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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乡人高军海见了骆峰夫妇俩格外亲热。
整天嘴巴如同抹蜜般“骆大叔长,骆婶子短的。”
这样一来二去的,俩家熟稔起来。
要啥没啥的高军海会经常来骆峰家借点家什。
由以前打个招呼再拿,慢慢地发展到径直进屋一声不吭拿着就走。
有时候,骆峰想起使用这些被高军海借去的家什,还得去小四川院落去要。
高军海承包村里留守老人家的100来亩地种打瓜。
他在老家没干过,都是骆峰手把手教他种植大面积的地块。
有老农骆峰指点,高军海获得大丰收。
阿勒玛勒村不少留守老人因无劳力种植庄稼,家里的口粮地都被外乡人承包了。
初来乍到的内地人来新疆承包土地,心中都没底。
毕竟在内地也就种植十亩八亩地。
来到新疆最少种植五十来亩,甚至种植上千亩地。
这些内地人起初在新疆当地人面前吹嘘自己在老家种植多少亩地。
可问起新疆当地人,口粮地加上承包的集体土地,每家都至少上百亩地。
后来,他们在私底下调侃,“没种过上百亩地的,千万甭在新疆人面前提自己是农民,真是班门弄斧啊!”
虽都是种植庄稼,可种植几分地和上百亩地在管理上有很大的区别。
内地人要请教当地人种植大块地的方式和技巧。
老农民骆峰就是他们最好的老师。
不少内地人提着几瓶酒或是一条香烟上门请教。
骆峰本来就是豪爽热心之人。
他是来者不拒。
带着外乡人来到田地手把手地教他们怎么打埂子浇水、墒情怎样。
犁地要犁多深、播种时的播种量、头水什么时候上……
有了骆峰的指导,这些内地人都开始掌握了在新疆种地的技巧。
阳春三月,草地萌芽,在一片温柔的嫩黄的阳光下,空气中仿佛响起一种微妙的撩人心弦的声音。
这是新世纪的声音。
这是21世纪的第一个春季,西域县到处充满着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沙枣树乡妇联主任古丽娜是个性格开朗的哈萨克女孩。
她对外表英俊、性子沉稳的骆滨是一见钟情。
去年纳吾肉孜节举办的“姑娘追”活动,众目睽睽之下,她大胆地向骆滨示爱。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一年来,任凭她怎么追求撩拨骆滨。
骆滨都无动于衷。
古丽娜决定放手,可是又不甘心。
她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么个如意郎君。
古丽娜决定来骆滨家,最后一次来试探下他的心思。
“三八”妇女节来临之前,作为乡妇联主任。
古丽娜提着一块砖茶和一塑料袋方块糖来骆峰家慰问退休女职工李羽。
李羽早就从同村妇女嘴里听闻此事。
她热情地邀请古丽娜喝奶茶。
古丽娜先是一阵寒暄客套,眼睛滴溜溜环顾着屋外。
李羽故装糊涂,把酥油和馕放在古丽娜面前。
古丽娜本就是直率爽朗之人,哪里能憋得住心里话,开门见山问道:“阿姨,骆滨在家吗?我喜欢他。”
李羽熟知新疆少数民族女孩率真的性格,倒也不奇怪,“你先坐,我去喊他进来。”
古丽娜闻言,放下手中的碗筷跟着李羽走到后院。
正在后院敞篷下保养康拜英的骆滨,满手的黄油,看着眉眼带笑的古丽娜走过来,诧异地问:“哎,古丽娜,你咋来了?”
古丽娜坦言道:“别明知故问了撒,明知道我喜欢你。”
骆滨闹了个大红脸,他双眼偷偷瞄一下笑得合不拢嘴的妈妈,放下手中的活儿,“哎哎,我早告诉你了,我现在啥也不想,不想谈对象撒。”
古丽娜还不死心,追问道:“我再最后问一句,你真的不喜欢我?就没一点点动心?”
“不可理喻。”性子内敛的骆滨嘴里嘟囔着,转身跑出院子。
他双手沾着黄油。
骆滨仓促的背影露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羽站在旁边看着儿子逃离的背影,明白儿子对古丽娜没有感觉。
她讪笑着解释,“古丽娜主任,我这个儿子脾气倔着呢。”
古丽娜也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在骆滨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她心里坦然起来,对一脸窘态的李羽道:“阿姨,别介意,我也是最后一次争取自己的幸福,看来,我跟骆滨只能当朋友了。”
看着坦荡的古丽娜一点不介意,李羽很感动。
直到古丽娜骑着自行车消失在柏油路上,她才转身回家。
不大一会儿,躲出去的骆滨双手举着走进院子,继续忙碌起来。
李羽端碗奶茶走过来,把碗边抵在他嘴边。
骆滨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奶茶,笑嘻嘻道:“妈,多久没让你喂我了?”
