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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白氏竟然会生这么大的气,朱攸宁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还有一些发蒙,不过转念一想,她也能理解白氏的感受。
这些年来,白氏与朱华廷在外面的生活,虽然住的不是朱家本宅那样几进几出的大宅,可他们生活上是非常轻松富足的。
他们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论是朱华廷专注在养济院做善事,还是白氏在家里带孩子照看家,他们都已经顺心顺意的过了七年了。
人的习惯是不容易改变的,白氏轻松度日惯了,头上没有公婆压着,身边又没有妯娌勾心斗角,日子过的轻松写意,自然不想改变这种生活。
更何况,她的嫡长子还是在朱家本宅里出了事的,一个非常善于泗水的人,竟然会溺毙在后花园的湖水里。
这个疙瘩,朱攸宁这个半途来的妹妹都放不下,更何况白氏是朱彦青的亲生母亲。白氏与朱彦青这个嫡长子之间的感情,自然与后面的两个孩子不一样。
加之后来出了夹带作弊之事,他们一家被赶出家门,当时看多了朱家人的嘴脸,品够了世态炎凉,白氏对朱家能有好印象才怪。
朱攸宁叹了口气。
“咳!咳咳咳!”朱华廷却已经气的脸都红了,捂着心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想斥责白氏,可他忘不了妻子跟着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又觉得身为男人,跟媳妇抖威风不是爷们所为,多种想法掺杂在一起,竟然气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攸宁赶忙扶着朱华廷坐下,递给他一杯热茶吃让他顺气,又去搂住了白氏的手臂摇晃,笑着道:“娘,您别生气。我知道娘为难,不想与那一家子住在一起,不想每天晨昏定省被管束,还要与那么多人勾心斗角,明明不喜欢的还要陪着笑脸,更不想让壮哥儿在那府里被欺负了,您的为难女儿都知道。”
白氏黑着一张脸,顺着朱攸宁的力气在床沿坐下,“我是那样不孝顺的人吗?我不是不想晨昏定省,我只是……”
“是是,女儿知道的,是我说的不准确。那些人做的事太过分了,您心里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你还帮着你爹?你爹就是自私!我可以跟着他过苦日子,为了他差点命都没了,我的壮哥儿也差点没能生下来,现在可好,只要他们家人摇一摇肉骨头,你爹晃着尾巴就要冲过去了!过去的事就都忘了!”
“娘,您别这么说,明明心里是关心着我爹的,偏要说刀子似的话来伤人做什么?我爹若是自私,就不会在养济院收养那么多鳏寡孤独,照顾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了。过去的事情我爹也没忘,不然前些天老太君和三太太登门来,我爹岂不是要逼着我去帮她们的忙了?”
白氏气头上,说出的话太难听自己并不觉得,但是听朱攸宁这么一劝和,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只是气还没消,也抹不开脸,看了一旁沉着脸的朱华廷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朱攸宁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见一旁壮哥儿都被吓呆了,就笑着过去揉了揉壮哥儿的头发,道:“先跟崔妈妈去姐姐那屋,哥哥也在那呢,我带了点糖果子回来,叫百灵姐姐拿给你吃,好不好?”
壮哥儿平时很皮,又因朱攸宁有六年时间不怎么在家,与朱攸宁并不亲近,不过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朱攸宁对他好,他自然也与姐姐亲近,现在自然非常听话的点头,任崔妈妈拉着手走出去了。
朱攸宁这才对白氏笑着道:“娘,下次发脾气不要在壮哥儿跟前了,壮哥儿都七岁了,他听得懂,记得牢,万一影响了他心思发展怎么好?”
