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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夜里这般大动静,各宫的宫人太监都躲着不敢出身,宫道上一片寂静。
完颜达及一身黑衣极是容易隐藏在夜色中,加之赵朝华原先同他里应外合早将皇城地势图给他弄了过去,这会子他几个闪身便融入夜色中,不知去了何处。
李君澈手上握着长剑,眸中缀着寒光,四下张望周边的情况,算计着完颜达及最有可能躲到哪里去。
乌云散去,明月重新露了出来,月光打在宫墙上,隐隐映出一截怪异的人影来。
李君澈手上的力道紧了又紧,缓缓抬步往那影子去。
只还未近前,便听得一阵井然有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赵毅怒极的指挥道:“你们去这边,你们几个去那边,绝对不能将人放走了。”
赵朝华是他亲手抓住的,看守的也是他身边的亲卫,可哪里晓得人还未送到李君澈跟前,就叫她给跑了,好巧不巧的还撞上成兴帝一行人,闹出偌大的动静来。
少年气得双手发抖,眸中满是戾气,比起前几年整个离王府被灭之时也不见得好多少。
他这个姑姑闯祸的本事那是自小到大练就成的,整个离王府败在她手上不说,隔了这几年,那脑子也还一点长进都没有。
李君澈将赵毅的声儿听得真切,眉心蹙起正要开口问上一句,就听得前头那人影处发出一声惊叫,继而是一声啼哭。
那声哭音又浅又短,一瞬既逝,可还是叫人捕捉到了。
赵毅一时间判不出人躲在哪里,可既是听见声儿了,那必定就是在附近,忍着满腔的怒意道:“赵朝华,你是非逼着我大义灭亲吗?”
赵朝华怀里抱着个孩子,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缩在阴影里不停的抖动,赵毅同她讲话,也一句都不应。
可一抬头居然瞧见李君澈站在跟前,整个人一慌,手中的匕首立时对上怀里抱着的小双喜。
“不许动,再动一下,我就杀了她陪葬。”
小双喜年岁虽不大,可冰寒刺骨的匕首贴在颈脖上也叫她吓得不轻,眼泪汪汪的,连哭都不敢哭,瞧见前头站得是自个请爹,也不敢动弹一下。
李君澈一眼就认出小双喜来,小人儿白净的面庞上满是泪痕,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却愣是不敢出声。
他心头一窒,盯着赵朝华那张不陌生的假脸,整个人都笼罩在杀气中。
“你敢,你今儿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我必叫你死无全尸。”
听见动静的赵毅带着人匆匆赶到这头,一见赵朝华这架势,便恨得咬牙切齿。
手中的银枪紧了又紧,咬着牙同李君澈请罪:“赵毅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李君澈一心扑在小双喜身上,这会子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手一挥怒道:“少说废话,小郡主但凡有甚个损伤,你自个提头来见。”
他同卫静姝这么多年来,除却一出生就断了气的承欢,便只得小双喜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到大都是当眼珠子护着的,若是再有甚个闪失如何能受得住。
赵朝华就是晓得小双喜在李君澈心中的分量,才拼了命的从卫静姝手里将她夺过来。
自她被赵毅抓住看守起来,她便晓得完颜达及的谋划定然是要落空的,作为细作,她做了那么多事儿,必然也难逃一死。
可前几年她不舍得死,如今也不会舍得。
这会子怀里抱着的小双喜就是她的底牌,她的救命符。
越是瞧见李君澈眸中的怒意,她整个人便越是放松,将小双喜箍得紧紧的,笑道:“我也不过是求条活路,只要你放了我,我也定然不会对小双喜如何。”
说着匕首的刀面贴在小双喜的面上,面色满是狰狞:“怎么说,小双喜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是很喜欢这孩子的。”
小双喜吓得脸色青白,到底是孩子,再也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赵毅额上青筋暴起,手中的银枪拽得咯吱响。
卫静姝慢了一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急急跑来,秋夜里还有两分凉爽,她却跑出一声汗来,许是听见赵朝华方才说的话,还未近前便应道:“只要不伤害小双喜,我们必然也不会为难你的。”
眼见小双喜哭得撕心裂肺,她也跟着忍不住落泪来:“你快放了她,她还那么小……”
李君澈侧眸看得卫静姝一眼,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别怕,我不会让双喜有事的。”
小双喜哭卫静姝也忍不住跟着哭,一时间也收不住泪,只咬着唇点头。
今儿自打进了宫,小双喜便再未离过她的身,从前头宫宴撤退回去,只当离了那刀光剑影之处便安全了,哪里晓得暗里却冲出个赵朝华。
赵朝华一身轻功,从暗里出来,个个只当她是为了成兴帝,哪晓得她却一把夺了怀里的小双喜。
小双喜虽也是个女儿身,可也一样是她同李君澈的命根子。
此时此刻赵朝华分明是弱势的,可她抱着小双喜,却叫这许多人不敢往前一步。
李君澈沉着脸,没有犹豫:“你想怎么离开,备马还是备车?”
