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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如何呢?反正荀彧这里跟曹冲预料的差不多,没什么大事。除了曹孟德出殿门时扭头深深地望了荀彧一眼外,曹孟德基本就没了其他表示。甚至他把几个搞不清状况,打算在殿门口处刺荀彧几句的几个喉舌给狠瞪了几眼,无声地阻止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硝烟之争。
但是刘协那里就不怎么太平了。
在金殿之上,装够了昏聩与虚伪,回到伏寿的宫殿,刘协就躺倒在了榻上。拿一只手臂遮住眼睛,沉默不语。
伏寿屏退众人,看着刘协,心头五味杂陈:这是她的丈夫,本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如今却……
伏寿走上前,无声地握住刘协垂在榻边的手臂,像个母亲抚慰受伤孩子那样轻轻地抚拍着刘协。刘协一转身,把脑袋靠在了伏寿膝上,脸埋进身边女子明黄的衣料里,声音闷哑地说道:“他们向朕跪谏……让他封公!”
伏寿动作僵了僵:她已经听说了这事。公国一开,就是亡国前兆。他明明知道,却不得不为。有心无力,大约如此。这些年他虽尽力与曹孟德周旋,敛尽了一身锋芒,学会了隐藏杀机,却也奈何不得人命有尽,昔日追随其出洛阳入长安的那一干老臣已经渐渐调令,剩下的……多为曹孟德提拔。
刘协他很聪明地在与曹孟德妥协与斗争中寻求了平衡点,硬是在从曹孟德手底下保全了一批忠于大汉的臣子。
可实际上……今天的事情却告诉他……或许他保全的一部分人里,有些人,骨头并不是太硬,他们也会迫于压力低头变节,他们也会迫于形势,对他不忠。
伏寿收紧了手臂,把刘协环在怀里,眸光闪烁地望着他:她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她十五岁嫁给十一岁的他。看他从懵懂少年长成英俊青年,看他从不谙情事到痛失所爱。看他从轻狂意气到早生华发。二十年,眼前这个男人,整整占据了她二十年的生命。对于他这样的处境,她实在是……心疼的紧。
刘协没有在说完那句话后就没再开口。他静静地在伏寿膝上呆了一会儿,就直起身,目光又恢复成一派清明之色。
“陛下。”伏寿随着他动作抬起头,“陛下想如何应对?”
刘协轻轻眨眨眼,对伏寿安抚地笑了笑,没有直说,只是道:“总不能让祖宗基业断送在朕的手里。”
伏寿听到这意料之中的回答失落地垂了眸:自从董妃事情发生后,刘协就很少在他的后妃之中提到前朝之事。可能,他只是不想再又一个无辜女子被莫名其妙的牵累吧。他会隐隐约约地把她们和前朝的那些腌臜事隔开,倒未必是怕她们干政,反而保护心态更重一些。
伏寿想也是明白这一点,可也正是因为明白,她才更失落的。她是他的妻子,可他却把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着。他不告诉她,以为这是为她好,却不曾想这样做其实更让她黯然。
刘协在对伏寿讲完话后,就起身离开了殿门,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伏寿并没有留他。只是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那日之后,刘协依旧是安静如初的。原本曹孟德有些僚属还担心这事出来以后,皇帝陛下会不会办出什么狗急跳墙,兔子咬人,鱼死网破的事。可是事情过去半个月,曹孟德都打算回到邺城了,刘协那里还是没有丝毫动静。甚至连曹孟德那密如丝网的眼线和探子都没有打探出什么异常,甚至宫里那几个曹家贵主儿传来的消息也无一例外都是:一切安好。
收到一切安好的消息的曹孟德轻轻地笑了笑,把曹丕、贾诩、荀彧等人留在了许都,自己带人回去了邺城:玄武池一建好,他就得操心练兵的事情了。他已经等不起了。他如今年过五十,再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消耗在等待上。他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师南下,定荆州,伐益州,征服江东。完成南方一统。而且眼看着儿子们慢慢长大,渐渐成人成才,各有所长。作为父亲,曹孟德在骄傲自豪的同时也是倍感压力。身为父亲的责任和自尊告诉他:他得在他死前给孩子留下个清平世,留下个太平天。之后的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靠他们自己了。
可是曹孟德带人离开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一个线报:皇后伏寿召国丈伏完入宫。二人屏退诸人,不知在宫室中商量了什么,伏完出门时,一脸苦相。而皇后则是面有泪痕,情似激动。
曹孟德对这条情报并没有太过关心。伏寿这里左右不过是那些事罢了:女儿看丈夫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向父亲诉苦,以求开解。对他不会有太大影响。他的当务之急是要回邺城,赶紧摆了庆功宴,然后练兵。
蔡妩对曹孟德他们这么快就从许都回来邺城还感到一丝诧异。原本她以为曹孟德会等到把许都的所有可能发生的猫腻都平息了以后才回程呢,结果人家倒是混不吝,把儿子。谋臣丢在许都,自己个儿带人回来了,然后依旧按着延续了十几二十年的惯例,下帖子,开庆功宴。
开庆功宴好呀,开庆功宴了她家大儿子就该有事忙活了,也省的他跟闲出绿霉毛一样,整天别的不干(其实郭奕忙活公事的时候,蔡妩压根儿没看见。)就神经兮兮地盯着自己妹妹,生恐别人变成他妹夫给他把人请了一样。
蔡妩带着几分憧憬盼着曹孟德的庆功宴举行,结果等曹孟德回来了,给郭家把帖子下了,请函发了。到宴会的这天,郭奕却去不了了。
为什么去不了?原因无他:郭嘉大公子……受伤了!而且这伤还不是别人整的,是他自己亲弟弟,郭家二公子郭荥亲自给他添上去的!
