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短腿叮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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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阖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安抚道“无妨,灵力低微不是还有你们吗”

    愧疚像一双无情冰冷的手,猛然狠狠的捏住了他的心脏。

    “伽阖,眼下你切不了踏足魔界”

    说到此处他略有些神伤,顿了一下继而说道“望镜与莽龙勾结,处心积虑的将你困在魔族,定是想要唤醒魔灵,届时你会有性命之忧”

    她说道“二哥他,可是又找过你?”

    他摇了摇头,回答道“从那日你将我带出来之后,便再没见过”

    如若再见,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份明知不再纯粹的感情,他多年来的痴愿,显得尤为可笑。

    “我要去魔族,把仙尊带回来,然后和他回南望山,在那里,有他在我身边,便再无人能将我掳走”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跟你一起去,以免节外生枝”

    门外却突然风沙乍起,瑟瑟簌簌的敲打着门框。

    预感不妙的二人对视一眼,便十分默契的一起推开门。

    风沙迫使她们不得不举起袖子遮挡,却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异像,就被一股强有力的漩涡吸了进去。

    一道紫色的光也悄无声息的进入了结界之中。

    结界之内没有风沙,只有眼里压制不住兴奋的承颐,只是他比平日的阴鸷又多了几分疯魔。

    瞧着他如此,伽阖下意识的将小阎护在身后,又打量了四周。

    她警觉的看着他,迟疑道“大殿下这是为何,近日好像我没有惹你吧”

    他轻蔑的笑了笑“什么时候,我找你麻烦,还需要你来主动招惹我”

    他手间凝出一把锋利的剑,仔细端详着刀刃间他的脸,自言自语道“多少年了,我一直想用这把剑亲手了结你,今日,便是我完成夙愿的好日子”

    过去许多时候,她明明被折辱的失去了生的意志,却总顽强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来反抗,那般的不认命,他总是看的心生厌恶。

    伽阖抬起头看着她,直言道“我知道你为了那盏灯想要杀了我,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过去你有那么多机会,为何偏要等到此时”

    他冷声反问道“此时?当然是为了让你跟她一样,明明肉身断了生气,却还要困在这九死一生阵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慢慢的腐烂,消弭!”

    忽如一座山压在了胸口,沉闷而又沉重。

    她死死的攥紧了拳心,必有一方败北,另一方才得以逃出生天,他是打定了不死不休。

    承颐多年筹谋,苦心步步为营,甚至不惜设下死局,就是为了疏解他内心隐忍多年的仇恨。

    她冷笑一声“既如此,那我们今日便清算,武硕的命,我可没忘!”

    言罢,一道跋扈的剑气便朝二人袭去,小阎迅速转身扬起手里的扇子抵挡住。

    伽阖伸手召出朝未央,承颐见了,眼里更是渗出发狠的鲜红,手里愈发不留情,恨不得拼尽全力与二人同化为灰烬。

    伽阖一身凡骨,更是失去了半数元神,俩人自然是抵挡不住功力深厚的承颐。

    他手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二人便被强劲的攻击掀翻倒地。

    伽阖慌乱的将小阎护在身后,死死的盯着他,大声喊道“当年祁画是自杀的!”

    听到她的名字,他脑内怒火中烧的翻腾的岩浆停滞了那么一瞬,却在下一瞬更为恼怒,指着她怒斥道“你胡说!你知道些什么!若不是你娘为夺魔尊之位,设计陷害于她,她又怎会与我死生分离!”

    “那为什么困住她们的阵法是祁画亲手设下的!”

    “自是被你娘逼的穷途末路,只能与她拼死一搏!”

    她撑着手里的剑慢慢的站了起来,与他争辩的脖子上的青筋爆发。

    “这便是你二人明明相爱,却偏偏没有一个好结果的缘由,在你欢天喜地准备与她成婚之时,她便已然决定要用死来消弭体内的魔灵”

    眼前的男人已然疯了,自欺欺人的死死的摇着头,眼睛里全是因执念而不肯承认事实的脆弱。

    “不,不,画儿与我相爱相知,她不会有事瞒着我,这一切,定然是你和你那个诡计多端的娘捏造的说辞!”

