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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耀接着说道,“这把剑的剑锋,淬火技术十分特别,从隐隐透出的独特色泽就能看出来!或许是调制了特别的水剂。这种技术,显然是为了让兵刃更加坚韧锋利,已经超出了常规青铜器的范畴。现代绝不会有,我也不相信老爷子能掌握!”
青铜器和铁器不同,一般是不用淬火的;可也有二般的情况。
需要淬火的,多是锋刃器和乐器。而且,普通的青铜器也不能淬火,淬不好就裂了,必须高锡青铜器才行。
滕昆吾暗暗点头,这小子不光是眼力了得,还是个爱学习的主儿,“既然如此,那就是真品了!你为何还要说,说真的不对,说假的也不对?”
“这把短剑,肯定是战国时期的极品青铜剑,这个没错儿。”余耀微微一笑,“但是,不能您认为是徐夫人作剑,就给它加上错金铭文啊!滕老爷子!”
“好小子!”滕昆吾霍然起身,“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这一下子,那就相当于表态余耀说对了!
但是相当于不代表就是。
所以,余耀并未接口,只是看着滕昆吾。
滕昆吾叹息,“罢了,你赢了!现在可以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吧?”
余耀这才说道,“野生的和家养的肯定不一样。”
高手之间,不需要废话。
滕昆吾眼睛微微眯起,“能再多说两句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是技术上的问题。”余耀轻轻摇头,“战国时期的错金,得用镶嵌法,可这是件古器,重器,您錾槽的时候必有心理障碍,很难行云流水地完成。有了这个基础,赵国的篆字又有点儿特殊,最终还是露出了细微的端倪。”
错金,是春秋中后期才出现的青铜器上的工艺,战国到汉代兴盛起来。
这是一项很精细的工艺,对技术的要求极高。
错金的技术手法,主要有两种,春秋战国时期,主要用的是镶嵌法,这个又叫镂金。
镶嵌法,就是铸造青铜器的时候,预留凹槽,或者铸成之后,錾刻凹槽,然后,再用金丝或者金片镶嵌到凹槽里。
还有一种手法,叫做涂画法,也很容易理解,用的就是不是金丝和金片了,而是金泥,涂抹到凹槽中。汉代以后多见。
滕昆吾拿出的这把青铜短剑,上面的错金,用的自然是镶嵌法。
但是,这是滕昆吾后加错金,难度比当时错金还要大。在一件两千多年的青铜短剑上錾刻凹槽,那必须得非常小心。
就像余耀说的,就算滕昆吾的錾刻技术没有问题,但是心理上的障碍却很难克服。
他的这个决定本身就很怪诞。你觉得是徐夫人作剑,就突发奇想要给它加个标签?这个暂且不多讨论,毕竟是他的东西,他愿意怎么弄就怎么弄,无非是性格问题,别人管不着。
可是,就算决定要弄,他的技术也没问题,心理上却很难静如止水。这毕竟不是凡物,他也肯定很喜欢,一旦弄不好,不仅完不成他心目中的“锦上添花”,还会弄个“狗尾续貂”,甚至暴殄天物!
这个心理障碍,使得他在錾刻凹槽的时候,难以真正做到行云流水,干净利索。
当然,即便如此,那也进一步细细修整,但他这不是新作剑器,而是古剑添新工,修整之后,还是有差别的。
实际上,如果仅仅是这一点儿差别,余耀也未必能看出问题来。
这里面还有一个障碍,不是心理上的,是客观存在的,那就是这四个错金字体的特殊性。
既然徐夫人是战国时期赵国人,那么错金字体应该按照当时赵国的字体来,至少滕昆吾是这么想的。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前,各国的文字和字体都是不一样的。赵国的文字,类似大篆,但地方特点明显。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有浓郁的手写意味。
錾刻凹槽没有行云流水地完成,镶嵌金丝形成的字体又要有浓郁的手写意味,如此,表面上看着整齐合一的四个篆字,就会透出一种“野生”的感觉。
而本来,错金篆字却应该是短剑“家养”出来的!
当然了,说是大体能说明白,但想真正看出来,需要极高的眼力,而且洞察入微。
滕昆吾听了余耀说的,表情怪异,来回踱步,七八趟之后,才站定道,“给我一支烟!”
“您不是戒了么?”
“少啰嗦!我抽一支继续戒!”
滕昆吾点了烟,狠狠吸了好几口,这才看着余耀,“你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也不可能有这般眼力!”
“老爷子,我是学考古的,再就是今天运气不错······”
“狗屁不通!学考古学不出眼力。”滕昆吾连连摇头,“你师父到底是谁?”
“神交算师父么?”
“更是狗屁不通!”滕昆吾跺了跺脚,“罢了,这毕竟有点儿犯忌讳;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说吧,想让我做什么东西?”
余耀正要张口,门又开了,高大男子先是躬了躬身。滕昆吾一甩袖子,“说!”
高大男子:“客人来了,我已请进后厅了!”
“你先不忙说了,放心,我不会耍赖。走!今晚留下,一起吃饭!”滕昆吾说罢,便直接出了门。而高大男子则小心翼翼收起了樟木盒子。
“哎?老爷子,我晚上还有事儿呢!”余耀跟着叫道。
滕昆吾快步如风,在院中直接走向房子最边上的一道小门,拉开门走了进去。
“老爷子?”余耀无奈,只好紧紧跟上。这道小门后,原来不是个房间,而是个走廊。穿过走廊,便来到了第二进院。
“你从江州跑到这里,晚上能有什么事儿?”滕昆吾这才开了口,“便宜你了!我的饭,谁都能吃么?”
余耀抬眼一看,这第二进院子和第一进院可真是大相径庭,第一进院空荡荡的,但这第二进院里,却是鸟语花香,只有一条花草间的小径。
正房仍是五间,也没有厢房,但红瓦之下,没有裸露红砖,而是粉刷成了米黄色;门窗也不再是绿漆,而是朱红。
正中双开的房门敞着,天色已经微暗,里面却灯火通明,能看到一水儿的古典家具。
滕昆吾走到门口,里面的一个人,也就此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