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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只一眼也叫卫静姝忍不住狠狠咬住唇,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双手拽着衣摆止不住的发颤,强忍着不叫自个哭出来。
火药的威力她是见过的,李君澈伤得指不定很重,她心里也是有准备的,可再如何,瞧见那后背的伤痕,也叫内心无法平息下来。
偌大的一片从肩头直至腰际皆是新长出来的红肉,凹凸不平极是狰狞,还有不小的一块布满了针孔一样的小洞。
光是这样看着便已是忍不住周身发冷,卫静姝没法想象李君澈那些时日究竟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李君澈将衣襟的系带重新绑好,转过头便瞧见卫静姝脸色发白,冒着冷汗。
心知定然是叫她吓着了,垂了眼眸轻轻一叹,将人捞进怀里:“别想了,都叫你莫要看了,这会子晓得怕了吧。”
他这背上的伤本就厉害,又在江水中泡得那些时候,被人救起的时候早就不知人事了。
那些个伤感染上,又化了脓,必要清理干净了才能上药。
刀片子刮在皮肉上,碰着了骨头他这才痛醒的,可那会子本就半死不活的,纵然痛不欲生却也动弹不得,只得咬着牙生生忍住。
似这般刮皮肉烂脓的时候也不止一次两次,那会子疼得恨不得死了算了,到得如今却要多谢当初救自个的那位大夫,虽是土郎中,可好歹也将他的命保了下来。
李君澈长这般大,虽锦衣玉食养着,却也从不觉得自个是生在蜜罐里头的,只当自个是吃得苦的。
哪晓得熬过了刮肉那阵子,还得熬长肉那阵子。
自打受伤后再没躺着睡过觉,后头伤势渐好,后背结了大片的痂,却痒得不行,整日整夜的没法入睡,撑着身子坐起来,再是难受也得咬牙忍着。
到得阴雨天更不必说,难受得厉害了,在地上打滚的时候也有。
那时候觉得再难熬不过的,如今也都过去了,自也不必说出来叫人担忧。
回了云州见着卫静姝,他心里自是高兴,可不愿意叫卫静姝碰触后背,便也是怕她吓着,别说她这么个女子,便是自个初次瞧见后背那一块的时候,心里也忍不住的打寒颤,止不住泛恶心。
卫静姝说没吓到也是假的,她见过死人,也亲手杀过人,可瞧见李君澈的后背也还是忍不住的头皮发麻,可更多的还是难过。
她没有历经过,自也没办法体会当初李君澈有痛,可她知道他定然是不好过的。
脑袋挨在他肩头上,双手却攀上他的后背。
李君澈身子一僵,有些不自在,卫静姝却隔着衣裳料子细细摩挲一回,虽是凹凸不平的后背,可也是她坚强的后盾。
眼泪不争气的打着转,好半天才叫她憋了回去,可声儿依旧咽哽着。
“我是真的怕,怕你真的离开了我……”
没有甚个比他活着更好的事儿。
卫静姝吸了吸鼻子,又细声细气的问他:“疼吗?”
“不疼了。”李君澈声儿也轻轻的,拍着卫静姝的后背,笑道:“原来也没觉得沅沅这般爱哭,怎的如今越活越回去了。”
卫静姝心里头难受得紧,叫他揶揄一回也不出声,只将人揽得紧紧的。
屋里头的冰盆渐渐散出凉意来,两人却越发觉得热。
李君澈虽是同卫静姝剖白了,可心里还有些疙瘩,不乐意叫她在瞧见那些个伤,那白天的虽是意动却也忍了。
人往真丝软枕上倒去,揪着卫静姝的软肉便赶她:“我躺会子,你自个去玩,等日头落山再叫我起身。”
卫静姝同他夫妻多时,哪儿不晓得他身上的变化,眼儿还红红的,面上便带了坏笑,往他身边一趟,偏生就不如他的愿。
“我也陪你躺会子。”
她黏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李君澈拿她全无办法,笑得无奈,却撑着脑袋看她:“越发没得正行,非得青天白日的伤一伤风化你才满意不成?”