出这事的这天晚上,郭嘉正跟环着蔡妩一起逗小郭旸。郭旸三个多月,正是刚刚惊奇地发现自己有脚的时候,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躺在小床上,扒着自己小脚丫往嘴巴里送的欢快。蔡妩每每看到这儿都会爱干净地拿淡盐水把她小脚丫擦上一遍:啃脚丫子这事,哪个孩子都做过,反正阻止不了,啃就啃吧只要啃的干净些就好。
但郭嘉看到以后则像发现了新奇事物一样,边戳着自己小女儿脸蛋傻笑边在扒着吊床边沿轻声道:“旸儿?好吃吗?哎哟,口水都流到下巴了。阿媚,阿媚,给拿个布巾来。”
蔡妩瞥了他一眼,边把一块软布递给他,让他给郭旸擦口水,边无奈地看着傻爹状的郭嘉疑惑:“你又不是头一回当爹。没见过小孩子啃脚丫吗?”
郭嘉愣了一下,沉默片刻才轻声道:“荥儿那时候,我不在身边,错过他的成长。奕儿……如今都要成人了,十七八年光景,我哪里还……”
郭嘉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急急地想起一阵敲门声,杜蘅带着慌张和焦急地声音传到室内:“老爷,夫人,不好了,出事了……二公子刚去了大公子院子,不知怎么就和大公子动起手来,把大公子给打了!”
蔡妩跟郭嘉闻言后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诧异和难以置信:这哥俩儿平时关系挺不错的,怎么会打起来呢?而且……为什么被打的那个会是老大?
蔡妩也没再仔细深思,站起身,就往郭奕院子里走,她身后郭嘉蹙起眉,轻轻地咕哝了一声:“不省心的俩小子”后也叫来杜蘅看着郭旸,自己赶紧追上蔡妩出门了。
等两口子到了郭奕院子时,大老远就听到郭奕在房间里“哎呦哎呦”地喊疼,待靠近了一些,就能听到郭奕抽着冷气在跟他旁边人说:“郭荥,你故意的吧!你下手不会轻点?嘶……这是我胳膊!不是木头疙瘩……哎呦……疼!”
蔡妩一听,赶紧抬脚快走进去,就见郭奕坐在席上,他旁边的小厮挓挲双手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放着布巾、绷带和创伤药。他面前的郭荥正拿着小药瓶,撸胳膊挽袖子给他往脸上,手上,胳膊上涂药。气氛看上去很和谐,很友好,完全不像是刚打过架的样子。
蔡妩站在门口,看此情景,只觉得脑袋一懵,脸色立刻黑了下来。想着刚才杜蘅的汇报,心里一阵窝火,瞧着两个孩子的眼神也变得不善:哼,这是翅膀硬了?敢窝里斗了?她还没怎么呢,这哥俩就敢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地蒙蔽人了?是不是看她最近懒得管他们,欠收拾了?欠收拾可以,她现在就手痒了,想抽人!
跟在她后头过来的郭嘉一见媳妇儿变脸了两个儿子还都没察觉的继续嘀咕着,立刻好爹爹心态发作,在门口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当做提醒。
他这一出声不要紧,正聚精会神上药的郭荥被背后骤然的出现声响吓了一跳,手下一抖,郭奕立马“哎呦”一声声。
蔡妩没理会郭奕是故意闹幺蛾子,还是真的被碰了伤处。只阴沉着脸拽了郭嘉,走到上首去,回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个儿子。
俩儿子刚开始还一头雾水,待转看看郭嘉以后,发现自己老子正杀鸡抹脖地给自己使眼色心里瞬间就踏实了:嗯,爹爹还是咱们这边的。三比一,对付娘亲,不担心!
于是俩小子很上道,“噗通”一声就跪在爹娘面前,低下头,满脸惭愧的表情。动作整齐划一,就跟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两人连声音都是重合的。
蔡妩不为所动:这种一见事有不妙,立刻低头认错的德性,简直就是他们老郭家的传统“美德”。他们家从老子到儿子,个个如此。当然,那“犯了错就认,认完错回过头继续再犯”的破毛病也是从头遗传!也不知道这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还是算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吧,今儿这事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动起手来了?”蔡妩眼瞪着两人,声音冷冷地开口。
郭奕跟郭荥心里都小小哆嗦了一下。不能怪这俩孩子没出息,被这话给吓着。实在是因为……他们家传统跟别人家不太一样。人家家里严父慈母,唱白脸的一般都是当爹的,他们家正好相反。蔡妩是扮坏人的,平日里面壁罚站训斥都是蔡妩说,至于郭嘉?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随军,觉得自己对孩子有所亏欠,郭嘉在他们跟前就是个惯孩子家长,在他眼里只要你不把天祸祸下来,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出了事他给你抹。
也正是这样,郭奕他们才会在见到爹娘出现的一瞬间先去看郭嘉脸色,待得知郭嘉没有“叛变”后才舒口气,好好地准备应对蔡妩。
“儿子在跟二弟切磋!”郭奕停顿了片刻,最后以这种不甚丢人的委婉说法告诉蔡妩自己脸上这一片青紫的来由。
“哼,切磋?”蔡妩冷笑一声,“你们当我是傻的吗?切磋能切磋成这样?郭荥,你说!”
郭荥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抿了抿唇才神来一笔地开口:“丞相从许都回来了!邺城就要开始在玄武池练兵,准备南下平定荆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