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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扶苏终于遇到了一个人影,正准备呼叫,却见人影一看到自己,立刻就转身往林中逃。
少年跑得极快,竟与奔马之速不相上下。
扶苏心中疑惑,御马加速而上,准备看清对方身份。
踏云何等速度,不过十几秒钟就拉近了距离,扶苏这才发现居然是个穿着兽皮,浑身肮脏的少年。
王室禁地,又多有猛兽出没,怎么会有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扶苏心中一惊,如此一个少年,几乎是不可能单独生存的!
心念电转,扶苏赶忙停下脚步,未追入林子,反而调转马头,决定先离开再说。
这孩子极有可能是个野人,而且是众多野人中的一员!
所谓野人,不是后世科学怪谈中的奇妙生物,是官方对流民的说法。
指的是不被各国承认的逃民,或许因为犯罪,或许因为逃税而躲入深山,与野兽一般,故称之为野人。
各国对野人的处理方式往往都是很直接的一个字:杀!
对统治者而言,不能缴纳税赋,却要在自己的国土上消耗资源的,根本就是毫无生存价值的害虫而已。
除了直接针对野人的法条,各国都有相似的规定严禁国民与野人交往贸易,违者以通敌论处。
野人聚居地一被发现,往往都会面临大军围剿。
因此也导致了野人对出现在聚居地附近的陌生人,下手往往十分毒辣,甚至有国人误闯入野人聚居地而被生吃的传闻。
扶苏可不想因为好奇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无论是古代还算现代,小孩子的玩耍范围,永远不会离开聚居地太远。对时刻面临死亡威胁的野人来说,肯定更是如此。
眼角余光看到那个看似慌乱逃跑的身影突然停步,甚至往自己这边追了过来,扶苏更为警觉,这个少年竟似乎是个诱饵!
果然,就在扶苏刚刚调转马头之时,那个少年突然发出极为高亢的喊声,刺得扶苏耳膜生疼。
是报警还是呼唤?扶苏不打算停下来打探清楚,强忍着捂耳朵的冲动,立刻催动马匹,先离开再说!
奔不数步,之间前方灌木突然一阵抖动,两个同样身披兽袍的野人握着一头削尖的粗木棍挡在了路上。
粗糙的木棍配上野人脸上狰狞的表情,扶苏毫不怀疑在错身而过之前,对方就会将木棍狠狠捅进踏云,甚至自己的身体里。
此路不通,扶苏赶忙又调转方向。
然而就在这片刻功夫,野人仿佛从地里冒出来一样,从四面八方围了个大圈,还在快速逼近。
扶苏哪还不知自己中了埋伏,心中懊丧之余又有些疑惑,自己到此绝对是出于偶然,怎么会有一个埋伏圈等着自己?
离扶苏最近的一个野人挺着木棍正要逼上来,却突然猛地往前一扑,趴在了地上,竟是背上中了一箭。
“大兄莫慌,嬴骐在此!”
随着这一声怒吼,大地震动,一支昭军骑士从一旁的土丘上飞速驰来救援。
为了避免误伤扶苏,昭军放弃了临敌之前的弩箭齐射,只从坡上飞快冲锋而来。
在昭军铁蹄的威慑下,野人们迅速丧失了抵抗欲望,在骑兵兵锋还有数百米之时就早已全部扔掉了武器,跪倒在地。
扶苏并未等在原地,而是准备先驾马出了险境,与放缓速度的骑兵队以及三弟嬴骐汇合。
直到扶苏快要脱离包围圈,才有野人想起要捉拿人质。急忙拿起木棍想要阻止,却还未起身就被一支羽箭钉死在了地上,这自然又是一直注意着场间动静的嬴骐所发。
于是野人们更加战战兢兢,一人带头,其余人也跟着完全趴在了地上,做五体投地状。
直到被骑兵围在中间保护起来,扶苏才算完全放下心来。
感谢小太监与老巫祝的连番惊吓,如今再遇险情,扶苏已经没了当初在江边猝然遇袭时的手足无措。
除了额上微微冒出冷汗以外,扶苏甚至连心跳都没有加速多少。
嬴骐先吩咐手下将看着有一百来人的野人绑起看押,这才跑到扶苏跟前下拜:“骐来迟了,王兄恕罪。”
扶苏大笑,下马扶起嬴骐,亲切地拉着他的手臂,对在场众人说道:“非是吾弟,扶苏危矣。嬴骐,真乃是吾家千里驹啊。”
这原本是曹操夸赞曹休的说法,如今扶苏借来表扬嬴骐,因为其名中的“骐”字,无疑更为妥帖。
果然,听得长兄不遗余力的夸奖,嬴骐喜不自胜,心道如此一来,自己日后性命前途,理应无忧了。
两人一番亲昵后,各自上马,扶苏向嬴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三弟是如何来这里的?”