“难道都是我的错了?我是没读过几本书,不似你们爷俩这般厉害。”白氏就像是点燃的炮仗,蹭的起身扯过包袱皮自己往里头塞衣服。
“我算看出来了,动嘴皮子你们爷俩各个厉害,我怎么说都是错。既然咱们谈不拢,那就该怎样就怎样,壮哥儿我带走,我保证饿不着他,回头我就送和离书来,朱梓晨你签了就算了事,回头你若是能娶个年轻貌美的再给你生几个儿子才好呢!”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朱华廷终于忍无可忍,拍着桌子暴怒道,“你闹什么!在女儿面前说这些,你这是做娘的样子吗!你的庄重呢?你的端庄温柔呢!这些年就是日子过的太顺风顺水了,你连妇德是什么都忘了!”
“我不是做娘的样子?我当然不是了!”
白氏把包袱一丢,叉腰怒吼,“你这个做爹的就没立起来,我还能怎么做娘?她都十六了,还整天跟着一群男人在一起混来混去,将来怎么嫁人?
“我不让她出去抛头露面,让她安心找个婆家,可我一说,你们爷俩就一万句在那堵着我。我吃软饭,连我自己的女儿我都管不了,我能有什么做娘的样子!”
“你!你你!”朱华廷被白氏气的脸色煞白,高高举起巴掌。
朱攸宁连忙将朱华廷拉住了,推着他出去。
“爹,您冷静冷静,娘是因为想念哥哥,又担心壮哥儿,您别跟娘较真儿。您去书房坐会儿,别生气了。”将人推出门,还不忘了将棉斗篷塞给了朱华廷。
朱华廷看着朱攸宁那白净的小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一时间心疼的无以复加。
“福丫儿,你别伤心,爹都知道。你娘思想扳正不过来,回头爹再劝说她。”
本来委屈的感觉还能咽下去,朱华廷这么一说,朱攸宁差点鼻子一酸涌出眼泪来。
“爹你快去书房吃杯热茶,我劝劝娘。”怕再看朱华廷那慈爱的脸会当场哭了,赶紧把门关了。
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朱攸宁才回到白氏身边坐下,撒娇的搂着她的手臂,头枕着她的肩头:“娘,您生气就骂一骂,我知道娘心里有许多不痛快,骂一骂就能放松一些了。女儿脸皮厚,您尽管骂,要是不解气就掐女儿脸蛋也使得。”
说着还调皮的鼓起半边脸,凑到白氏的手边去蹭。
白氏本来骂完了就有点后悔。
她是被刺激的情绪受不住,平日一点的小情绪,在愤怒之下都被放大无数倍。然而愤怒之下真正骂出口,才又觉得自己这样对女儿似乎不公平。
就如朱华廷从前劝说她的。
他们做父母的既然没能力让女儿安心自在的做个大家闺秀,又凭什么用大家闺秀的标准去要求她?就好比想让孩子学写字,那也得有人教啊,不教谁能凭空就会了?想让朱攸宁如家里的堂姊妹一样选个好人家嫁人,可也得条件允许啊。
再说女儿之所以抛头露面,也是因为当年之事,当年若不是女儿有本事,在宗族大会上崭露头角,他们一家现在恐怕早就家破人亡了。没道理现在还反过来责怪朱攸宁不像个寻常的闺秀。
白氏本来自己就有点愧疚,再见朱攸宁猫儿一般可爱的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偏撒娇的在她身边蹭来蹭去,明明想哭,还委屈巴巴的在讨好她,白氏的心就软了。
将朱攸宁搂过来拍了拍背,白氏哽咽道:“福丫儿,娘实在是太生气了。并不是有心。”
“娘,我都知道。您不解释我也明白,您就是心里压力太大了。”
白氏的泪断线珠子一般滚了下来,“我真不想面对那一家人,他们太不是东西了!你哥哥,他死的冤枉啊,我一进那个院子,就能想起那天半夜,他们抬着青哥儿回来……
“才十二岁的孩子,浑身湿淋淋冷冰冰的躺在地上,脸憋的青青紫紫,灌了满肚子的湖水,肚子都撑的溜圆……我搂着他叫他,他就是不应,他眼睛还没闭上,他还那么小啊!”
