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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睛里竟有几分神伤“颐儿,你也要与孤对立?”
他轻蔑的笑道“我又何时与父君是一路人呢,我可还记得我娘亲死时的惨状,烈焰焚烧了四十九日,硬生生将她的魂魄都融为灰烬,父君,你好狠的心啊,她那般苦苦哀求你给她个痛快你都不肯”
天帝脸色铁青,呵斥道“住口!休要胡言,那时你还尚在襁褓,如何能得知”
“当年那盏聚魂灯被你亲手打碎,娘亲的残灵入梦,让我亲眼瞧见了你冷漠嗜血的模样!”
伽阖笑道“原来您堂堂三界至尊,竟也会干栽赃嫁祸这种不入流的勾当,借刀杀人可还好使?”
面对一双儿女的质问,天帝不否认,他冷静的举起手中剑,雷霆之势令众人惊骇不已。
他无奈的叹气摇头道“哎,孤筹谋了千年,只为给三界一个安宁,你们却偏要逆孤而行”
伽阖大声斥道“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权利,为了永坐高位!你不仁不义,魔族帮你征战,你却因为害怕魔灵的秘密被发现而将他们永封,你继位之时,妖魔横行,是我娘,是云时,是初鄞呕心沥血平定下来的!那么多人因魔灵而死,你不仅没有半分愧疚,还一次又一次对魔族赶尽杀绝,那么多无辜的人牺牲,这就是你所谓三界的安宁吗?”
众仙的脸色皆变得凝重,魔灵本就是三界桎梏,谁又能相信此刻高高在上的天君才是那能摧毁天地的始作俑者呢。
他感受到了来自周遭质疑的眼光,那颗日夜担心暴露而高悬的心却放下了,早知会有今日,那些敬重就是会被轻易打败。
既然如此,杀了就好了。
死人永远没有办法开口在背后议论,他可是尊贵的天地之主,自然是顺者昌,逆者亡。
狂风骤起,案上碗盘酒杯皆被掀翻,黑压压的天空仿佛即将要吞噬掉整个苍穹台,有人想要逃,一点一点的朝着外面挪动着身体,却被一道紫色的闪电拉了回来,身体瞬间四分五裂。
在场能有此功法的,便只有天帝了。
蓬莱仙人颤抖着身体,面上没有一点血色,瑟缩着本能的往后退,却在迎上了天帝冰冷阴鸷的眼神后咻然停止。
他弯腰行礼“天君,您处理家事,我们就先退下了”
底下一片附和声“是啊天君,我们就不奉陪了”
伽阖冷眼看着这些道貌盎然的仙者们,一个个为了活命伏小做低,丝毫没有风骨,觉得这是她见过最大的笑话。
云时失望的看着他们,他曾经奋力抗敌,拼死平叛,保得这群人安然自在,如今他们自在的久了,被闲云野鹤金樽玉珏将养的骨头都软了,仿佛匍匐在泥泞里越养越肥的虫子。
“哈哈哈哈哈”
伽阖笑的弯了腰“逃?你们能带着族人逃吗,凭什么又没做错事,就要被他逼得远离故土,自此流亡”
她朝他举起手中剑,呼啸而过的厉风毫不留情的拍打着她瘦弱的身躯,她却没有丝毫动摇,犹如一颗雪松屹立在土里。
“你们清醒一点!今日若还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定然不会有活路,若不将这个威胁去除,谁都别想来日安宁,他既能封了魔族,便能杀了你们,今日不管你们是英勇无畏也好,还是自私也罢,定然只有这一条路走”
她就是要让将他高高捧起的那群人,将他重重的摔下,将他碾入泥里。让他曾经的骄傲,变成他最难言的不堪。
“啪”的一声清脆响。
他们面前的结界便碎了,云时手凝出宝剑将拦在了伽阖与承颐面前。
天帝左右布下阵法,站在高处的俨然一副烈狱修罗的模样,他静静的说到“孤当真只是想要三界安宁啊”
“梧晔,回头是岸”
他朝着他可怕的笑了“岸?在汪洋里飘久了,也就不想上岸了,曾经寰儿说我堵不住这世间悠悠众口,但孤认为,可以”
云时一跃而起“当日,为了天下苍生,我不得已封了魔族,这么多年,你一直刚愎自用,你可知我为何不愿揭穿你”
他伸手,将一片光亮的碎片从他胸前引了出来,天帝凝重的脸色瞬间变得慌乱,一道如同游蛇般的闪电企图抓住那光,却在碰上的那一刻光华大盛,逐渐显露出一道人影。
伽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云时,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又看向那人。
喉间已然嘶哑“娘”
她想上前,却被云时拉住,他摇了摇头“伽阖,你碰不到她的”
她一身素净衣裙,慢慢的睁开眼,面色淡然恬静,一如九天之位上的神女,庄严慈悲不可侵犯。
居于高位的帝王再也无法挺直脊梁,颤抖着伸出手试图触碰她,却发现是徒劳后猛然收回了手。
“三百年了,你都不曾现身,今日却突然肯出来了,怎么,你也是来看孤是如何败落的吗?”
