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地契

老藤新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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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思明到家时,马家的锦姑娘已在堂屋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根手指敲椅子的围栏上,发出砰砰作响的声音。

    锦姑娘是等不急的,一听门外有人过来,赶紧出了堂屋,站在屋檐下,大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今晚就不回来了呢。”

    上次的事还没完呢,她倒还有脸来,思明伸出手掸了掸衣裳,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当是谁这么急匆匆的把我叫回来,原来是锦姑娘,真是稀客啊。”

    这阴阳怪气的脾气还真是到现在还没变,锦善当真不喜欢他,可又有事不得不让他去做,只好软了脾气,讨好的说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今天我是来给你送好消息的。”

    “你还有什么好消息可送?”

    锦善往堂屋里努嘴儿道,“有事里面说去,这儿人多眼杂。”

    思明冷哼了一声,也跟着她进去了,见桌子上堆着的瓜子壳儿,又是一阵厌烦,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事赶紧说,这里可没有你的晚饭。”

    “我听怡姐姐说过,你外公曾是我马家的好友,当年经营着南边的一小块儿茶山。”锦善换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那又怎么样?”思明回道。

    这不是什么大秘密,知晓的人还算不少,马斌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收留了思明,另眼看他几分。

    虽然这人仍是一脸的臭脾气,锦善却觉得此事可成,胸有成竹,底气就更多一分,笑着说道,“这么说,你已经去看过那片地了?真是一块好地,可惜没人打理,现在杂草丛生,哪里还有茶叶的影子。”

    “一块你们不要的地,现在还提起来做什么?”

    提起这事儿,思明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来马家三四年后,思明才知道当初外公家的那块地,马家也不过收了两年茶叶,便没有再管过。闲它地处南边太远,连派个人打理都不曾有过,任其自生自灭了。思明寻到那里去时,早已是杂草丛生,看不见几根存活的苗。

    考虑再三后,思明在马斌面前提过一次,却恰好踩到痛处,遭了人怀疑。那之后便一直被他提防,连铭怡的事也是那之后完全没有可能,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地的事。

    见思明有些恼怒的表情,锦善就知道这一趟不会白来,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发黄的契约,递给思明,说道,“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打听到这块地的下落,你打算怎么谢我。”

    思明摸着这发黄的契约,愣住了神,这字分明是外公写的,只是不像平时那样苍劲有力,字迹间有抖动的痕迹。照顾了一辈子的茶山,临到头时转给别人,写下时该是怎样的不舍心情,才会让这后来人看见时,便已明了当时的心境。

    灰蒙蒙的天际,不知何时已落下雾来,遮挡住冬日里最后的光亮,屋外的伙计瞅准了时间,进门来将油灯点上。

    最是那一刹那的光亮,思明觉得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睛,竟有水珠从里面涌出。思明提袖遮挡了一下,仍是冷冷的声音,有些发抖的嘴唇忍不住打颤儿,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知道大伯明年请的茶商是哪家。”锦善仰起头,难得认真的说道。

    思明将契约给回了锦善,往前走了两步,说道,“那你找错人了,我现在没办法知道马家的任何事。”

    锦善绕到思明前面,看着思明说道,“我没有找错人,不如我们来赌一赌,你来约销远出来叙旧,我来置办酒席,若是他知道这事儿,就算我赢,你把消息给我,我把契约给你,我们从此和解如初。”

    思明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就算他知道也不见得会告诉我,我现在与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锦善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事,噗呲笑道,“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你还担心他会不告诉你么,只是可惜了我这兄弟,信的都是些不可信之人。”

    “你又如何?”

    “我们半斤八两,哈哈。”锦善笑道,将契约收回袖口,对思明说道,“这东西我先替你存着,等事成之后去衙门里改给你。我今儿就先走了,我爹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从思明家里出来后,锦善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以前心心念的茶山终于让自己给等到了,现在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这南边的风吹了过去,将那北边的山头燃烧殆尽,那茶山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在自家的家门口被人撞了个踉跄,锦善摸了摸被撞到的额头,正要发作,却看见一张白皙秀气的脸映入眼帘,在门前大红灯笼的照耀下,更是显得唇红齿白。

    比十年前的王思明还要好看!锦善心里想着,便已原谅了他几分,软着声音说道,“这位公子,来这里做什么?可是有事拜见我爹爹。”

