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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西丁从早就在警车等候的年轻警察手上接过办案用的照相机,钻进驾驶位。
他见骆波站在车旁,摇下车窗探出头,催促道:“三十白,快上车,再晚点,那里会出事的。”
骆滨也跟着上车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开车的热西丁和身旁的弟弟。
他的脑海回想到几年前,那孜古丽告诉他的一个秘密。
那孜古丽曾说,有人私底下传着,骆波是阿布都许库的私生子。
难道,这不是谣传,是事实?
骆滨的思绪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热西丁亲自开着警车拉着骆波、骆滨、白大爷和大高个警卫,一路响着警笛声风驰电掣地来到糖厂收购点大门口。
只见收购点门口被黑压压的人群围住了。
不少农民激动地高喊着。
“出来,有本事给我们出来!!”
“我们挨冻挨饿地排了三四天队,你们关系户说进来就进来。”
“不能插队,再插队我们就砸糖厂了。”
“囊斯给(妈的),骗子!”
前面来的三位警察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
糖厂收购点那位梳着二分头的领导见关系户插队引起了众怒,吓得躲在院子里的办公室不敢露面。
热西丁按着喇叭让被激起民愤的群众让路。
维持秩序的三位警察看见开车的是新上任的副局长热西丁,连忙用各自的母语高声喊道:“阿达西(朋友),别闹了,我们公安局热局长来了,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围观起哄的维吾尔、哈萨克、汉族、回族、蒙古族等不同族别的农户和司机们,听到三位警察的喊话,立即安静下来。
热西丁把警车停到骆波停放的拖拉机和东边插队的拖拉机中间。
他跳下车,扫了眼西边马路上宛如两条长龙的车队,对着东边插队的拖拉机手喊道:“所有人都在西边排队,你咋搞特殊化呢?赶紧倒回去,到西边排队去。”
糖厂收购点的负责人认识热西丁,如同见了救星般连忙跑过来。
他从裤兜掏出一盒香烟给热西丁。
热西丁黑着脸推开递过来的香烟。
糖厂负责人一改在农户面前趾高气扬的架势,低头哈腰地讨好着,“热局长,您亲自来了,咋会惊动您呢?”
热西丁皱着眉指着东边的几辆插队的车说:“那些都是你们的关系户吧?!赶紧让他们开到西边排队去。”
负责人为难道:“这,”
热西丁快言快语道:“你别这那的,赶紧着,这一个月来,你们糖厂收购点把交通都堵塞了,县领导正为这事发火呢,你别没事找事。”
糖厂收购点的负责人连忙朝东边准备插队的关系户摆摆手。
东边的拖拉机开始慢慢朝后倒。
热西丁把照相机递给三位警察中最年轻的那位,他没多说话,只是用手指了下东边和西边。
那位年轻警察心领神会,拿着照相机对着东边插队的车辆一一拍照取样。
随即,他又对着西边两排长龙从不同角度拍了十几张照片。
收购点负责人心里犯起了嘀咕,低三下气地跟在热西丁身后,低声问:“热局长,这是干啥?”
“干啥,能干啥?最近一个月来,你们这里秩序乱的可以呀,我们得查找根源,好给地区领导汇报呀。”热西丁用手势指挥着上了拖拉机的骆波。
骆波发动车辆开进了大院里,骆滨和江道勒提也开进大院。
紧接着又驶进好几辆排队等候的车辆。
这下,围观的农户和司机赶紧撒腿朝西边跑去。
他们见车队朝前挪,去发动各自的车子。
热西丁看着人群顿时散去,这才开着警车进了大院。
负责人跟着警车一路小跑地进来。
热西丁看着骆波三人的拖拉机过了地磅后,故作不经意地问:“这三辆车杂质扣多少?”
跟在二分头负责人后面的高个警卫是个没脑子的二货,嚷嚷道:“就冲他殴打糖厂职工,就要扣除14%。”
热西丁走到高个警卫面前,仰脸看着他的面容,纳闷道:“怪了,刚才取证时,那小伙鼻子下都是留着血迹,你脸上没一点伤啊!你牛高马大的,比他高出快一头了,听说你还练过武,究竟你俩谁打谁啊?!”
负责人听出来热西丁有意护着骆波,连忙对着高个警卫呵斥,“这里轮到你说话了吗?!别丢人现眼了!”
他转过脸对着一脸正色的热西丁讨好的笑道:“热局长,你也知道,扣杂质是糖厂规定,我只有一点权力,扣除8%,行不?”
热西丁冷哼两声,皮笑肉不笑道:“行,按你们糖厂的规定办吧,咱不能坏了规矩。”
糖厂收购点的这位负责人脸上挤满了讨好的笑,给热西丁解释着收购甜菜的制度和规定。
热西丁心不在焉地听着。
这时,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萨合车!(警察!)阿大木要可!(人没了!意思是有人死了的意思),卓勒达斯!(同志!)阿大木要可!”
