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短腿叮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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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诀劈下来的那一刻,望镜死死的将伽阖护在了身下。

    天牢外的禁制套了一层又又一层,望镜虚弱的躺在地上,伽阖试图用微薄的灵力替他疗伤。

    他虚弱的抬起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伽阖,我没事”

    她跪坐在他身旁,内心慌乱如麻。

    他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脑袋,柔声说道“天君沉不住气,不由分说将你我二人关在这里,你可知他内心的恐惧有多深”

    “你说错了,孤内心没有丝毫恐惧”

    天君负手缓步走来“镜儿,是你执念太深,若非如此,又何须天诀来惩戒你”

    他挣扎着起身,笑道“惩戒我?也对,我也是天魔血液,也该扔进那崖底一同受苦”

    天帝望向一旁的伽阖,说道“阖儿,魔族一遭许是受到了许多惊吓”

    她嗤鼻道“那可不是,三百年对您的了解,都不及魔族这三日来的多”

    他笑道“哦,都了解了些什么,说与为父听听”

    “天帝冷漠自私,残忍暴虐,还需得别人来说吗,哦,别人自是不会非议,除了魔族以外,三界谁不以为天帝宅心仁厚,为了维持你的道貌岸然,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所有打天幕主意的人”

    他却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既已知晓,那便不要再妄动心思”

    这多年,他无数次后悔,可权利这条路一道踏上,便只有无止尽的野心将他吞噬。

    起初魔灵在他身上,他初登大位,本就心性不稳,受之反噬与挑唆,行事开始变得阴狠毒辣。

    可他并没有去压制,而是在处理完一些事情后,将魔灵给旁人去承载。巨大的力量也令初鄞迷失自我,四处烧杀掠夺,甚至天魔军也变得诡异,不需要雨露风霜,依光而活,依光繁衍。

    三界内也开始怨声载道,滔天的嫉妒之下是深深的恐惧,他害怕他好不容易建立贤德的名声,因为魔族暴露了自己就是魔灵的主人而遭人质疑。

    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风平浪静那么多年过去,自己的地位愈发稳固,便愈发不安。

    他知道自己行差就错,可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如今天魔军越来越厉害,若是将天幕打开,光给了他们养分,势必冲破南海古战场,届时三界将面临一场浩劫。

    “阖儿,为仙者,受天地灵气供养,自当以大局为重”

    她喃喃道“为仙者?我算是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一身凡骨,却偏偏流淌着仙脉的血液,身体不仅有战神的护心骨,还有魔族的魔息,无论如何,都算不得为仙者。

    天帝却说道“不管你承载了何物,都是孤给予了你生命,轮回多少次,你都是孤的骨血”

    “骨血?哈哈哈,我是我娘辛苦怀胎十月生的,又花了十几年养育成人,你不过芙蓉帐暖一夜春宵的美梦,就想让我如今不论你是如何狼子野心,都要看在那一点骨血的面子上宽宥体谅你吗”

    “阖儿!如今已不是孤一个人的权位谋算了,这三界众生灵,经不起魔族的蹂躏”

    天帝向来心思缜密,显然他是带着目的而来,许是知父莫若女,她慢慢的站了起来,坦言问道“那您想要我如何”

    “把朝未央交给孤”

    望镜猛然从地面爬起来,跌跌撞撞的上前,匍匐在她脚下,紧紧的拽着她的衣袖。

    “不要,不要给他”

    她不解疑惑的皱着眉,问道“为何?”

    只是待他开口,一道金光飞入他眉心,他便昏睡了过去。

    伽阖下意识护在望镜身前,警觉的盯着天帝的脸“你要干什么?”

    他的脸阴沉如暗夜里的寒霜,带着暗藏在风里的威胁,他沉声道“孤说了,不要动妄念”

    犹如黑暗里的鬼魅,他朝她伸出了手,柔声音说着“乖,阖儿,把朝未央交给孤”

    这是她第一次窥见天帝的可怖,从前承颐阴冷,不及他的十分之一。她背后一阵冷汗,一股细密的刺痒爬遍全身。

    她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衣袖,而后伸出手,一柄剑出现在她手中。

    她乖巧老实的举起剑,对他说道“给”

    天帝有些诧异,没成想她会如此配合乖顺,反问道“怎么?不抵抗了?”

    她好笑的低头说道“为何要抵抗,我又为何要以蝼蚁之力妄图翻天,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显得我乃天下最硬的骨头而骄傲吗?”

