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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凡是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李君澈所言似回答了,又似不曾回答。
两人打哑谜般说得这两句,便也没再往下,只就着当前的局势说起了正事。
谢元安同卫静婉到得黄昏时分才离去,临走前,李君澈意有所指的道:“爷的夫人素来是个护短的,卫家如今虽是倒台,静婉的身份没得原先那般尊贵,可她是爷夫人的妹妹,到底也算半个世子府的人,也不是那般好欺负的。”
卫静姝日日沉迷在痛苦之中,不过问外头的事儿,可李君澈不同,谢家哪一桩虽未闹得人尽皆知,但他也有所耳闻。
卫家的覆灭虽同他脱不了干系,可要给卫静婉撑腰也是说得过去的。
李君澈私下上折子弹劾卫家的时候做得极是隐秘,卫静姝又存了点儿私心,不愿意提及,卫静婉自不晓得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此番叫姐夫维护了,看得谢元安一眼,不好意思的一笑。
谢元安也笑,一拳打在李君澈的肩头上:“我的家事什么时候还叫你操心上了。”
跟着神色又是一正,郑重道:“你放心,我也是个护短的,断然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李君澈应得一声:“那便最好。”
谢元安所言虽不是甚个甜言蜜语,可到得卫静婉耳中,却甚是动听。
她眼圈一红,抿了抿唇,却也有些羞涩不好意思表达出来,过得半响才对李君澈一福:“谢姐夫。”
又道:“姐姐近来受了不少打击,心中难免生郁结,谢姐夫多方包容。”
说起来,卫静婉又语带咽哽,今日初见卫静姝时,她险些没认出来,不过短短数月未见,人却憔悴成这般,没了往日的那份娇俏同活力不说,整个人好似没得一丝生气。
她只当卫家同那孩子,给卫静姝带来带大的打击,这才如此。
李君澈唇角一弯,点一点头,甚个都未说,眼圈却忍不住发红。
卫静婉将将瞧个正着,亦是心中一惊,倒将这一幕刻在了心头。
……
卫家还在大理寺关着,姜氏又多番作妖作蛾,谢元安以防万一将自个同卫静婉的婚期定到二月初六,剩下一个月都不到,甚是仓促。
许是因为卫家走出了死路,亦或许是得了卫静婉的宽慰,自打那日过后,卫静姝一改往日的死气,打起精神来操心卫静婉的婚事。
吃的喝得也好,都能下肚了。
瞧着她脸色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四冬几个也甚是欢喜。
李君澈依旧歇在外书房,只偶尔得了空才趁着月色往宝山居跑一趟。
宝山居日日灯火早灭,冷冷清清,再不复往日的热闹。
那个点着灯,挨在暖炕上,等他等得睡着的卫静姝;那个惦记他忙过头,时常着人给他送膳食的卫静姝;
再也不等他,再也不惦记他了。
他立在廊下,借着月光瞧着院中一草一木,总能想起往昔的旧事,眉头舒展,唇角带笑,一扫白日里的阴郁。
屋内不能点灯,可他却熟悉得很。
姜黄色的暖帐,隔绝了他的视线,可一想起那暖帐里头的人,他心头又是一股暖意。
带着薄茧的人抬在半空,想要撩起帐子瞧一眼,却又犹豫半响垂下来,他怕自个控制不住。
时间如沙漏一般悄悄逝去,李君澈不知站了多久,复又轻轻离去。
门柩开开关关之声极小,小得叫人不注意便听不见。
卫静姝睁开眸子,望着那漆黑的帐顶,眼泪无声的滑落在枕上,染上几分湿意。
卫家府邸被封,卫静婉不好从谢家出阁,便住进卫静姝陪嫁的院子里,到得二月初六正日子,谢元安便从别院接亲。
卫静姝二月初三便算出了月子,当日夜里便搬去别院同卫静婉同住,替她打点婚事。
如今的卫家,除了一个下落不明的卫书启,同才生了孩子的赵喻娇,便只得他们姐妹二人相互扶持了。
这桩亲事虽是仓促了,可念着人生不过这么一次,卫静姝自是事事替卫静婉打算好了。
旌德帝赏下来那些个嫁妆随意动不得,卫静姝便从自个的嫁妆里头拨了一半出来给她。
李君澈又着人送了些过来,卫静姝心中虽有气,却也替卫静婉收了下来。
到得初五那日本是一家子要吃团圆饭的,可卫家众人都在大理寺里头,别院里头除却丫鬟婆子,便也只得姐妹二人。
一桌菜肴,满屋清清冷冷,尽是说不出的心酸。
天儿本就冷,纵是屋里头烧了地龙,可热菜上来不过片刻也没了热气。
