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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县二轻局大院内正在召开全体职工大会。
局领导班子整顿各族职工的工作作风。
这次会议的起因源自于屠宰场的两名老职工工作懒散,长期迟到、早退,甚至旷工。
老职工被承包人居马特和王三明扣除了半个月的工资。
两位老职工想不通,以前吃大锅饭哪有这么多熊球事。
于是仗着资格老,跟居马特发生争执。
居马特和王三名承包屠宰场,就是谋求最大的利润,怎么会白养闲人呢?
几个人争执的脸红脖子粗的,最后动了手。
电焊厂、肉联厂、奶粉厂等厂子都面临着改制,二轻局领导决定给全体职工拧拧螺丝钉。
县二轻局大院,上百名各族男女职工站在办公室前听着领导训话。
一位腆着大肚皮的中等男子站在由两张办公桌拼成的台子上,说的唾沫星四溅。
李羽站在电焊厂职工队伍中间的位置。
她眯着眼望着局长苦口婆心的训话。
心里惶惶然起来,大集体企业就是不如国营企业。
像百货公司、石油公司等国营企业职工工资高不说,福利还不错,也不存在改制的事情。
自己所待的电焊厂顶多算个泥饭碗,哪天说摔碎了,就碎了,可不像国营企业的铁饭碗那样有保障。
李羽心里盘算着自己再熬几年赶紧退休得了,退休工资低点,可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
奶粉厂的明会计看见站的规规矩矩听领导训话的李羽。
她挤了过来,伸手拍下思想抛锚的李羽,“李羽,有阵子没见了哦。”
李羽被这冷不丁的拍打吓了一大跳,一个激灵,扭头一看,松口气道“明会计好。”
明会计把脸凑到李羽跟前,一脸的羡慕,低声道:“李羽,你咋教育的孩子?你家外甥女这次中专预考拿了冠军,这闺女考中专稳当了。多好啊,上三年中专国家分配工作,你等着享清福吧。”
李羽一听,头“嗡”的大了,愕然地问道:“明会计,你说啥?小溪参加中专预考了?”
明会计从李羽的表情看出来她还不知道这事。
明会计双眼瞪得溜圆,诧异道:“咋,你不知道?我家那小子逃课被老师叫家长,前天我去学校,一进中学大楼,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上贴着中专预考的成绩,你家外甥女是叫李茗溪对吧?”
她见李羽木木地点头,双手一拍,“那就对了,红榜上第一名就是李茗溪,她的成绩甩第二名30多分呢。”
李羽的脸复杂难明,对着啧啧称赞的明会计强装笑脸,嘴巴嗫喏道:“这丫头,答应好好的上高中考大学,咋就骗我呢?!”
明会计见李羽脸色不好,羡慕的口吻道:“你呀,死脑筋,现在成绩好的孩子哪有上高中的,都去考中专了,上了高中考大学,更难不说,还多上几年学,多累得慌。上三年中专国家分配工作就拿工资,咋说也是吃公粮的,多美的事啊。”
李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骆峰正在院子里劈柴火,看见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扔下手中的斧头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自行车的车把,“老婆子,咋啦?身体不舒服呀?”
李羽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神色,埋怨道:“这个小溪跟他哥一样倔,瞒着我参加中专预考。你说气不气人?她这么好的成绩上高中考大学松松的事!”
