁想约莫真的是累了。

    她正欲起身,面前突然蹲过来一个宽厚的背影。

    她愣了愣,问道“你干嘛”

    他径直拉过她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脖子上,遂即她感到脚下一轻,便整个人失去重心都趴在了他的背上。

    园中的菡萏正是盛放之时,池塘虽没有接天叶无穷碧那般大,但水里也簇拥着满满当当绿油油的荷叶,池旁的树荫下坐着两个乘凉的人。

    王上牵着王后的手遥遥的望着,他眉开眼笑的对她说“禾儿,孤就说你不必担忧,烁儿若是对若若没有半分情意,当初又为何会求娶”

    王后十分了解武烁的性子,是个认死理的孩子,他对自己的女儿从小便是冷漠看待,不说厌恶,至少不会欢喜。

    “若若从小便喜欢烁儿,可那么多年,烁儿连她的一张帕子都不肯收,更别提多次他明面跟你我表示不想娶妻,出征前却忽然求娶,想想都蹊跷,就怕他的顾着对你我二人的恩情”

    他看着他背着若若,每一步都稳步向前,带了些谨慎和小心翼翼,他指着那二人说道“你见过烁儿对哪个姑娘如此的吗,寻常的那些高门贵女耍心机碰了他一下,他都是要回去沐浴更衣的,有谁能像若若这般进他的身,禾儿你也就别担忧了,以他那倔强的性子,若不是真心喜欢,又怎会委屈自己求娶”

    王后担忧的看着已经登上城楼的二人“若若缠绵病榻,我是担心烁儿后悔,只怕她是受不住那打击啊”

    “哎!”

    城楼之上阵阵凉爽的风吹的她仿佛这些日子的烦闷都消散了,大半个都城都尽收眼底,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繁华人间。

    大街小巷错落有致,每条街巷都有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炊烟凡尘。

    言蹊朝着太阳伸出手,枯瘦的手指仿佛能触碰到那耀眼的光。

    她喃喃道“虽然来这里才短短几日,但为何我感觉似乎许久未见光了”

    他上前站在她身边“你在说什么?”

    她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天地,大笑着感受光落在身上的感觉。

    她肆意大喊着“我说,好久都没有见到光了”

    武烁忍不住上扬了嘴角,不知为何,他也有些开怀。

    她转过脸看他,他便立马敛住了笑意。

    言蹊嗤鼻,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想笑就笑,干嘛藏着掖着,你夫子没教过你做人要坦诚吗”

    他面色一沉,宛如晴空万里突然间变成了乌云密布。

    “臣的夫子哪有殿下的夫子会教,即如此,想来您的夫子也教过您怎么下城楼,臣就先退下了”

    言蹊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颇为生气的背影,这个人还真是阴晴不定,等梦醒了,她一定要好好跟师父哭诉,让他知道自己在梦境里有多不可理喻!

    只是这样的状况,她有些担忧他俩的成亲之路恐不会太顺利,只是他摆明了就是厌恶自己,为何当初会主动求娶,她觉得必须得先把这件事搞清楚。

    他阴沉着脸下到一半便停住了,忿忿的看了一眼楼上,便又转身上去了。

    言蹊下楼还没走两步,便又一次脚下悬空被人扛在背上。

    还未开口便被怼了回去“闭嘴!敢说一个字我把你丢下去”

    她立马搂紧了他的脖子,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好生奇怪,虽然冷言以待,但又仿佛又些心软。

    下楼之后他也并未将她放下,抬脚便向云罗殿而去。

    言蹊觉得他二人之间的事情,或许只有二人自己知晓,她便开口直白问道“武将军,我们何时成亲?”

    他停滞了脚步,微微转过脸鄙夷道“谁家闺中女儿像殿下这般恨嫁,身为公主,自是万民表率,还得顾些廉耻的好”

    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大抵就是要点脸。

    她狠狠踢了他一脚,愤怒辩驳道“是你求的亲!”

    他也毫不客气的回怼道“公主殿下竟还学会了颠倒黑白,若不是你胁恩以报,我堕入空门也不会向你求亲!”

    言蹊使劲攥紧了拳心,只能在心里喊着,你以为我很想嫁!若不是为了出梦境,去南望山扫一辈子地都不可能嫁给你这样的讨厌鬼!

    武烁讥笑道“想骂就骂,干嘛藏着掖着,你夫子没教过你做人要坦荡吗?”

    她的拳心又紧了紧,心里不停的默念着,不斗气,大自在。

    他将她往上托了坨,继而说道“当初你我说好,只要我去向王上求亲,你便去向王后求情允我上战场,我在北疆救了羌族的王子,他送了我他们族的至宝,贺兰灵芝”

    说至此处他们已踏入云罗殿,他将她轻轻的放在椅子上,又转过身蹲在地上抬头看着他。

    她也紧紧盯着他,问道“所以呢?”

    他衣袖里的手指紧紧的扣着掌心,说道“我问过医官,贺兰灵芝可保你再无性命之忧,等你好转,我会去向陛下领罪,解除你我的婚约,至此你我二人两清”

    她陡然睁大了眼睛,露出毫不掩饰的悲伤,心里十分慌乱,她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果然这出梦境之路漫漫。

    她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对他说道“若你要解除婚约,哪怕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也不会要你那个灵芝”

    他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她从前最令他龃龉不齿的软弱好像都消失了,连背影都透着说不出的刚毅倔强,令他的心不由的动容。

    怎么办怎么办,她急的眼泪直掉,若是出不了梦境,那师父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还有阿姐和父王,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思念大海的愁绪一下子涌到鼻尖,难以平复。

    武烁觉得自己说话是不是过于冷漠无情了,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背影,他不知所措的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真的就那般欢喜自己吗?

    此番回朝,一路上他曾设想过,向她解除婚约的时候,自己定然会冷脸将灵芝扔给她,然后如过往那般,不多说一个字。

    可从见到她的那一瞬,所有的一切都偏离的预想。

    他见太傅深夜进入她的寝殿,自己便忍不住站在宫外,甚至在许久都不曾见他出来的时候便闯了进去,他当时是想撞破二人的奸情,若真如此,即便她拖着病入膏肓的身体他也不用见她了。

    可见二人并未逾矩之时,自己仿佛松了一口气。

    感到她似乎有点害怕自己,便故意去亲昵的握她的手,却被她抽了回去。

    他原以为她或许对自己再无情意,以为能很容易解除那让他烦闷恶心的婚约。

    热血沙场男二事,北疆告急,王后顾念他乃将门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上战场,一直以公主身体抱恙,需得他陪伴拖着他。

    若不上阵杀敌,又怎能一步一步走回那座梦了十几年的城。

    为此他便和她约定,他去向陛下求亲,她去宽慰王后。

    他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成全彼此的心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