    那男子明显被锦善吓到了,一张俊脸在灯笼的照耀越发显得红润,只可惜张嘴却是个结巴,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嗯···,那个···。”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走,我带你进去。”锦善说着,便拉着那人的臂膀往家里走。

    那人几次想要挣脱,却还是顺从了锦善,跟着往里面走去,到了光亮处,才轻轻的将臂膀抽了回来。

    “爹!有人找你。”

    那人倒是懂些礼数,见到马四爷,先将手上提着的礼物递了上来,恭敬的说道,“伯父,家母让小侄送些西洋的特产来。”

    马四爷虽有些惊讶锦善对这人的态度,却没什么好脸色,跨着脸说道,“东西到了,你回去吧。”

    锦善向来做主惯了,见老爹赶人,上前嗔怨道,“爹爹,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别人大老远送东西过来,哪能就这么让人回去了,好歹让人吃了饭再走。”说罢又对那人招了招手,说道,“你还没用晚饭吧?坐下来吃了才回去。”

    “我···。”那人却是怕锦善一般,不敢正眼看她,说话又总是结巴,可身体却十分顺从,跟着锦善坐了下来。

    马四爷虽有些不高兴,也让他坐了下来,与父女两个用餐后,才将人送了出去。

    那人刚走,锦善赶紧挪了凳子,到马四爷边上,问道,“那人是谁?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马四爷先是一愣,故意笑着说道,“早些年一个朋友家的小孩,一家人常年在外,你见得少,小时候见过,现在只怕是已经忘了。”

    “我就说嘛!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我怎么一点印象的都没有。”锦善说道。

    这倒是逗乐了一旁的马四爷,打趣儿说道,“你看上了?”

    锦善笑了笑,说道,“我看上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可最后能招进来的还不是只有那个小麻子。”

    马四爷笑得更开心了,扶着桌子说道,“若是看上这个,我们就把以前那个退了,我豁出这张老脸也让你俩成了。”

    “你逗我乐呢,爹爹。”冬天的柑橘甜腻,饭后吃一个最好,锦善掰了一瓣喂进嘴里,还真是甜蜜蜜的。

    只是嘴里的甜腻消散得太快,还没咽下呢,便听到四爷说道,“你最近没有去折腾茶山那边的事吧?”

    “哪有!爹爹,你再说这事儿,我可要生气了,我都说了我没有。”锦善有些生气的说道。

    “没有就算了,爹不过是担心你,今年的年会你就别去了,那姓林的小子不太好惹,我们还是躲着他一点儿。”马四爷说道。

    “为什么不去,今年怡姐姐也要去,难得有机会和她一起守岁,你就要禁我足。再说了,每年的年会我们这家不是缺这个,就是缺那个,大伯会不开心的。”

    马四爷摇了摇头,望着屋顶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去也行,不要再添乱了。”

    “知道了,我去歇息了。”锦善拿一旁用湿毛巾擦了擦手,便起身出了门,往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等到夜深万籁俱寂之时,锦善的屋里还是亮着灯,一只手握着画笔,时不时在纸上点上一笔,而纸上所描的并非别物,正是今晚所见的男子。

    一双杏目,在夜晚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光芒,月牙儿般的眉毛,再添上一张饱满的桃花唇,更是温润,指缝间有些老茧,该也握笔之人。

    将画笔搁在一边后,锦善走到书架边上,在几本书册的后面抱出一推画册来,挑挑拣拣,找了最旧的那个,摊开来看,上面画着的却是思明青年时候。

    锦善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以前还招人喜欢一些,现在真是一脸的刻薄相。”

    平日里,锦善便喜欢看长得漂亮的人,时常在画廊里盯着人看,可锦善更喜欢将这些人描下来,藏进画里,留着慢慢品尝。

    十年前从北方来这里的思明,十五岁生日宴会上的销远,张家的三姑娘亦南,就连那个被自己揍过肚子的姚华也都被收藏在这些画里。

    最初跟着一个丹青师傅学作画时,锦善便喜欢画这些肖像,若是一个人最关键的那一笔添得好,锦善便会把这张画留下来。

    日子闲着,便喜欢做这些无聊事,锦善收起画册,又将那张契约拿了出来,笑着说道,“没想到我爹的杂货里还有这样的宝物,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