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峰回路转

短腿叮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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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蹊的手腕被他捏的生疼,挣扎的说道“疼”

    他这才恍然间醒了过来,立马松开她的手,却看到她手上有好几个骇人的水泡。

    言蹊瑟缩着抱着手腕往后躲,一双灵鹿般无辜的眸子有些害怕的盯着他,小声说道“仙尊,对不起,我术法不精,不慎烧了你的房子,那个……那个水是煮过的,您可以放心喝,不会坏肚子的”

    云时将掉落在身上的帕子捏在手心,故人已重生,过往不复来。

    他的眉眼松懈了下来,如同战峰的刀剑化为了南下的江雪,凉意中总透着温柔“那水不能喝”

    见他恢复了柔和,她悬起的心这才放下,毕竟若要惹得他大怒,定然会被爹爹关入珊瑚丛,梦寐以求的人间便更是痴梦了。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您不生气吗?”

    从前在凡间,她肆意洒脱,南望山上,她桀骜孤勇,可如今,性情里偏生了些令他心疼的懂事。

    他定定的望着她,说道“房子而已,烧了再建,不值得生气”

    她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您生气了”

    地上的水渍已慢慢干涸,而云时的脑子也彻底清醒了过来,说道“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掏出一颗糖,却又不好意思如同安慰小珊瑚那样直接塞进他手里,拘谨的摊开了手掌说道“这是颐哥哥给我的,说如果觉得难过了,吃一颗便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噩梦,但是您看起来很难过”

    他从她手心拿起那块红色的糖,散发着一股子清甜,约莫是承颐那个天妃的手艺。

    她双眼发亮,无比期待的紧盯着他将糖放入口中,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他看着那双如清晨般明朗的眸子,愣愣的点了点“好多了”

    言蹊欢快的笑了,心里无比雀跃,说道“看来颐哥哥没骗我,你和小珊瑚吃了都觉得会好”

    他微微一怔,问道“你没吃过吗?”

    “吃过,但也许是我不够难过,每次吃完并没有觉得好”

    他皱眉问道“每次?你经常会难过吗”

    “也没有,只是每次小乌龟说我长不出尾巴的时候,我就很生气,或许我只有生气没有难过,才没用的吧”

    真是个笨蛋,觉得没那么难过是因为她啊,想来小珊瑚也是个顶顶善良的人,愿意守护她的天真。

    云时找出千屿许久之前给他的丹药,想了想,仰头将一整瓶都吞了,就算是杯水车薪,也能抵挡一刻是一刻。

    他无力苍白的躺在床上,笑着笑着,眼泪也随之流淌。

    他欲放手,却得垂怜,即如此,又何须背离本心,自是要将她牢牢锁在身边,死也不放手。

    从前在海底,每天清晨阳光打破海面的时候,就会有人督促她起床上学堂。但在引阙阁,她总是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夫子说过,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但她自从拜了云时为师,他倒好像不想自己能成大器,日日惯着她。她要睡,无论多晚都不会被吵醒,她要吃,他便寻罗各种珍馐美味,从不加以束缚管制。

    她徒手啃着鸡腿,满手油乎乎的,这般粗鲁的吃相,若是在南海,定会被阿姐训斥,可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云时,他正将泡好的茶倒入杯子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一瞬间,言蹊生出一种错觉,是否自己此刻将这满手油渍蹭在他干净的衣服上,他也不会对自己重言。

    正想着,玉若便远远的朝她走来,手里还提着一筐青果。

    她开心的跳了起来,举着手里的大鸡腿跑向她“狐狸姐姐,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玉若将篮筐递给他,说道“此乃我们青丘最鲜甜的果子”

    她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云时,这几日每天都找理由过来,十分害怕云时直接将自己丢出去,万一再下一道结界,她若要再见言蹊便很难了。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丢出去再说,她举起手里的篮子对她说道“恰好这几日成熟,恰好我路过,便给你带来尝一尝”

    言蹊迫不及待的拿起果子,一口咬了下去,鲜嫩的汁水在嘴里蔓延,是她从未品尝过的风味。

    云时放下手里的杯子,风满月的余味和飘在空中的果香,混成了他最满足的平凡生活的味道。他妄想着,或许这样,从前所错过的遗憾,便能弥补。

    她懵懂的眼神里满是天真,看起来软糯好骗,她问玉若“狐狸姐姐,你们青丘真好,能隔三差五的结好吃的果子”

    玉若微微一怔,问道“南海没有吗?”

    她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我从未出过海底,海里只有小鱼小虾”

    她认真的掰着手指数着“昨天是桃子,前天是酥梨,大前天是青梅……”

    忽然间她抬起头,眼睛万分的明亮,问道“明日呢,明日给我带什么?”