卫静姝眼珠子一转,哼哼两声,往李君澈怀里一钻:“一天到晚的尽想这些个。”又拍拍他的后背:“睡吧。”
李君澈……
从卫家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卫仁倒还想留女儿女婿外孙女用了晚膳再回去,可王府那头今儿少不得也要摆饭,忍了忍还是着余氏装了一车的东西叫他们带回去。
来的时候一车,回的时候也是一车,卫静姝从依依不舍的余氏手里抱过小双喜,抿嘴一笑:“感情回来一趟还挣了不少。”
余氏抬手佯装打她一回,笑骂道:“你这丫头嘴里也没得遮拦……”
话虽这般说着,眼里却尽是笑意,比起女儿乖巧懂事,却更希望她能日日这般笑得没心没肺的。
王府里果然设了宴,甄氏翘首以待盼了一整日,眼见这夫妻二人日落了才归,心里头却有几分膈应,可到底没说出来。
如今李建同在京里登了基,李君淳帮着处理大小事,一家子男人只得一个李君澈回来了,自也不分甚个男女席,分序坐了一桌,只许锦容称病不出。
甄氏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如今年纪大了,反而多生感概,席间多喝两杯,跟着便红了眼,却也不说为着甚个。
李君澈回了王府也不如在卫家那般健谈,沉默的时候更多。
一家子人各怀心思的用了膳,待月挂柳梢头了这才散去。
李君澈同卫静姝住在子墨斋,王映芝也隔着一道廊子住在那儿,一时三人同行,倒生出几分尴尬来。
最迟明后天来接人的船只车队就该到了,王映芝一心求去可到这会子也没得卫静姝一句准话,少不得心里头也有些着急。
一路沉默的回了子墨斋,她这才顿住脚步,蹙着眉小心翼翼的开口:“爷,姐姐,妾身有话想说。”
卫静姝看她一眼,自晓得她为着哪桩,点一点头:“进屋来说吧。”
李君澈看得卫静姝一眼,也未说甚个,只先行一步进了屋。
天时本就热,他早已是出了身汗,这会子正褪了外衫。
卫静姝后脚便跟着他进去,边伺候他换衣裳,边将王映芝所求说得一回。
李君澈眉宇间露了几分厌恶,可不过片刻又抹平了去,只沉着脸不说话。
他不知道王映芝这些时日同卫静姝是如何相处的,可他的心就那么大,装了卫静姝自也无暇去考虑别个。
王映芝是真个求去,还是以退为进也不得所知,可偏生挑在这时候少不得叫卫静姝担个容不下人的坏名声,就叫他不喜。
卫静姝不知李君澈心中所想,这一年来,她倒也是感谢王映芝的,念着她也不容易,还有几分同情。
手上利落的取了赤金镂空的香囊,放到一旁的托盘上,又给王映芝说了几句好话,这才问他:“你怎么想的?”
按理说,这节骨眼上不管是她还是李君澈都不好做主放王映芝离去。
若是卫静姝开口便落得个容不得人的名声,可若是李君澈开口与王映芝却是没得好的。
李君澈低眸看得卫静姝一眼,她今儿穿了一袭坦领半臂,朱红的颜色绣上合欢花,衬得越发面嫩,这会子正弯着腰,一眼便瞧见那抹春色。
耳朵一热,喉头滚了滚,笑道:“先叫她回京都再说,就算求去,云州这地儿也不适合她。”
李君澈既这般说了,卫静姝想一想倒也觉得没甚个。
撩了帘子出去,便将这话照说了一回,王映芝蹙着眉头露出几分愁色来,可咬一咬牙,却还是应下来。
晓得这时候提出求去不是时候,李君澈这人心思深沉,便是驳了也是情理之中。
越是这时候她也越是不敢再闹出甚个来惹了李君澈的厌,说得几句,便又回了自个屋子。
既是一时三刻不能留在云州了,便还得叫小丫鬟将东西都收拾起来,等船只车马一到,也要跟着往京都去。
绯红同绿颚原来还替王映芝不值,总劝她要争一争宠爱,可这几年同她一道经历这许多事,自晓得不再劝,原先还当能留在云州一个个高兴的,这会见又要收拾东西了,还有些失望。
夜里卫静姝沐浴出来,小双喜已经玩得累了,小人儿体热,屋里头摆了冰盆还睡得满头大汗,李君澈坐着正给她打扇。
卫静姝一眼就瞧见他大热的天儿还将寝衣穿得规规整整的,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挨着他坐了,又将小双喜翻了个身,给她后背垫上汗巾。
李君澈拉着她的手,眼儿未抬便道一句:“辛苦你了。”
怀着小双喜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生她的时候往鬼门关跑得一趟他也不在身边,一桩桩一件件的念起还颇为内疚的。
卫静姝将脑袋靠在他肩头上,轻轻一笑,她再辛苦也没得李君澈辛苦。
李君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见她才沐浴出来,面颊泛着红,眼眸往下头一落,喉头滚了滚,心尖泛着热气,又起身将小双喜抱出去叫奶娘带着睡。
回来时,卫静姝侧躺在榻上,眼儿亮晶晶的看着他,明知故问道:“小双喜还没跟你亲近呢,怎的又将她抱走了。”
李君澈眼儿一挑:“白日里头你挑的火都还没灭,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