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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瓦白墙,巍峨绵亘。
过了垂花门,满园翠竹青松排闼而来,入眼一派疏阔气象。
冬天的风吹过湖面,吹皱一湾碧绿。
顾君宁虽在外衣下添了件旧絮袍,但填进夹层的乱麻都从衣缝里跑出来了。
她冻得瑟瑟发抖,韩彻淡淡瞥了她一眼,旋即绕到外侧为她挡风,领着她快步走进一间暖阁。
暖阁里燃着银丝炭,室内温暖如春。
两人围炉而坐,丫鬟捧来几碟精致的小食,并一壶温好的乌程若下。
这是稻米酿的清酒,应是从南方原产地运来的。
丫鬟斟好两杯酒便下去了。
韩彻径自拿起其中一杯,转身朝漱盂里撇去大半,这才将酒杯递给顾君宁。
她不敢吭声,捧着牛眼大的酒杯慢慢抿着。
清酒甘冽,入口微甜。
但浅浅一抿就没了,她有些遗憾地放下酒杯。
韩彻看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杯子。
“若不是看你冷,我连一滴酒也不愿让你沾。”
“哦。”
两人一时无语。
银丝炭嘶嘶燃烧着,偶尔噼啪爆出几点火星。
顾君宁揣着手,缩成个小团子,坐在炉边盯着火光出神。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
韩彻慢条斯理地饮着酒,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厌。
“怎么不问我尚药局的要求?”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他的嘴角噙起丝笑,小东西还理直气壮的。
顾君宁一时无聊,拿小铜火著儿拨弄起火炉里燃烧的炭。
“这次,”他放下酒杯,突然开口道,“其实是为太后求药。”
她怔了怔,喃喃道:“太后?什么病症?”
“心疾。”
陈太后出自陈氏一族,族中女性近亲多有先天不足之症。
虽有宫中女医为她精心调养,但陈太后身体日益衰弱,近年来时常胸闷气短,严重时甚至倒地昏迷。
太后的病情惊动了萧帝。
尚药局司医束手无策,就连两位奉御都说,只能先开些温补的药材养着。
殿中监万公公给萧帝出了个主意。
既然宫里的大夫治不好,那就由尚药局牵头,向民间征集灵丹妙药。
大萧江山辽阔,藏龙卧虎,只要榜纸一发,能人异士必然趋之若鹜,争相为圣上驱遣,为皇室分忧。
萧帝对尚药局隐有不满,这通话正中下怀,当即命池青阁尽快筹备。
这些,外人自然无从得知。
前段日子,池青阁来定国公府为国公爷搭脉,发现老人有所好转,心中大奇问了管家,才得知顾家女郎中来过。
他啧啧赞叹,感慨后生了得,顺口向韩彻提起征集药方的事。
韩彻送走他后,心中生疑,动用不少隐秘的关系去查,这才探听到事情起因。
不过,他并没有把调查的经过告诉顾君宁。
见她若有所思,他淡淡地提了一句。
“明珠县主陈鲤珠,便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
顾君宁恍然大悟,想起陈鲤珠心疾发作的症状,立刻联想到太后的症状可能和她相仿。
以往她开方子,望闻问切做足了才敢落笔。
但太后凤体贵重,哪轮得到她进宫诊脉?
她虽通晓病理,脑子里装着不少药方,一时间也拿不准该进献哪种丹药。
这药就算成分再复杂,用料再名贵,若不能对症下药,药效最少也要削弱三四成。
她正为难,韩彻变戏法般,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
“太后这几个月的脉案。”
他勾唇浅笑,一双凤眸微微挑起,风流昳丽,“顾大夫,想看吗?”
顾君宁犹豫起来。
太后的脉案岂能轻易调阅?
不知韩彻用了什么手段才换来这几张薄薄的纸。
她欠韩彻的人情已经够多了,再加上这个,那把他们老顾家全卖了也还不起啊。
可她想看,又怂,紧紧咬着唇,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
韩彻眯着眼,看够了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递给她道:“看完烧了。”
看完后,她把那几张纸扔进炉子里,拍拍手,心中已有了大致的想法。
韩彻答应帮她以济世堂的名义报名参选。
下个月,尚药局会公开遴选各人进献的丹药。
“何人来评?”
“应该是池青阁池奉御。”
顾君宁点点头,准备起身告辞。
韩彻拦住她,“你等等。”
很快,她肩上被罩了件白狐裘,手中又被塞了个汤婆子。
“不用不用!”
他叹了口气,命丫鬟换了个小手炉给她抱着。
顾君宁:“……”
走出暖阁,她披着白狐裘,走在寒风中,身上依然很暖和。
但狐皮贵重,受之不安。
她扯了扯韩彻的袖子,不好意思地说道:“韩郎君,我明日就拿来还你。”
“不必。这几只狐狸是我猎回来的,你也被我猎回来过。”
他眼神狡黠,淡淡道:“你穿,正合适。”
顾君宁撇撇嘴,跟在他后面,心事重重地走着。
一不小心,她差点撞到了韩彻身上。
韩彻站在原地,转身盯着她,嗤笑道:“顾大夫,我好像上次就提醒过你,记得把你欠我的人情还了?”
顾君宁愣愣地看着他。
“那就现在吧。”
那张俊逸的脸缓缓凑了过来,英挺的五官在她眼前放大。
鼻梁高挺,眸若星辰。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呆呆地望进他的眸子里。
眸底深沉漆黑,仿佛藏着万丈深渊,但眸子里闪烁的光泽,又似海面上划过的漫天流光。
韩彻俯下身,几缕发丝垂在脸侧,衬得他的肌肤有些苍白。
他总是冷冷的,连泼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都清冷得像一捧飞雪。
但此刻的他,眼角竟有一丝轻佻。
那丝轻佻滑进他的声线里,漫不经心地撩拨她心里绷得紧紧的那根弦。
“乖,别动。”
一声轻呼卡在她的嗓子眼里。
年轻男人清冽的气息将她包裹其间。
她清楚地看见他的喉结,脖颈下的锁骨和衣襟……
头顶被摸了摸。
顾君宁一头雾水地抬起头。
韩彻退了半步,直起身,淡淡道:“你有撮头发翘起来了,我一直想把它按下去。”
“怎么可能……”
他笑了笑,大步走开,故意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情。
“真是浪费。罢了,你让我摸你的头,这份人情就算还了。”
顾君宁哭笑不得。
只听他严肃地补充道:“以后,你这颗小脑袋,不准再让别人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