    “明日给你带……”

    “咳……”

    玉若回过头,犹如一座冰山压了过来,她立马笑道“明日我不来,过两日我再来”

    云时冷声道“不用再来了,我要带她去人间”

    言蹊兴奋的跳了起来,欢快的跑到他跟前,伸手将手中的果子递给他“师父,你吃!”

    他含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笑道“之前可没见你这么大方”

    她笑的比果子还甜,憧憬的世间百态,烟火人间,终于快要真正的见到了。

    玉若回到无奈回到青丘,想想他二人历经苦楚,好不容易才得以相守,自己日日寻着由头前去是有些叨扰。

    只是她这青丘女君当的好生无聊,母亲也不知去了何处游历,这么多年一点音讯都没有,且自从当年那场海难之后,唯一与他们有仇的鲛人族也安分了下来,无人寻衅,更是寂寞。

    第无数次,她凝神盯着手指上断掉的红绳发呆,不知为何,仿佛断掉的是她胸口的某一根骨头,每每想起,便觉心痛难忍。

    浮生台的槐花正是盛开,满枝桠沉甸甸的花瓣垂在树梢,她站在树前,身影尤为飘逸绝尘,如今她已长成了清冷的仙子,再不是那个游戏人间的稚子,她想,若是母亲归来,看见她这般娴静稳重的模样,定然也会感到十分欣慰。

    风乍起,一如当年那般携花瓣飞舞,只是当年故人,早已不是旧时模样了。

    云时推开那扇尘封许久的门,虽说这么多年他一直守在此处,却从不敢踏足她的房间。

    衣柜里整整齐齐的叠着她的衣裙,看着那些明艳的颜色,似乎看见了她初入南望山之时,被强行换上一身白衣的懊恼神色,还有南海临别之时,她嘱咐他,不要只穿白衣。

    从前她不喜白衣,他不懂为何。

    后来便懂了,欺她辱她,在背后嘲笑她之人,大多一身清隽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一身素色。

    她爱那些缤纷色彩,是为了让自己能融入凡尘世间,越光鲜的颜色,便越能隐藏自己的晦暗。

    婚前他曾妥帖的备好了新衣,仔仔细细的叠好放入她的衣柜,可她也没有机会再回来。

    言蹊身着一身精致的粉色衣裙,裙摆上从上至下绣着盛放的荷花,艳而不俗,灵动宛若月下出水芙蕖。

    “师父,师父,我知道这是什么花,我在万物志里看到过,是荷花!”

    她指着衣襟上的刺绣颇为洋洋得意的笑着,云时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那你想不想亲眼看一看?”

    言蹊兴奋的点了点头,他伸出想要牵她的手,却中途止住了动作,独自负手往前。

    “那就走吧”

    接天莲叶一望无际,碧绿中点缀着一朵朵形态各异的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张合各半,更多的是热烈的盛开。

    言蹊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目不暇接的看着栩栩如生的花叶。

    海底虽有瑰丽的珊瑚和灵动的海草,但都不如眼前此景动人。

    她笑着回头看着云时,他恍然间似乎看见了当年那个在王宫里肆意的小公主,只是她的眼睛,不比那时夹杂着许多对他不敢袒露的爱意,此刻稚意单纯,懵懂天真。

    若能如此长安长乐,过往于她,乃是累赘。

    此次断生复发,比以往的毒性似乎强了数十倍不止,他垂眸看了一眼手臂上可怖狰狞的黑色筋脉,从下至上,已及肩膀,再往下,便是心脏了。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云时沉重的心思,欢喜蹦跳的跑到他身边问道“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魔族”

    她愣住了,三界之大,皆是她从未踏足之地,从来她便向往热闹的人间和飘渺的仙山,但魔族,她从未肖想过。

    早前夫子在课上讲三界,讲众生,却从未细讲过魔界,只道非魔族人,不踏魔界地,所知并不多,只听说曾经的千年时光里,它曾遭受天罚沦入黑暗。

    虽然十几年前被解了禁,重获光明,但言蹊依旧觉得,那里有点可怕。

    她疑惑的问道“去魔族作甚?”

    云时感觉到那黑色的脉络不知不觉又往上长了几寸,

    “寻故人”

    从前他任由自己麻木沉沦,皆是因无所求,无所欲。可如今她回来了,他心里的七情六欲全部苏醒。

    他想要安泰的守在她身边,他想要伴她踏过四海潮生,他想要和她一起实现从前痴想的自由。

    万千念头,早已在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如同藤蔓攀附般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