她笑了笑,双手结印,遂既雷霆尽散,结界应声而裂。
悬于众人头顶的刀,终于被放下。
“梧晔,今日阖儿大婚,我们该为当年之事做一个了结”
“了结?哈哈哈哈哈,三百年前你就说要了结,可结果呢,你只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天帝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和愤怒,仿佛如同一个斥责妻子晚归的丈夫。
云时掌心结印,从左至右的人逐渐被送离苍穹台。小阎瞧着那转移的阵法快要蔓延至自己时,迅速转身躲在了身后粗壮的石柱后面。
瞬间偌大的苍穹台只剩下五人,天帝掌心迸出紫色的闪电,试图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却径直穿过了她身体,她纹丝不动,未伤分毫。
伽阖猛的挣开云时的手,跑至她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挡在身后“你有什么冲我来,是我故意揭穿你,是我毁了你的声誉”
代寰温柔的笑了笑,一道柔和却有力量的光将她拉开,她虽碰不到她,却也依旧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
“我的阖儿长大了,也能保护娘亲了”
天帝愣在原地,刚才那一幕令他不可置信,喃喃道“怎么会”
云时说道“蒙阙吞噬了她的元神,她将最后一魂一魄注入残灵里,肉身早已化为齑粉,她如今融入光,融入风,你自是伤不到她,很快她便会消散”
“消散?不,不可能”
她轻轻开口道“是真的,三百年我不肯现身,只因我与天下,唯剩一面”
他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偏执又狂躁的手足无措跌下了高台,金色的发冠掉落,衣袍也沾上了灰尘,褶皱不看。
他狼狈的从长阶上爬起,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她面前,此时他不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帝王,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的普通人。
他想要将她抱进怀里,却扑了空。
“不,不会的,你们骗我!”
他披散着长发,发间露出的眼睛透露出已经疯魔的光,他指着云时怒斥道“你们从前便骗我,明明说好了不会将那孽障生下来,却偷偷跑到凡间生下她,还让她渡劫成仙,她可是魔啊!怎配!如今你们还想要骗我,我乃三界之主!若想留住你,有的是办法!哈哈哈哈哈”
代寰无奈的摇了摇头“是真是假,你一会便知,从我怀上阖儿起,便能时时刻刻感应到她,她虽被魔灵侵蚀,但你可知为何魔灵能从莽龙和婳儿身上离开,而阖儿却不行吗?”
她顿了顿,眸子里浸染上悲郁。
“因为她是你的骨血,一脉相承,所归之处乃吾乡,她是你替你承受了你所龃龉鄙夷的痛苦”
他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笑着咬牙道“这么多年,我没杀了她,看来还是有点用处”
他曾无数次的想要杀了她,那些仙家欺辱她之时,希望有个莽撞粗鲁的直接把她弄死,甚至去南望山,故意将梦魇咒透露给了鲛人族的小丫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深深的厌恶未曾改变,不减反增。
若不是代寰执意生下她去凡间历劫,无论他们之间是爱是恨,她都会好好的活在这个世间。
伽阖悲凉的笑了笑,自己活了那么久,被掌控,被支配,所有的痛苦煎熬,苦难折磨,皆因一个不想要她来到这个世上的人而起,她这条命呐,不仅好笑还荒唐。
云时默默的牵住了她的手,又觉得不够,掰开她的手掌和自己十指相扣,她是天帝的晦暗,却是他的光,他不舍,也心疼。
一柄匕首刺穿他的胸口,他回过瞪着她,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地面。
撕心裂肺的痛不是来自于伤口,而来自于这把刀,是他唯一用真情对待之人。
代寰的手开始慢慢散成闪着光的粉末,她却不顾正在消散的身体对伽阖说道“阖儿,你是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也是在我无限的期待和宠爱里长大的孩子,你要记住,没有什么能困住你,从今往后,你便是这三界最自由的风,无论是仙是魔,魔灵还是仙骨,都束缚不了你”
她的脚也开始慢慢消散,伽阖泪如雨下,无助又绝望的挣扎云时的禁锢,泣不成声的请求着“娘,不要走”
她始终没有看他一眼,连多一丝余光都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