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短腿叮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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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湮世渊的怨灵突然散开来,逐渐化作浓烈的黑雾,平静又诡谲的散落在各处。

    小阎紧跟着衡奕匆忙的步伐,生怕一不小心跟丢了,若不是他们以他做引,她定然也不会入这等险境。他守在她身边,心疼的看着她痛苦的皱着眉头,白皙的小脸挤成一团,若是这次能逃出生天,他便要倾尽所有,将她藏起来。

    元神撕裂的痛又一次在她身上复现,她觉得自己似乎躺在一块晶莹剔透的玄冰之上,寒气冷的彻骨。

    混沌的梦境隐约能瞧见一些前尘往事,她躺在树下晒太阳,头顶一片阴影,睁开眼是那个人冷漠的脸。还有尸山血海里,漫天乌云密布,雨水把血汇成了一条红色的小溪,她跪在那里,身上的嫁衣和血一样红,顾不得不堪入目已经露出可怖的白骨般的手指,依旧执着的翻找着。

    痛苦的在梦里都悲痛不已,所幸眼前一转,那个冷漠人又在雾霭沉沉的仙山上,温柔的慷慨赠予她明珠。

    层层梦境交错,她不知道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过往,仿佛有条绳索捆绑着她,她被困在荒诞的梦里,挣脱不开。

    反噬如同潮水般褪去,她的神识也愈发清明了起来,待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屋子里,桌子上摆着两盏盈亮的思萤。

    她慢慢的起身,走到桌前时,却脚一软,扑倒在了桌面上,那灯盏也摔落在地。

    他们听到动静,立马推门进去。

    她跌坐在地上,惊恐的望着满室的光华。

    从那些萤亮的光辉里,她看见了熟悉的宫殿,熟悉的街市,熟悉的山丘和溪流,只是那里面的人,却是一张张令她心生恐惧的陌生脸庞。

    画面里的小姑娘依旧雪玉可爱,糯米团子似的小小人儿,也爱往夫子身上凑。烦了,累了,便抱着夫子的腿撒泼打滚,嚎啕大哭,怎就是一副不讲道理的模样。

    那夫子也是一张极为陌生的,他生的俊美惊艳,三界之内她若是见过那样一张脸,定然会记得。

    小公主逐渐在玩闹中长大,在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明媚动人的比平吉殿那颗桃花还要美上几分之时。她身着紫色的流仙裙,天真的在他书案前支颐着胳膊,满眼流光溢彩的充满着希望。

    她道“师父,你何时娶我”

    犹如一把刀贯穿她的胸膛,满室华辉之下,她不可置信的朝那些虚无缥缈的光辉伸出了手,那些一模一样的画面熟悉却又陌生,好像自己原本经历的人生只是一场格外玄幻的梦境。

    衡奕的瞳孔缩紧,迅速的将散落在地上的灯盏拾起,抬了抬手又把那些零碎的光收进了灯盏里。

    他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灯盏,极力的想要掩饰它的存在。

    他试探的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她无神的双眸忽然间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死水,掀不起一丝波澜,她又神伤的垂下了双眸,轻声道“你呢?”

    他疑惑的问道“什么?”

    她看向他,暗淡的眸子里,只有仅存的一丝黄,眼睛里带着悉知一切的笃定和绝望“我还没看到你出现”

    衡奕努力遏制住心里逐渐上涨的慌乱,抬起头装作平静的样子对她说“我不是在这里吗”

    她仿佛被抽了走了灵魂,整个人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他望着她难过的样子,心头逐渐卸下了防备,却被她忽然乍起夺下了手里的灯。

    他不安的脸上写满了慌乱,恐惧的紧盯着她手里闪着萤光的灯盏。

    “不要,不要看,你会后悔的”

    伽阖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灯盏,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她便笑了。

    苍白的脸上带着肆意妄为的笑容令他觉得有些可怕和不安,见他的神情越来越复杂,伽阖说道“衡奕,你不是最喜欢看着我痛苦了吗,我要是打开它,你应该会很开心才对”

    说完她便如同寒冰一般,敛了笑容,冷漠的看着他。

    衡奕想要伸手去夺那灯盏,却不曾想,那些封印在里面的萤光蠢蠢欲动,汹涌着即将破印而出。

    伽阖感受到了来自它强烈的躁动,在他即将上前抢夺之前,一把将灯盏狠狠地砸在地上,霎那间,屋内萤光四散,明亮耀眼。

    散落的光逐渐汇聚到一处,渐渐的凝成一位美丽的姑娘,只是姑娘脸色苍白如纸,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化出的手脚。