白氏从啜泣,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青哥儿又聪明又伶俐,读书有读得好,生意做的也好,如果青哥儿在,现在早都已经成婚生子了,可那么好的孩子,我却没护住……我恨死他们家了,是我没用,没能护住我的儿子啊!”
朱攸宁来到这个世界接收的记忆只是个孩子的记忆,那时候朱彦青已经去了三年,时至今日,三四岁时的事她的记忆真的不深刻了。只是朦胧之中有个影子,一个男孩子对她特别好,总喜欢抱着她,还让她骑着脖子带着她到处玩。
朱攸宁心疼的搂着白氏安慰,自己也跟着掉了不少的泪。
白氏哭了一阵,喘了几口气,才道,“当初的事,怎么调查都没结果,后来就连当时在后宅伺候的仆婢都发卖了。
我去问老太君,那老虔婆却装傻充楞,后来你爹翻年就出了舞弊之事,我更是求告无门,被赶出来后过的那都是什么日子,咱们差点就家破人亡了。
“现在要我回去跟那些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福丫,我这口气不平啊,我不能保证见了他们我还能有好脸色。”
朱攸宁点着头道:“娘,我都明白。其实若是可以,我也不希望回去。只是爹也有爹的考量,壮哥儿毕竟是姓朱的。若是没有宗族,我爹始终顶着被逐出家门的坏名声,将来对壮哥儿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况且咱们回去,也不过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那些不喜欢的人,见了表面笑一笑,面上情也就算了,爹也没有真的要求娘去孝顺公婆不是?
“咱们现在有底气,他们求着咱们回去的,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总是在外面飘着,名不正言不顺,对爹、对壮哥儿,对娘,都不是什么好事。”
白氏发了一通脾气又哭了一场后舒服多了,朱攸宁的话她也听进去了。不得不说,这样的确是对的,只是不顺心意。
“娘,您别跟爹生气了。爹也是没法子,您与爹是夫妻,我知道您是最能体谅爹的。
“至于白家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外公外婆是什么样,您还不知道么,若是想小姨了,随时接小姨来住一住,其他的人年节时的礼别忘了也就罢了。”
白氏想起当初白家的所作所为,心里就是一阵膈应。
“福丫儿,咱们就是必须要回去了吗?”
“娘,您放心。”朱攸宁拉着白氏的手,安慰道,“咱们回去,我虽然不能保证老太爷最偏心咱们,但是以他的性子,一视同仁还是做得到的。咱们过自己的日子,您还有我呢,他们不敢欺负您。”
白氏看着朱攸宁哭的红红的眼睛,不由得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我福丫儿厉害。”
想起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诛心之语,又窘又急的道,“福丫儿,刚才娘是气头上,其实娘心里明白你的为难,我就是一时控制不住,不知怎么就……”
“娘,一家人,女儿都不往心里去,您还记着呀。”
朱攸宁站起身,搂了搂白氏的肩膀道,“我去请爹回来了,您再与爹谈谈,回去之后您不想做什么,您的底线是什么,大可以与我爹只说。我爹那么疼爱您,一定会答应的。”
白氏被朱攸宁说的脸一红,禁不住露出个笑来,“鬼丫头,学会调侃你娘了。”
朱攸宁见白氏终于正常了,就笑着出了门,去书房请朱华廷回房,低声道,“爹,您别生气,我娘是因为我哥哥的那个事心存怨恨,也并不是有心跟您这样吵,您一出来,她就哭了,自己也知道说错了话,我娘心直口快,爹您多包容。”
“哎。”朱华廷叹息的捏了捏朱攸宁的脸蛋,“劝完了左边劝右边,年纪小小就是操心命。快去吧,爹是男人,还真能与妇道人家计较不成?”
朱攸宁这才放下心,笑着先回房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白氏接了壮哥儿回去睡觉。
朱攸宁躺下后看着帐子长出了一口气,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才闭上眼休息。
次日清早,下人们便开始张罗起准备搬家,白氏就站在院子里指挥者什么要带回去,什么要留下,还要留下谁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