嬴骐解释道:“骐府中有一犬奴,极为擅长追踪猛兽。今日晨间,他报知我说发现了大虫的踪迹,于是一路寻来,不想在此处遇到了大兄。”
扶苏此时方觉恍然,原来那个野人设下的圈套,是针对老虎的。看来那个野人小孩的用途,的确是诱饵,却不是为了诱惑人的。
恐怕只是偶尔被自己碰到,野人们为了不暴露行藏,才决议拿下自己。
至于野人为什么要围猎老虎,很有可能是因为老虎捕食的范围靠近了他们的聚居地,甚至有可能已经有过人员的丧生。
扶苏往身后的俘虏里看去,没有发现那个小孩子的身影,不由地停下马蹄。
嬴骐见状也勒马而停,“大兄?”
“我方才在此处遇到一名孩童,因为追赶他,才落入了野人设下的圈套。”
嬴骐听懂了扶苏言下之意,“看来,附近的确有他们的聚居地。只是这些野人藏匿得极深,很难发现,如果没有人带路,几乎不能找到。”
“审问俘虏的野人也不行吗?”
“可以试试,”嬴骐微微摇头,“只是很难让他们开口。我们这次俘获的都是青壮年,想必留在他们寨子里的都是妇孺。野人本就非常顽固,如今为了留守的老幼,想必要让他们开口就更难了。”
扶苏点点头,明白了嬴骐的意思。
两人继续打马前行,“三弟此次狩猎,收获如何?”
提到自己最拿手的事情,嬴骐不由神采飞扬了起来,“不瞒大兄,虽然狩猎还有三日时光,但是大兄现下就可以将玉玦送予我了!”
扶苏略有惊讶,好笑道:“如今不过是两日时间,你怎么知不会有人赶超与你?”
“大兄且随我来。”嬴骐见扶苏不信,挥手停下了马队,带着扶苏到了重新与骑士们汇合的车队前。
一看到车上的猎物,扶苏就知道嬴骐的自信是源自何处了。
挂着嬴骐旗帜的马车共有三架,车上都装满了猎物。其中一架车上净是些貂、麝之类的小动物,虽然数量多,但也算不得什么。
另外两架就不得了了。
当先一架马车上,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熊,单看身长就有将近两米!黝黑的皮肤上,扎着无数弓矢,然而最致命的伤口是来自一杆自黑熊右眼贯穿了颅脑的断矛。
见扶苏看着熊眼中插着的断矛,得意洋洋地为扶苏解说:“昨晚,吠发现了一头被啃了一大半的麋鹿尸体,从齿痕中推断出是一头巨大的黑熊。
“我带着几个好手一路追索,直到半夜,才在一处山洞中发现了它。当时这畜生正在休息,听了人声,狂性大发,从洞中狂啸而出就要伤人。
“幸而吠豢养的猎犬凶悍,数条猛犬死伤殆尽,为弟争取了一矛之机。”
虽然只短短几句,扶苏仍能想象得出,黑暗之中,突然一个黑影怒吼杀出,猛犬面对数十倍于己身体重的凶兽死战不退,为主人觅得一线胜机。
昭军的战矛与别国形制有异,矛身可达7米,临敌对战之时须结成方阵作战,且左右必须有骑兵保护。
操纵长达7米的长矛于黑暗中一矛命中不过黄豆大小的熊眼,且能造成如此致命的贯穿,嬴骐的战力的确堪称顶尖。
扶苏赞叹不已,又将视线投到了另一架马车上的猎物上。
这是一头体型只比黑熊小上一圈的巨型野猪。依然锐利的倒刺之上满是干涸的鲜血,显然这头野猪并未束手就擒。
环视了一圈,扶苏都没有从表面上发现对这头巨兽真正称得上是致命的伤口。
嬴骐得意洋洋,正要为长兄解释,却被一声高亢的尖叫声打断。
这阵尖叫太过刺耳,嬴骐与扶苏都只能捂住耳朵。
扶苏突然心生警兆,这声尖叫之前也曾听闻过!