    对于迎面而来的剑,伽阖来不及去躲,她本能地闭上眼睛。

    却听到了利刃穿过皮肉的声音,她茫然的睁开眼,暹娘娇弱却又顽强的背影挡在了她跟前。

    承颐如同石像呆在原地,手里的剑如同有千斤般的滑落。

    暹娘的血滴落,结界之上瞬间裂开一道出口。

    他接住滑落的她,颤抖着手将她喷涌着鲜血的伤口捂住,眼里蔓延开一阵恐慌,他知道,此阵不愈伤口。

    “无妨,我这就带你出去”

    暹娘一把抓住他慌乱的手,柔声道“放……放下吧,这么多年了,我……我不想再看见一个终日困顿痛苦的你”

    从遇见他之时,他便总将自己的心置于烈焰绳索之上,反复折磨着自己。若这一切必须有人用性命化解,她便好了。

    他是炙阳,本该灿烂。

    伽阖赤红了双眼,她轻轻的抚着暹娘的脸,哽咽道“真傻,谁又值得你付出性命去这么做”

    她微微笑了笑,如同晨曦带着白露的蒹葭。

    “大殿下和小殿下,都……都值得”

    伽阖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从眼中滑落。

    从前她贴心侍奉在侧,三百年的孤独时光,有她在厨房升起的道道炊烟,才显得不那么难熬。

    尽管自己对她一直疑虑防范有加,但也从未想过要伤害她丝毫。

    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巨石砸中,承颐整个人都被没有任何渲染的难过包裹,陷入了恐慌不安之中。

    他紧紧的抱住了暹娘,颤抖着,泪水落在了她的头顶。

    她无力的靠在他胸前,是那股熟悉的清冷香味,那个坐在高台之上的人,好像哭了。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庞,哽咽道“不……不要哭,你没有错,是我自己……立场不坚定……又要追求心之所想……又不肯将心中道义放手”

    说到此处,她忽然强烈的咳了起来,鲜血随着唇角溢下。

    他将她抱起,胡乱说道“我这就带你出去,出去了所有的伤口都会愈合,对,我们现在就出去!”

    他不顾一切的朝着缝隙口奔去,却被狼狈的挡了回来,他这才对一旁的伽阖嘶吼着“你们一人放一滴血到缝隙!快!”

    言毕他挥剑将自己的手掌割开一道口子,与他们的血汇聚,只是他的血如同溪流灌溉田野那般流入了结界,没一会结界就如同漫天的雪花散了开来。

    承颐顾不得浑身乏力,脸色苍白跌跌撞撞的跑向暹娘,将身上仅剩的灵力用来封住她被损坏的灵脉。

    看着此刻正处于生死边缘徘徊的暹娘,伽阖内心怒意昭昭,上前朝着承颐的肩膀狠狠踹了一脚。

    他精疲力尽,虚弱的跌坐在她身边,紧紧的牵着她的手,静静地望着她,释然的笑了。

    伽阖看着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当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曾经他费尽心思折磨她,如今他倒成了跌落尘埃里的泥泞,不再高贵,不再傲人。

    “若不是你,她又怎会如此决绝,承颐,你凭什么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拉入是非风波里!”

    他无力的跪坐在地面,眼里的泪一滴一滴渗进土里,他以为自己活着就只是为了祁婳,过去那些年便无惧无畏。

    可如今直到暹娘重伤,他的心再一次开始抽搐般的疼,那种害怕失去的惶恐令他再也无法莽撞的向着自己的目的而去。

    从前的他无畏牺牲,如今他害怕失去,再也无法为了那个目标蒙住双眼不顾一切的往前冲了。

    从与她相识,她懵懵懂懂的跟着自己回到碧霄宫,再只任由她一人出入自己的寝殿之时,他那扇尘封已久的心门便被她慢慢的推开了。

    看着她苍白却也十分美艳的脸,他这才惊觉,自己从来不敢去正视她的脸,更不敢直视她那双惊艳却又纯真的眼睛。

    伽阖从荷包里拿出千屿给她准备的疗愈良药喂给了她,又冷漠的瞥了一眼此刻脆弱的承颐,说道“喂,你就打算让她一直躺在这里吗”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如珍宝般的将暹娘抱进怀里,从前那个趾高气昂的人也变得诚惶诚恐,她捂住胸口的地方,想起了云时。

    他曾经高高在上坚不可摧,可如今却因为她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巨大的沉闷迅速演变成了难言的疼痛。

    他抬眼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这是他以自私为代价,将她丢弃了几百年的地方。

    过往她应该也很害怕,无数次痛苦的挣扎。

    她本是光下自在的精灵,是他,非要将她拉入泥泞里,污了白衣,叛了魂魄。

    伽阖站在他身后,深沉的叹了口气“承颐,在你的脑子里只有情爱之时,祁婳身上背负了整个魔族的生死存亡,今日你大可不必信我所说的,但暹娘是无辜的,她不该成为你手里用来报仇的牺牲品,你让她监视我,她却时常不忍,这么多年,你有考虑过她有多难过多痛苦吗?”

    为打开法阵,他用尽所有的灵力,此刻他虚弱无力的伏在暹娘的身边,狼狈的发丝凌乱的贴在额上头,哽咽的说道“从我出生起,便从未言过悔”

    “哈哈哈”他嘲笑着,却又十分悲悯,笑的眼里尽是泪花“如今,便体会到了,原是这般的锥心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