    衡奕抬手一道掌风朝她袭去,狠戾的大有让她魂飞魄散之势。

    伽阖迅速召出剑,挡在了她面前。

    她折损了一半的元神,又刚刚经历了反噬,根本抵挡不住这样强大的攻击,巨痛弥漫在她的胸口,终是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剑半跪在地上,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朝瑜被封印千年,此刻神识未明,脑子里混沌一片,只觉得眼前那个人浑身都散发着可怕的气息,看着她眼神摆明了想要置他于死地,可是,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上前扶起伽阖,蹙眉间仿佛其中藏匿山水般的娇柔“姑娘,你没事吧”

    衡奕朝着她上前,却被伽阖拦剑挡住,她站起身,用衣袖随手拭去嘴角鲜血,粉色的衣角被染红了一片。

    她嗤笑道“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害怕,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衡奕挡住她们的去路,却被刚刚进来的小阎掀开。

    他指着他唾道“我就知道我不在你这个王八蛋又得欺负她,你最好是滚一边去,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衡奕强压下心底怒火,这个二百五压根就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焦躁的忍不住想要动手将他们几个强行捆了,索性左右这几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凭空而来的绳索捆住,绳子上仿佛有千万根刺一样,扎进他的肉里。

    他痛苦的匍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一行人离去,鲜红的怒目里掉落出两滴泪水。

    他嘶吼着“莽龙,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越是挣扎,身上的束缚便收的越紧。

    那个拼命想要逃离他的身影,他的小公主即将走向令她万劫不复的真相,而他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那一切的发生,从来他便都是保护不了她。

    他多希望自己不是天魔族,只是一个闲散小仙或者逍遥妖怪,这样他就不用在她渡劫时和她针锋相对,就能在她难以承受悲痛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就能奢望时时能见到她,可惜了,不遂人愿。

    再次回到青丘,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菡萏殿外的莲塘依旧接天莲叶的茂密的生长着,与上次来别无二样,只是物是人非,她如今是藏匿在青丘避难,若是出了这里,三界之内想要抓她的人数不剩数。

    她平静地望着远处银月,听着玉若小心翼翼的跟她说“仙尊前几日被天帝召回了天宫,不知为何,这几日仙族各派皆有异动,而且青丘也加强了戒备,闹的人心惶惶的,殿下,究竟出了何事?”

    仙门各有异动,想来定是因为魔息重现于世,所做的准备。

    伽阖想,自己不能留在这里,若因此连累了青丘,让她又如何能担当的起。

    她转过身,神色肃穆的对她说道“玉若,你记住,我没有来过青丘”

    言毕便转身要走,却恰好撞见了狐后,她连忙说道“三殿下,且慢”

    伽阖停滞住脚步,转身道“您也是来抓我的吗?”

    狐后的心像被石块敲中,心疼的望着她,慈爱的替她捋了捋鬓角的乱发,这个孩子明明和她玉若年纪相仿,可身上却早已没了那些应有的活泼和天真。

    “殿下放心,狐族不会将你的行踪泄露出一丝,我族并非趋炎附势之党,更何况殿下对玉若有救命之恩,我们又怎会恩将仇报”

    她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这才放松下来,诺大的三界,她所能相信的人也只有她们了。

    她强忍住鼻尖的酸涩,问道“您不害怕魔息吗?”

    狐后轻轻笑了笑,说道“你可知为何世人对魔息那么害怕,一定要铲除才肯罢休?”

    她摇了摇头说道“还请您赐教”

    “魔息并不来自魔族,而来自你的父亲,天帝”

    她一惊,脚下差点没站稳,幸而抓住了一旁的木杆才没栽到池塘里去。

    她喃喃道“怎么可能”

    “是啊,这么荒谬的事,又有谁会信呢,当年魔族和天族交好,天帝刚即位,各族蠢蠢欲动,想要将这个位不稳的天帝拉下马,你外公带着初鄞替他平定四海,那个时候的魔族可不像现在这般遭人唾弃,那可是风光无限,任谁都想要上去巴结。可在征战过程中,他心里的欲望过于强烈,杀的人又多,逐渐他走火入魔,嗜血的念头让他想要将整个三界杀光。眼看着刚平静的三界,可能又要被一场权利的斗争掀起腥风血雨。初鄞那时,还是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加上自己身上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他将扰乱他心神的魔息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言语间毫不掩饰对天帝的鄙夷和不“从此,九重天多了一位德高望重,明德仁义的好君主,可初鄞他控制不住魔息,逐渐在族内挑起纷争,后来便到了再也控制不住的地步,他的天魔军,邪性异常,倚光而活,为此天帝竟要将整个魔族之人都锁进湮世渊,就算云时下了灭蚀咒,天帝也还是将整个天魔族都压下了渊底,那里和南海古战场连在一起,魔族的平民百姓,去了也只是被那些杀死的怨灵吞噬,无异于把活人生吞活剥”

    伽阖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想起那里面的一切,她便不寒而栗“所以,这一切都只因天帝自己的邪念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