卫静婉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弯唇一笑,拉着卫静姝的手道:“我们用膳吧,谢表哥说过些时日案子就会有着落,到时候我们兴许能一家子团圆呢。”
这话说来,也不过是安慰安慰自个的,若真能一家子团圆,谢元安也不会将婚期定得这般着急。
卫静姝轻叹一声,甚个都未说,起了箸,眼泪却落了下来。
她越发不争气了,碰到事儿便只知道哭。
麦冬同冬青伺候姐妹二人用膳,瞧着这么一幕也是心里堵得慌。
忍冬从外面进来,帘子一掀,便笑:“两位姑娘,快看看是谁来了。”
说着身子一侧,便见一只湛蓝色绣五福的棉鞋落了地,石青色的裙角微微扬起,后头罩着银鼠皮披风。
“静姝,静婉……”来人轻唤一声,微微一笑,复又紧了紧怀里的襁褓小儿。
卫静姝同卫静婉皆起身,还未来得及唤一声,便又见一袭暗红长袍的李君澈跟在后头进来。
卫静姝脚步一顿,目光在他面上扫过一眼,便垂下眸子。
相较于卫静姝同卫静婉的忧愁,赵喻娇却是明快许多,一把将手中的孩子塞到卫静姝手上,一边甩了甩手臂,抱怨一句:“这小子能吃能睡的,抱着累死。”
也不叫别个伺候,自个便解了披风交给忍冬,瞧见一桌子菜肴冷了大半,眉头一蹙便道:“这有什么好吃的。”
又吩咐麦冬:“去厨下看看还有没食材,让人取了炉子来,咱们吃古董羹。”
麦冬素来胆子小,闻言看得卫静姝一眼,却见她抱着孩子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还是卫静婉立时道:“快去瞧瞧,天冷了吃古董羹倒是正好。”
卫静姝那个孩子叫她怀在肚子里近七个月,后头没了也没让她看上一眼。
这会抱着怀里这孩子,心中泛起柔软,一时想哭又想笑的。
不过月余的孩子,叫襁褓裹了严实,却还软软的,她也不敢随便动,生怕抱不好。
李君澈的目光落在卫静姝身上,眸中神色暗得两分,复又垂下眸子,上前两步踢了踢赵喻娇。
赵喻娇被拘了这些时日,心里早就生了不满,屁股还没坐热便叫李君澈踢了,心生不悦,可一抬头瞧见卫静姝那魔障的样子,这才想起来。
头皮一阵阵发麻,咧了嘴假笑两声,一骨碌的从绣墩上站起来,抱起卫静姝怀里的孩子,便喊:“流星,快将小主子抱下去睡会子。”
流星忙从撩了帘子进来,笑眯眯的给各位请了安,这才又将孩子抱下去。
卫静姝手上空了,心里也跟着空,过得半响才缓过气来,叫卫静婉拉着坐下,这才问赵喻娇:“这孩子起名了不曾?”
又道:“这些时日,生的事儿多,我也没顾上嫂嫂,你近来可还好?”
赵喻娇的性子比卫静姝还要跳脱,闻言挥挥手,不在意道:“好着呢。”
她同卫静姝自小生长的环境不一样,看的东西也不会在一个层次,卫家在这样的局势下,出事是迟早的,就看如何施救罢了。
卫静姝看不清的那些,她都瞧得清楚,自然活得也轻快。
学着卫书启的样子,翘了腿,赵喻娇轻轻一笑:“这孩子先头还在肚子里头的时候,你三哥便将名字定了,不论是姑娘还是来讨债的,都唤卫筠。”
“卫筠。”卫静姝呢喃一句,垂下眸子,也轻轻一笑:“倒是挺好的名字。”
几人说着话,麦冬已经带着小丫鬟将膳桌上的菜肴撤了下去,摆上了红泥小炉子,架起汤锅,重新上了菜。
因着就他们几个晚辈,也没甚个讲究,四人围了一桌,就当吃个团圆饭了。
赵喻娇在宫里头生的孩子,又被太后紧着,甚个东西都不能乱吃,日日清清淡淡的,吃得嘴巴都没了味。
一来便要了碟辣子,沾着烫熟的肉菜,吃得满头大汗,嘴里还直叫嚷着:“还是宫外好。”
卫静姝心情依旧低落,没吃得几口,便搁了筷子,只叫款冬热了羊奶来,趁热小口小口缀着。
李君澈从头自尾没说话,除了自斟自饮,便只顺手给卫静姝夹了几筷子她爱吃的。
卫静姝半眯着眼儿瞧得一回,手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重新起筷。
一顿饭吃到三更半夜才散去,赵喻娇面颊红扑扑的,搂着卫静婉道:“走,今儿嫂嫂跟你睡一个屋。”又笑得极是谄媚:“嫂嫂还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卫静婉也喝了几盏果酒,面上烧得通红,还未应话,便叫赵喻娇拖着走了。
卫静姝落在后头,正要跟上去,便叫李君澈拉住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