李羽怜惜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不甘心地说:“古丽娜是个好姑娘。”
骆滨双眸黯然失色,“她再好跟我没关系。”
他见李羽要开口劝说,连忙出言堵住妈妈的话,“妈,我得赶紧保养康拜英,明天还要帮着李献大哥拉几车肥料呢。”
由中间人王仪当年的牵线,骆滨每年能在乌孙县收割万八亩地的油菜。
李羽只好转移话题,“你不是说王仪她哥春节前调回西域市了么?那你今年秋天去找谁?”
骆滨低头忙碌着,“找老肖,乌孙县的老肖是个热心人,心好,这两年到乌孙县,我都是住他家的。”
李羽见骆滨忙得不停,不愿打扰他,转身离去。
骆滨头也不抬地喊道:“妈,把三十白上次带来的好酒、好烟各给我各留两个,今年秋天,我给老肖带过去。”
这个春夏之际,骆滨仍是收割和运输兼顾。
勤劳致富,骆滨把钱如数交给妈妈。
李羽望着存折上的数字,遗憾地对着骆峰道:“哎,要是咱老三再娶个媳妇回家,真是美上加美了。”
乌孙县属高山半湿润性草原气候,冬长无夏,春秋相连,没有明显的四季之分。
这里气候湿润,草原覆盖面积950万亩,是新疆唯一一个没有荒漠的县域。
进入深秋,五彩缤纷的乌孙大草原更具迷人的魅力。
碧云天、黄草地、秋色连连的乌孙草原满目的金色,在夕阳西斜的时候,大地一片金黄,那种如画的美景,随着草原的气息在蔓延,让人感受心旷神怡。
骆滨忙碌着这一季的收割农活,站在农民好友老肖的院子遥看着西边的红彤彤的太阳,感慨道:“肖哥,每次来乌孙县收割庄稼都舍不得离开,这儿的夕阳真美啊。”
老肖个头很高,大概一米九的样子,三十多岁,腰背已微微佝偻,性子耿直朴实,是个热心好客的山东人,算是疆二代了。
由于常年在农地忙碌,整个人很显老,村里人都喊他“老肖”,就连比他大十几岁的中老年人也称呼他“老肖”。
老肖用手呼啦着他的光脑门,嘿嘿笑道:“骆老弟,不如给你介绍个蒙古族丫头子,就把家安在我们村,那不如愿哈。”
在老肖面前,骆滨无拘无束,也很放得开,戏谑道:“那不行,你们村的蒙古丫头子喝酒太厉害了,那不把我灌翻撒。”
“哈哈哈----”老肖发出爽朗的笑声,“别看了,回屋吃饭咯。”
老肖的妻子炒个辣子鸡,桌上摆着两瓶酒,还是骆滨带来的老毛子的烈酒。
江道勒提已经坐在餐桌旁,双手抓着个鸡爪子啃着呢。
饭菜虽不甚丰富,但挺实惠。
辣子鸡、一盘皮辣红。
老肖酒量大,闷头就空腹喝了三杯,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惬意地长叹道:“这酒真是好酒,三杯进肚,浑身的寒气逼出来了。”
老肖是个农机手,开着拖拉机给村民犁地。
他为人实诚,不作假,各族村民都找他犁地。
每年开春犁地都排着队等着他。
老肖犁地时,主户都不用去地头监督。
大家都知道他为人实诚、童叟不欺,不会为了省柴油钱而故意把犁铧抬高。
由于每年开春犁的地面积大。
能吃苦的老肖几乎每天带着几个干馕和一壶奶茶吃住在拖拉机上。
没白天没黑夜地抢抓农时。
有时累的实在耗不下去了,他就找块草地,把麻袋往地上一铺,以天为被、地为席小憩一会儿。
他个头高,拖拉机驾驶室实在容不下他高大的身躯。
长此以往,老肖患有严重的风湿病。
为了抵御身上的寒气,老肖一日三餐都要喝两盅小酒。
老肖夹了块鸡腿肉放在骆滨碗里,“你呀,放开吃,到老哥这里别这么客气。骆老弟,咋样,这个月在附近几个村里割了有没万八亩地?”