赵朝华神色不动,沉吟片刻:“备马,我要从西直门出去。”
李君澈一挥手,自有人下去办。
卫静姝急急道:“你快将双喜还给我。”
赵朝华看得她一眼:“你放心,只要我脱离了危险,自然会将人还给你。”
可是生是死就难说了。
早些年她对李君澈一片痴心,换来的也不过他的羞辱,当年若非李君澈算计,她又如何会被安排去女真和亲,离王府又如何会惨遭灭门。
她恨李君澈的,恨到骨子里,当初只当断崖桥上的炸药必然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可哪里晓得他却活了下来。
后头冒充银铃,在他身边一待就是两年,那些个恨意翻涌起来时,便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算了,可比起这天下江山易主,杀了李君澈并不能解恨。
如今大计是破了,这江山也不可能一时三刻易主了,可她却还有别的法子让他更痛苦。
心中满是算计,目光却落到赵家唯一的骨血,赵毅身上,见他眸带疏离同恨意,一时间心情又升了几分复杂,不过片刻又散了去。
备马的人去得快,来得也快,一匹棕色骏马,毛色油光发亮,一看便知是匹良驹。
“让开。”赵朝华手里依旧紧着小双喜,抬脚往前一步,李君澈便带着人往后退一步,只赵朝华让出一条路来。
赵朝华褪了外头的衣衫,将小双喜绑在胸前,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
她说是要往西直门去,可马匹一动却是往南直门去了。
马儿才从这头夹道转过去,赵朝华便觉得后背有人坐了上来,心里一惊,还不及动作便听得完颜达及的声音传来。
“不要停!”声音冰寒刺骨,却又带着上位者不可忽略的命令。
赵朝华神色不动,心中却冷笑一声。
马蹄踩在这空寂的宫道上显得特别的突兀,赵朝华从南直门过,眼见守卫越发严峻起来,眉头一蹙,复又调转马头往皇城正门去。
不过片刻功夫,心头又千回百转一番,换了心思。
南直门是偏门,守卫都已经那般严峻了,正门便更不必说。
完颜达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朝华已经先行翻身下马了。
宫门大开着,她也没有趁机逃出去,因为逃也逃不掉了。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好,可逆了李君澈的鳞,依着他的性子如何都不会这般轻易放过自个。
完颜达及这人瞧着和善,可内里却是个极暴戾的人,这几年就算自个为他所用,却也没讨到好,此番他形影不离的跟着自个,就算真个逃脱了,她也活不成。
既然逃不掉了,死也死定了,便索性破罐子破摔。
完颜达及发觉出赵朝华的不对劲,可这会子他身上可没小双喜这个护身符,阴着脸也跟着下马,将赵朝华拽得紧紧的,语带威胁道:“不要耍花样。”
后头的火把越来越近,赵朝华轻轻一笑,她原来怕死怕得不得了,不过这会子倒是坦然了。
“完颜达及,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开个口,那城墙上的弓箭必然能将你射成个刺猬。”
完颜达及脸色黑如锅底,这几年他早不是当初那个一味隐忍,伏小做低的他了。
可如今性命攸关,心中再是恼怒,却也不再说甚个,只随着赵朝华上城楼去。
李君澈一行人已行到城下,上头的弓箭手也都迫于威胁被赶了下来。
几丈高的城墙上,除了十步一立的灯火,便只得赵朝华同完颜达及。
完颜达及不知赵朝华存的什么心思,只背着双手,面色铁青的四下打量,看看能不能趁机从这儿逃出去。
中原的江山一时间定然是夺不下来了,可他如今是女真的太子,只要回去了,日后也一样是女真族的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逃了再说。
赵朝华无视他,只小心翼翼的将小双喜解了下来,望着底下站着得李君澈轻轻一笑。
“李君澈,你将我逼到这份上,可有无后悔过?”
不等李君澈开口,她却又道:“不过,纵然你后悔,我不会给你机会了。”
眸中冷光迸发,毫不留情的就将小双喜从几丈高的城墙上抛下去。
小双喜惊恐的哭声响彻天空,赵朝华也诡异的笑起来:“我要你痛不欲生,活着比死着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