喊声越来越近,只见两位哈萨克族司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俩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随即,那位拍照片的汉族警察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热局长,有个汉族司机中煤烟死了!”
热西丁用流利的哈萨克语询问两位报案的哈萨克司机。
哈萨克司机慌里慌张地边比划边说着。
原来,这几天排队卖甜菜的队伍大半天才挪动一米。
这两位司机的车辆排在队伍靠后的地方。
为了省油,他们等候上大半天才发动一次车。
刚才,车辆又前行了好几米。
两位司机见前面的那辆拖拉机没有动静,以为前面的人跟他们的想法一样。
可是,前面都空出十几米远了,还没动静。
这两位哈萨克司机猜想前面拖拉机的司机可能睡着了,打了许久的喇叭还是不见动弹。
他俩下去一看,只见一位三十郎当的汉族司机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拖拉机驾驶室里。
身子已经僵硬。
他脚底的煤炭已经烧尽。
一看就是中煤烟致死的。
吓得他俩赶紧跑过来报案。
热西丁冷峻的目光盯着糖厂负责人,冷笑两声,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这个收购点可以呀,老百姓为了卖甜菜,排几天队都能被煤烟打死,用你们汉族人的话来说,你们这样为难老百姓,就不怕遭天谴吗?!”
他转头询问那位警察,“有人保护现场吗?”
年轻警察点点头,神色凝重道:“这个死者我认识,为人老实忠厚,曾经是我管辖的天山路的居民,家里有一对六十岁的父母,还有个得血液病的女儿,家里本来就没钱,哎-----”
热西丁转身朝大院门口走去。
没走两步,他回过头对着从拖拉机下来的骆波喊道:“三十白,我在县公安局上班,有事尽管找我。骆滨,你也一样。”
骆滨双手合十高声感谢,“多谢了,热局长。”
骆波面无表情地朝他挥挥手。
热西丁带着警察匆匆赶去处理被中煤烟致死的案子。
等白大爷拿上糖厂化验员给的化验单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拉住准备上车卸货的骆滨,“老三,你看看这化验单,我没看错吧,上面咋没扣杂质呢?”
骆滨扫了眼单子上的数字,“白大爷,就是没扣杂质,大爷没看错。这都是三十白的功劳啊。”
卸完甜菜,白大爷把收购点写的凭证小心翼翼塞进上衣口袋。
那位留着中分头的负责人快步来到骆波面前,满脸堆笑着和和气气地说:“下个月15号你们来领钱,第一批钱到位就来领,我给你留着。”
看着收购点负责人前倨后卑的姿态,骆波心里很反感。
他不咸不淡道声谢。
几人离开收购点,要路经西域县城才能去沙枣树乡的路口。
天色已到了傍晚,骆滨把车停在经常吃的拌面馆前。
他招呼着大家吃拌面。
江道勒提搓着手说:“妈的,几天没吃拌面了,都没几天不见老婆子想的慌。”
骆波坐在餐桌旁低着头闷声不吭。
骆滨关切地问:“三十白,想啥呢?!面来了,都不知道吃。”
骆波抬起头对着骆滨说:“三哥,我想通了,不在农村干了,妈的,太受气了撒,我去霍尔果斯当翻译去。”
骆滨盯着骆波的双眼问:“三十白,你确定,自己是深思熟虑过的?以后可别后悔。”
骆波嘴唇抿着,沉吟片刻,坚定的语气回道:“三哥,我确定,这次是深思熟虑的,前阵子我还在犹豫不决,通过这次拉运甜菜,我下定决心,不在农村干了,我看不得人受气,还是出去闯荡下,也许心情不会这么压抑。”
骆滨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不公平的事、窝囊的事发生,你一定要忍,既然你想好了,我支持你,好好干!”