    他蓦然怔住,却也只是一瞬,继而换上慈爱的笑脸说道“你既明了,那孤便安心了”

    她歪头一笑,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了初见时的代寰,那般的美好耀眼,如同夹杂在风里的枝叶花瓣,连同着自己的灿烂和自由纷飞。

    “那你放我出去吧”

    天君迟疑了,却也无任何理由将她关在这里,但心里又有几分忌惮。

    伽阖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说道“你放我出去,我回云罗殿”

    云罗殿一改往日的荒芜,殿内四处摆放着精致的器皿,庭前的花草也修剪的整齐干净,她轻轻的掐掉一朵紫色的树藤花,冷漠的将它撰在手心。

    这天帝还真是趋炎附势,自己表明了不会逆他的意思,他便处处都开始照拂了起来,也是太好笑了。

    虽然放她出了天牢,却依旧将她困在云罗殿内。

    每日都会有侍女来给她送吃的,她都会把那食盒里的菜和肉吃掉,里面的桃花酥原封不动。

    夜里一轮皎洁银白的月亮当空而立,银色的月光照的草地上的人睡颜恬静,一阵似有若无的风刮过,乌黑的发丝落在她脸上,让梦中的人儿挠了挠脸。

    她睁开眼睛,惊觉已到深夜,草地的凉意沾湿了衣裙。

    她托起掌心一朵紫色的小花,右手结印,金色的华光慢慢集结,慢慢的流动成为一道符咒,竟不动声色透过结界向着天边而去。

    从前武硕和小阎,为了来去方便自由,也为了随时保护她,各自在神识里种下了云罗殿的契约,无论何时何地,任何结界都挡不住他们二人与这里的传信。

    她那时还觉得他们大惊小怪,竟一处地结如此幼稚的契约,现在看来,武硕当日的决策也不无道理。

    不久,回信便传来。

    她紧紧的将那讯息攥在掌心,好笑的躺在草地里,这几日接二连三的,尽是笑话。

    果不其然,第二日,侍女便端着红色的布匹娟帛,金银发钗,姻脂水粉过来了。

    她身着紫藤花裙抱着手臂半依半靠,气定神闲的坐在殿内“本殿下不喜红衣,也不喜那些看起来华而不实的东西,你们可以拿回去了”

    侍女们面露难色,为守的仙子战战兢兢的说道“可是殿下,大婚就是要穿戴这些的呀”

    她微微一笑,眉眼里仿佛含着春日的暖风,美的如同随风飘扬的紫藤,一颦一笑都让人如沐春风。

    可她开口,便如同腊月寒霜般冷清。

    “你们只需回去转发天帝一句话,我死都不嫁”

    从她出生起,便以为自己是一个凡人,也会如同世间大多的公主那般,安稳快乐的过完一生。

    可偏偏,那样淡然的日子,与她无关。

    回到天上,她本以为能和好友一起避世,逍遥自在的当一个散仙。

    可从一开始,她便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坎坷之下,愈发艰难。

    回望过去,好像自己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被带到人间,又被带到天上,被送到忘川,被安排去听学。自己拼尽全力企望的,也一个一个如同九天流星坠落。

    那些美好和命里的生机,全都离她而去,如今她被困至此,自己也没有什么愿望了,许是心如死灰。

    大抵是猜到了,嫁给云时,被关在南望山,让他日日守着自己,无异于将自己和牢笼绑死。

    若是曾经的小公主或是前些日子的她,听到要嫁给他,定会喜不胜收。但现下,她只想逃,逃离那只一直摆弄控制她的手,不管是仙族还是魔族,既已相负,便不复相见。

    云时远远的看着她躺在草地上,这些日子的夜晚,她都是这般,他知道她想要逃离开这束缚。

    想起白日里她让侍女传的那句话,他便愈加难受。

    他却不敢见她,他害怕她质疑疏远的眼神,更害怕她会恨他,怨他。

    她既已说出决绝的话,便不会轻易的改变主意。

    夜里凉意重,她不自觉蜷缩着抱紧了手臂。在那人伸手即将触碰到她之前,她赫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看着他的眼睛也褪去了过往的仰慕与爱意,犹如无风的海面,平静的如死水。

    “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伸出的手也无措的缩了回去,有些窘迫,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伽阖,我……”

    “是不是非要我嫁给你,才会有可能放我出去”

    她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暴怒,只是平静的与他谈着条件,疏离而冷静的像对待某个陌生人。

    他紧紧的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万千言语如鲠在喉,他又该说些什么呢,说当年的身不由己,还是如今的迫于无奈。

    他们之间期盼了那么久的相守,从一开始便是难以逾越的重山,可他也奢望着,有朝一日她真能嫁给自己。他见过她穿着嫁衣的模样,出尘绝世,惊为天人,便愈发期待着,一堂缔约,良人永成。

    更何况,他已经做了了一辈子矜持自醒的糊涂人了,如今便是自私强留,也再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