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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口外医师办公室,红日当头。
徐浩洋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翻看着这个叫作高鸣远的病号的颌面CT。一边对吴墨、欧阳倩、陈佳琪叮嘱着:
“高鸣远,右下智齿低位水平阻生。双根。近中根近中侧缘距离下颌神经管最近处不足0.5毫米,属于危险距离。这个倒霉蛋,自求多福吧。”
“什么?”紧张中的吴墨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说搞不好的话,高鸣远右侧的舌头和嘴唇会麻个一年半载的,具体的感觉就像是含了五个麻椒,你们回去可以尝试一下。说真的,咱们要不把他推了吧?”徐浩洋不怀好意地笑着。
“什么,可是,可是邢主任今天下午有种植手术,这可怎么办啊?”这次轮到了欧阳倩一脸懵逼。
吴墨看着正在坏笑的徐浩洋,好像弄明白了,说:
“徐主任,你搞我们吧?这玩笑可开不得啊。”徐浩洋看到一家人都盯着自己,马上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说:
“革命即将开始,同志定要努力。我强调一下,两个字三个词。”徐浩洋顿了顿。
“无菌、无菌、还是无菌。”
“我去。”回答徐浩洋的是嘘声一片……
口外手术室,灯光明亮。
徐浩洋在吴墨的帮助下穿好了手术衣。徐浩洋刷手,戴检查手套,戴外科手套。
外科手套是长袖的,可以包住手术衣的袖口。
此时徐浩洋不知道的是,在隔壁房间也人头攒动。高院长说这是为了让徐浩洋心情放松,毕竟太年轻嘛。坐在第一排观摩手术的是高院长、古副院长、颌外林主任。外科邢主任排了手术,所以没有来。第二排是几个主治医,王璐瑶大夫、赵振邦大夫、黄博文大夫。中间几排散坐着几个护士,到底是器械还是巡回不清楚,她们是来熟悉徐副主任的脾气和习惯的,通俗的说就是看看徐副主任喜欢先用刀子割还是先用剪子剪。
最后一排坐的是赵亦可和路书生,这个位置方便切磋交流、取长补短;方便交头接耳、放屁打嗝。路书生对赵亦可说:“此情此景,好大排场啊。”
当路书生看到徐浩洋在外科手套里面还戴了检查手套时,又说:“多此一举。”
徐浩洋的专业是微创,微创就离不开显微镜。做研究的时候,习惯了微观看世界,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感到那些密密麻麻的不停摇摆的小虫子无处不在。所以他习惯浪费一副普通检查手套。
从刷手开始,徐浩洋的心就提了起来。那种紧张那种激动那种刺激,从脚后跟一阵阵的传至脑后、传到头顶,两只手禁不住的有些轻微的颤动。
徐浩洋做到了医师座椅上,喊道:“开始。”吴墨打开了无影灯。
看到无影灯倾泻下来的光,徐浩洋顿时一片宁静,心如止水。徐浩洋很享受这十几分钟的颤栗,但他一直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害怕得到?害怕失去?
老调重弹,碘伏棉球擦拭消毒术区,碧蓝麻局部侵润。
“手术刀。”徐浩洋说。欧阳倩递过来手术弯刀。徐浩洋手执弯刀沿着右下七的远中垂直向下直到龈膜转折处,转头向后,再向后,直达下颌升支。
“牙龈剥离器。最大幅吸唾。”徐浩洋话音刚落,剥离器的手柄已经落到手心。吴墨拿着吸唾管开始吸取影响手术视野的口水和血液。
徐浩洋利落地把整个牙龈剥离翘起。说:
“打结悬吊.”欧阳护士递过来了用持针器夹持的针和线。徐浩洋用缝合线打结扎住牙龈的一角,在重力的作用下用悬吊在口角处的持针器把牙龈拉扯掀开。至此,术区彻底暴漏,触目所及的是白森森的骨壁。
此时在外场观摩的赵亦可不禁喊了一声:“漂亮。”路书生凑过头来轻轻地问:
“这么小的切口可以吗?“
“你老实看着吧。”赵亦可回道。路书生顿时安静了,心想这声调可不是你的风格呀。
“超声骨刀,最小号球钻。”欧阳护士愣了一下,小声问道:
“不先把牙冠切开,解除邻牙阻力吗?”虽然这么问,但还是把装着小号球钻的骨刀递了过来。
“先不着急,我要先看一下这个牙齿的整体外形,然后决定从那里切开。”徐浩洋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了一下。不太严谨,领导们没震,领导们都绷着呢,这点都绷不住,还算什么领导?
其实,拔除这种还未萌出的牙齿就像是在盗墓。牙龈是墓室的墙壁,骨头就是内含珍宝的棺材。徐浩洋已经翻开了牙龈、打通了墓室,清楚地看到了棺材。现在的问题就是打开棺椁,拿到里面的珍宝。常规的做法就是掀开棺材盖,毫无疑问,这就需要又砍又劈,因为这个棺材是一体的。如此这般,损伤就大了。徐浩洋的办法就是从侧方打洞,伸进手去把珍宝拿出来。这个洞打在哪里就成了问题的关键,如果打不好,手够不到珍宝,那就只好再打一个,如此类推。
感谢造物主的伟大。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摒住了呼吸,害怕错过了什么。
在CT的帮助下,徐浩洋的脑海里清楚地浮现出牙齿在骨头里的三维立体图;也就是珍宝在棺材里的三维立体图。没办法。天生脑子好用,难自弃。
只见徐浩洋选好了位置,用骨刀在颊侧骨板上依次打眼,然后连接,由点到线,由线而面。当徐浩洋把所有骨板都掀掉以后,露出了整个牙齿的颊侧形态。
所有人都震惊了,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路书生张大了嘴巴,任凭口水汹涌,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摸索欣赏一番后,徐浩洋在牙槽间隔的最顶端下钻,把牙齿锯为两半,不对,是三瓣,因为有两个牙根。
徐浩洋在充分地开拓间隙以后,把牙冠和在上方的远中根轻松取了出来。取近中根的时候有些麻烦,因为距离下牙槽神经太近,不敢施加向下的压力。只能从根部缓缓地向近中顶,撕脱牙周膜。谢天谢地,菩萨保佑。终于把近中根顶的松动脱位安全的取了出来,此时徐浩洋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近中牙根下方下牙槽神经的外鞘。
场外观摩的人一片欢呼,起立鼓掌。可是徐浩洋根本看不到,要不还得站起来回礼。
徐浩洋在缝合切口,吴墨在剪线。赵亦可不由想起了“临行密密缝”这句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