在骆波赶赴霍尔果斯口岸的前一天,骆滨请弟弟到川疆百货喝柜台酒。
川疆百货的小四川做生意“童叟无欺”。
沙枣树乡的人都知道阿勒玛勒村有个小四川,他本名林川,各族村民都记不得了。
小四川性子开朗又乐观,为人大方不计较,整天笑眯眯的,跟村里的老少爷们都能吹上几句。
对于骆峰家的几个孩子,小四川更要偏爱一些。
听说骆波要到霍尔果斯口岸当翻译,骆滨给弟弟送行。
小四川安排老伴把院子里沙枣树下的矮桌收拾出来。
他老伴又炒了两个菜,一盘皮辣子炒肉、一盘皮牙子朝鸡蛋,算是下酒菜。
小四川又从商店给骆滨兄弟俩提供三袋子鱼皮花生当下酒菜。
他见菜肴不够,又让老伴切了盘榨菜、皮辣红。
小四川凑成六个菜,说是图个吉利,六六大顺。
骆滨提着一扎乌苏啤酒走过来,看着矮桌上的下酒菜,笑眯眯感谢道:“林叔,我兄弟俩给你添麻烦了。”
小四川连连摆手,扯着四川腔调回道:“说撒子话撒,叔乐意撒。没得麻烦,没得麻烦。”
老少两代人坐在矮桌前,喝起了啤酒。
小四川细细打量着骆滨兄弟俩,感叹道:“你别说哟,傻骆驼的儿子都长得好哟。骆川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个书生撒。”
他指着身旁的两位年轻人,“你们俩个,更别说了撒,一个比一个好看撒子。”
骆滨虽然身着一身粗麻布衣,掩饰不住他骨子里的铮铮傲骨,眉宇间有着少年藏不住的意气风发。
这几年在农村磨炼的几年,身上的稚气早已褪去,他深邃的五官淡然地传递着少年的心思。
而混血儿骆波更是俊美逼人,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亦正亦邪的双唇,精致到令人着迷。
只是可能在监狱待过,他的俊朗中偶尔会带些阴鸷,这一点让小四川感到不舒服。
小四川话中有话地提点着喝啤酒的骆波,“三十白啊,你爸妈把你从这么点点拉扯这么大,不容易撒,你到了霍尔果斯口岸,那里都是人精,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撒,你可要把握好自己哟,遇到事情多想想你爸妈撒。”
骆波连连点头,乖巧地应允着,“叔,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这个秋夜,骆滨兄弟俩坐在川疆百货的院子里,畅快地喝着乌苏啤酒。
寂静的夜晚,猫头鹰的鸣叫声,不远处的犬吠都声声入耳。
天空犹如一块黑色的幕布,密布的星星宛如一颗颗耀眼的明珠,宇宙星河就这样对着大地赤裸裸地坦露着胸襟,一切都那么静谧、唯美。
在这个宁静安详的夜晚,兄弟俩畅想着各自的未来。
骆波俊美的脸庞洋溢着从未有过的自信,他说要成为霍尔果斯口岸最老道(厉害)的翻译。
骆滨双目发出熠熠的光,他告诉小四川和骆波,拥有康拜英、拖拉机等一整套农机是他的梦想和追求。
小四川被这两个青年感染着,喝的微醺的他指着自己的小百货振振有词到,开一家沙枣树乡最大的百货商店。
翌日晌午,骆峰家的小院静悄悄的。
骆峰赶着老牛车到田地忙农活,李羽大早上骑着自行车去电焊厂上班。
骆滨也开着拖拉机在黎明时分就出门去给种冬麦的村民家犁地。
骆波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走出院子。
今日的村口寂寞冷清,路北边的剃头匠没有生意,坐在椅子上打着盹。
路南头几个白胡子老汉嗮着太阳吹牛皮。
巴格达提家的牧羊犬在路口东张西望的,站在一棵杨树下翘起一条后腿撒了泡尿,跑开了……
这熟悉的场景骆波早已习惯了,就像熟悉时光流逝、季节更替。
骆波路过巴格达提家时,正提着一桶水去后院喂羊的巴格达提站在自家垒墙的豁口处喊着,“三十白,哪里去撒?”
骆波停下脚步,“干爸,我去霍尔果斯口岸给老毛子当翻译去,等我挣大钱了,给你买洋烟抽撒。”
他挥挥手离去,巴格达提家的黄狗跟在他身后边跑边晃荡尾巴。
巴格达提望着头也不回的骆波,自言自语道:“这个三十白,心比天高,农机手多挣钱撒。”
在这个晴朗的晌午,骆波告别了阿勒玛勒村,赶赴霍尔果斯口岸去打拼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本卷完)
歌曲《只要平凡》为本卷结尾。
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有一个不平凡的故事;
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是伟大的,平凡铸就伟大,伟大来自平凡。
在新疆,就是每一个在平凡岗位上的人做出不平凡的事,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创造出新疆不凡的时代,无数个平凡之人用热血和汗水、乃至生命奏响了新疆稳定腾飞的乐章。
也许很远或是昨天
在这里或在对岸
长路辗转离合悲欢
人聚又人散
放过对错才知答案
活着的勇敢
没有神的光环
你我生而平凡
在心碎中认清遗憾
生命漫长也短暂
跳动心脏长出藤蔓
愿为险而战
跌入灰暗坠入深渊
沾满泥土的脸
没有神的光环
紧握手中的平凡
此心此生无憾
生命的火已点燃
有一天也许会走远
也许还能再相见
无论在人群在天边
让我再看清你的脸
任泪水铺满了双眼
虽无言泪满面
不要神的光环
只要你的平凡
此心此生无憾
生命的火已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