骆峰很少看见妻子这么愤怒。
李羽躺在床上,思绪纷飞。
在那个阴霾尚未散尽的冬天里,她的目光略过爬上黄色军车的同乡知识青年,那个儒雅的戴眼镜的男人背朝着她站立的方向,再没有回头。
她跟苗心相拥着哭泣……
一起前来新疆的内地知识青年都陆陆续续挤破脑袋离开了那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她跟苗心站在村头,灰头灰脸地望着泥泞的黄土路,俩人一脸的绝望……
性子内向的苗心承受不了孤独和被爱人抛弃的滋味,投河自尽,光棍老祁救下了苗心……
春天的暗流开始涌动,解冻的春风来自于十一届三中全会,她不是没想过回上海,可是望着身边的亲生骨肉,她放弃了,决定就在电焊厂一直干下去,把根扎在西域县这个西北边陲小镇……
往事如过电影般在脑海浮现。
她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哭干了,可是一抹脸上仍湿漉漉一片。
李羽从床上爬起来,又走到西南角的那陈旧的皮革皮箱前,掏出小钥匙,打开了锁子。
她双手轻轻摩挲着三十多年前离开上海赶赴新疆前的旧物,热泪盈眶。
李茗溪在她心中,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不仅因她是弟弟的亲生女儿,长得像极了李羽,以至于外人都以为李茗溪是她的亲生女儿。
更重要的是李羽把自己多年前未尽的学业和毕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李茗溪身上。
让她上高中考母校上海交通大学,继承她的理想。
李羽早已把李茗溪当成第二个年轻的自己来精心呵护培养。
可,一想到李茗溪瞒着她参加中专预考,李羽的心扯得生疼生疼。
星期天,在西域县中学住校的李茗溪又带着一包脏衣服回到家。
14岁的她越发的水灵,柳叶眉、凤眼、秀气的鼻梁,性感的嘴唇,五官像极了姑姑李羽。
她走进院子,就看到骆滨用破衣服擦着他心爱的拖拉机。
骆滨见表妹走进屋来,连忙朝她招招手,对着伙房挤眉弄眼的。
李茗溪见状,脚步放的很轻很轻,压低嗓音问,“三哥,有事?”
路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咬牙切齿低语道,“你瞒着妈参加中专预考,知道不,妈生了几天闷气了。你呀,你呀,真不省心,女孩子家家这么早就想上班,跟谁学的呀?!不知道妈一直盼着你考上海交大?!”
李茗溪耷拉着脑袋,蚊蝇般的声音,“三哥,我知道,你们都为我好,可我不能再给姑添麻烦了。姑拉扯我跟哥哥这么多年,不容易,我,”
小女孩说不下去了,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骆滨被表妹这一番话感动了,连忙讨饶道,“好了,别哭了,待会儿妈妈训你,我帮你说话。”
骆家伙房里。
李茗溪低着头,双手搅弄着衣襟,局促不安地跟在忙着做晚饭的李羽身后,一个劲儿道歉,“姑,我错了,我不该瞒您的,您就让我考中专吧。”
李羽狠狠瞪了侄女一眼,“你就跟你哥学吧,翅膀硬了,自作主张了。”
站在八仙桌前兑奶茶的骆滨帮腔道:“妈,人各有志,你不能把你的想法强加在小溪身上,我们知道您都是为我们好,可,小溪不也为咱们这个家着想嘛?!我听说可以参加自学考试拿大学文凭的,我打算参加自考,到时候,我跟小溪一起复习。”
李羽生几天闷气也想通了,对着自己这个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的侄女李茗溪,她真说不出重话来。
骆滨的话又让她听得顺耳。
李羽长叹口气问:“凭你的成绩考中专,什么财校、邮电学校都稳稳的,为啥报师范呢?”
李茗溪见姑姑不生闷气了,连忙解释,“以前听大哥说,师范学校伙食费都是公家报销,我跟老师打听了,师范学校每月伙食费32块钱呢,就不让家里掏钱了,咱能省点就省点。”
李羽心疼地直摇头,鼻子酸酸的,“也行,女孩子家家当个小学老师也挺不错,稳当、能养活自己。随你吧,今后可别后悔。”
李茗溪一下子抱住李羽,开心地笑了,“谢谢姑,我不会后悔的,今后想拿文凭就跟三哥说的,参加自考。”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久,李茗溪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乌鲁木齐市师范学校。
这一年夏季,骆峰家又有一件喜事让一家人眉开眼笑。
骆家二儿子骆江大学毕业,原本应该分配到西域县政府上班。
在他未来老岳父的运作下,调剂到西域市组织部门工作。
骆峰乐不开支,拉着巴格达提、马明又来到川疆百货就着花生米喝起了柜台酒。
他跟街坊四邻分享着家中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