还未等他出声警告,突然感觉脚踝一紧,就被仰面拖翻在地,随后腰上一沉,像是有人坐了上来。
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污秽满布的冷然脸庞,喉咙也被锐器顶住。
扶苏这才知道,那个作为诱饵的少年去哪儿了。他从未走远,一直埋伏在左右,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能躲过如此多兵士的视野,在层层守卫之中成功制服自己。
“放……放……”少年似乎并不习惯说话,不过扶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放了他们?”
少年点头不语,仍然冷冷盯着扶苏,对周围逼近的士兵和弩箭视而不见。
嬴骐等人不敢靠近,也不能射箭杀死少年,以少年与扶苏目前所处的角度,即便身死,他也能靠着身体重力将短棍刺入扶苏喉内。
“我拒绝。”扶苏根本不慌,自己的生命有没有危险,他比谁都有数。
少年一直冷静的瞳孔突然紧缩,扶苏成功捕捉到了这一阵慌乱,“大昭从未有过与挟持者谈判的先例,我也不会。”
扶苏自然是在撒谎骗这个无知少年,无论他有多精于埋伏刺杀,也不可能对大昭的情状有多少了解。
果然,少年持棍的手臂再无方才的稳定,“你……杀……”
“我不会杀他们,这与你有没有挟持我无关。但是如果你杀了我,他们必死无疑,聚居地的人也没有一个可以活。我以大昭长公子的身份向你保证,放开我,我不会杀他们。”
少年看着扶苏状若诚恳的眼神,信了他的话,手指一松,就要放下短棍。
正当扶苏正要脱险之时,他突然大喊一声,“慢!”
少年受此刺激,又突然捏紧短棍,并且将短棍的尖头稍稍刺进了扶苏皮肤。
扶苏没有管那丝鲜血,而是张开手掌向嬴骐,笑道:“等这少年放开武器后,不可伤他。”
“唯!”虽然不知大兄有什么盘算,但嬴骐仍然答应得没有一点迟疑。扶苏心中满意,这嬴骐,果然是可以托付大事的。
然后扶苏笑着对少年道:“你可以起来了。”
少年赶忙起身,他虽不大会说话,但是看得出来方才是这位自称长公子的人救了自己,又为自己伤了这人而愧疚,于是将短棍交到了扶苏手里,又向面露疑惑的扶苏仰起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扶苏失笑,心知少年是要以这种方式道歉,他扔掉了短棍,笑着道:“误会而已,无妨。”
至于那点破皮的伤,扶苏只要来了清水仔细清洗后就不管了。那点伤,等送到医院怕是自己就好了。
看到扶苏处理完伤口,少年急切道:“放。”
“我说过我不会放的。”少年感觉受了欺骗,狠狠盯着扶苏,却到底没有再扑上来,又听扶苏道:“昭国法度,流窜山林,不服教化者,杀。”
听到一个杀字从扶苏嘴里轻轻吐出,少年一阵战栗,虽然从未听说过,但他感觉得到,在这个人言语中的那“昭国法度”四个字,是何等重量。
“擅闯上林苑者,杀。”
少年越发急躁,却张口不能言,扶苏笑笑,对在一旁紧张不已的嬴骐示意无妨,“所以,他们都欠我两条命。”
没有听懂扶苏的意思,少年更为疑惑,却听扶苏继续道:“因此,你要随我去战场,为他们每人争两条命回来,才算扯平。”
扶苏笑着问这个差点于万军丛中取了他头颅的少年道:“成交?”
少年重重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