骆滨心里美滋滋的,如实回答:“肖大哥,不瞒你,我就喜欢到你们乌孙县收割庄稼,收割费比我们西域县高四块钱不说,还都是大块地,最少的都是百十亩地,关键乌孙人都跟老哥一样,为人实诚豪爽。”
江道勒提也喝着酒说:“就是,乌孙人不像我们西域县周边的人,熊球事那么多。”
骆滨想起白天发生的一件事,纳闷地问道:“肖大哥,今天我从东边村收完油菜回来,在十字路口被一个河南口音的老乡拦住了,他说他有百十亩春麦还没收,怪了,你们这里不是都先收春麦,再收油菜嘛?他家咋没收?”
老肖端着酒杯抵在嘴边“哧溜”一下抿口酒,咧着嘴砸吧两下,抬眼问:“是不是中等个子,脸上一脸的麻子?你说的不会是张麻子吧?”
骆滨回忆下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那人。”
老肖放下筷子,紧张地问道:“骆老弟,你没答应吧?”
骆滨摇头,“没,我看旁边有几个人对着他直撇嘴,就没答应。”
老肖松口气,“算你脑子灵光,你可千万别答应,那人就不能染,就是个无赖。”
端着一盆稀饭走过来的老肖妻子,听到张麻子的名字,立刻撇撇嘴,一脸的嫌弃。
她操着一口浓重的鲁音帮腔道:“大兄弟,你不知道啊,那个张麻子是俺们这个乡最赖的人了,再没见过他这么赖的人,那脸皮比城墙拐弯还要厚,你可甭搭理他,要是你应允了,非赖死你不可。”
老肖补充道:“张麻子人懒,整个乡就他家春麦没人给收,知道咋不?”
骆滨摇摇头。
老肖又吧唧一口喝着酒,“他家的春麦被草吃了,人康拜英就不去收,再加上他这个人不球强气,100亩春麦现在还晾着呢!你现在去收,麦粒肯定撒一地。”
次日清晨,骆滨、江道勒提俩人开着康拜英离开老肖家,准备朝西域县赶。
一大早,骆滨的右眼皮就跳,他撕下火柴盒的那块黑皮,朝上舔点唾液,贴在右眼皮上。
江道勒提见状,取笑骆滨太迷信。
康拜英体型大,在路上生怕碰着人或车,开的很慢。
当骆滨又经过村西头的十字路口准备朝北行驶时,就被昨天那位张麻子拦住了。
骆滨停下康拜英,从窗户上探下头来,俯视着可怜巴巴的张麻子,敷衍道:“老乡,我还有一些地没收,都是给人答应好的,没时间给你收,你再找其他人的康拜英吧。”
张麻子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对着车上的骆滨作揖,苦苦哀求着,“兄弟,帮帮我吧,我一年辛苦的钱全在麦子地里呢,就等着拿它过日子呢。你就帮帮忙吧,要不,每亩地也不30块了,给你涨5块钱,35块一亩地,行不?”
骆滨想着好友老肖两口子昨晚的叮嘱,狠狠心,摇着头婉拒道:“真的,我在赶时间,老乡,你让下,我要拐弯了。”
后面的江道勒提走过来,看着张麻子苦瓜脸让人不忍。
他爬上骆滨的康拜英商量道:“要不,咱俩就给他割吧,100亩地,两辆康拜英也就半天的功夫。”
骆滨嘟囔道:“没听老肖说嘛,这就是个赖皮。”
江道勒提不以为然,“他能赖到哪里去?没人给他收割,咱帮他收割,他应该感谢都来不及呢。”
骆滨觉得江道勒提的话也在理,可是想着憨厚的老肖的叮嘱,还是犹豫不决。
江道勒提道:“我们哈萨克族不允许到手的庄稼浪费在地上,咱就帮下他吧,再说了,每亩地35块钱,这一路上回家的油费挣出来了。”
在江道勒提的鼓动下,骆滨总算松口。
张麻子高兴得爬上康拜英给骆滨带路。
康拜英东拐西扭的穿过几户人家来到一块麦子地。
骆滨坐在康拜英上居高临下,望着眼前的100亩地春麦,倒吸一口气,怪不得别的康拜英不给张麻子收割呢。
绿油油的野草里夹杂着黄橙橙的麦子。
让人感觉是在野草地上播撒了些春麦种子,而不是春麦地上长满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