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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了个借口回到异闻社,张果已经回来了,正坐着看鱼。吕洞宾进来,按照何招娣说的,在书案上找到了那一袋子钱和名帖。
帖子是师夜光写的,却是代表了长公主府的口吻,这一次,吕洞宾记得那叫做师夜光的男人,有狐狸一样狡黠的长相,阴沉的目光,整个人散发着深水泥潭一样的气息,感觉沾上就没好事。
何招娣进来,见吕洞宾沉着脸,她溜着墙根往里走,小声道:“我本来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你以为我留你在这里是为什么?”吕洞宾目光冰冷,狠狠盯着何招娣,不允许她开口。“你以为,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擅自为我做主,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要问问我吗?”
何招娣静静地站着被他骂,错了就是错了,她不喜欢找借口。
吕洞宾瞪完她,朝院子里高声道:“那个秃顶的,给我滚进来!”
燊哥风一样卷进来,咆哮:“谁秃顶,你咒谁!”
吕洞宾扬着手中的帖子,“说清楚。”
燊哥的胡子抖了抖,本来还想故意端着就是不说,但转念想到吕洞宾那一旦想要知道什么就会不死不休的性格,妥协道:“行,我说。”
燊哥是人妖两界之间最有名的掮客,虽然自己也是不周山遗族,但凭借着极其圆滑的手段,和极其柔软的身段,在人类的世界里也颇为吃的开。明面上,他开着货物流通的邸店,暗地里,却做着两边的买卖。张果曾经说过,人有的东西妖没有,妖有的东西人也没有,凡是生物可能都有一样的毛病,就是越是没有的东西就越是渴望。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供需关系,例如,人类想要鱼妇的眼泪,鱼妇的眼泪不仅仅是鲛珠,比珍珠更美丽更值钱,还具有能够令人死后复活的能力。虽然这是人自己流传和认为的,但挡不住达官权贵们渴求,极端的做法是找赏金猎妖师去抓渔妇,制造出一场人间悲剧,可能还会后患无穷。可在燊哥这里就变得十分简单,只要你出的起价,你有钱,他有货,银货两讫,各取所需。燊哥和他的家族,掌控着整个长安,甚至是整个大唐与周边的地下交易。
人对于妖的需求,无非是想要拥有妖独特的能力;妖对人的需求,就非常的复杂了。
首先,无论妖族拥有多么强大的能力,或者具有怎样特殊的能力,面对数量众多的人类,最终还是能够被人活捉。它们经常要看着自己的同类被人猎杀而无能为力,担心着自己有一天也会遭此下场,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它们必须在人的世界隐藏自己,要么成为人,实现反客为主,要么夹起尾巴与人好好相处。这些是妖族里弱小跟和善的一部分,它们现在统归御城守管,身上有御城守打下的烙印,颁发的文牒。它们既然选择跟人一起生活在这个世间,自然就会有五花八门的需求,但它们对人类的官府衙门毫无认知,因为那是管人的地方,但又不可能去御城守,所以就有了异闻社这种为了满足妖们五花八门需求的地方。
这也是燊哥明明整天被吕洞宾气得半死,还不得不好吃好喝好住的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燊哥心里的那一把算盘,把帐算的比谁都精。受点气算什么,能捞着实惠才更重要,妖们来找异闻社办事,从来出手大方,很多东西吕洞宾都不要,燊哥拿去转手就能获利。
吕洞宾是个万事不上心的主,除非他对一件事感兴趣,但异闻社在燊哥的不懈打理下,在特有的圈子里,还是声名远播。而司天监这种朝廷部门,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部门里的人,虽有官职,但大部分其实都是术士,他们不仅会占星,堪舆,甚至还会给人卜筮,甚至捉妖。
术士的始祖,和术士组织的第一个大首领,都是同一个人——黄帝。他们是自不周山时代就存在的,他们与现在的御城守颇有渊源。司天监跟御城守的存在,就是阴阳两极,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文一武。所以,师夜光能找着燊哥也就不奇怪。
燊哥道:“这个师夜光,是近来权贵们面前风头正劲的红人,号称具有通天彻地,调动鬼神之能。长公主的驸马,前两天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倒没受什么外伤,就是整个人跟傻了一样,药石无效,所以怀疑可能不是人干的。”
吕洞宾道:“既然如此,长公主府出事,按说他应该比谁都积极才对。”
燊哥道:“都说是红人了,红人自然事多,应酬也多,认得他的人更多。长公主府的事情,明显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办,不能惹人注意。”
吕洞宾冷冷一哼:“不是不能惹人注意这么简单,恐怕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你知道我的规矩,我从来不跟朝廷或者官府里的人打交道,这案子,我肯定不接。”
燊哥急了:“你不接,那怎么行!”
吕洞宾冷眼看他,笑道:“看来师夜光已经提前收买了你。”
燊哥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这案子我不接,你们谁接的谁去。”吕洞宾说着,把外罩的衫子一脱,无赖的躺在榻上闭起了眼睛。
燊哥急的忍不住又要抓自己头发,这时只听何招娣斩钉截铁的声音说道。
“东西是我接下的,我去!”
她说罢转身离开,燊哥出乎意料的望着何招娣走出异闻社大门,门外长公主的人守在那里,她不知对领头那人说了些什么,那人先是一脸的为难,后来让身,带着何招娣就走了。
“你真的就让她自己去?”燊哥吹胡子瞪眼的对着吕洞宾。
吕洞宾枕着胳膊,眼睛都不睁。
何招娣坐进马车,领头那人随后也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姑娘,你可想好了,我家主人不比寻常,身份尊贵,你替异闻社去可以,但若是事情办不了,只怕你会有大麻烦。”
今日因为要去灵应观办事,何招娣穿着吕洞宾带回来的那套绫罗衣裳,跟先前乞丐的样子,简直有天上地下的分别,因此长公主府的人对她讲话还算客气。
“长公主很凶么?”
那人未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看何招娣现在的样子,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眉清目秀,花信年华,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办案的。
何招娣见他始终不回答,也不再讲话,自己在心里意会,那长公主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凶的人。她方才的那股子血勇之气,这会已经消退,不禁心中打鼓。
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里面的人又是何种身份地位,都是挨着天的人,而自己前天还是个睡大街的叫花子。
头脑一热,什么都没想就出来了,待会儿进了公主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马车从长公主府大门处绕了过去,停在一处角门前。
这角门是平时给下人们出入的,领头那人去叩门,何招娣独自走下马车,抬眼一望,深壁固垒的高墙,扑面就有一种压迫感,这种地方好像进去了,就永远都出不来的感觉。
天上怎么可能掉陷阱,银子哪有好挣的道理。她一分神,下马车的腿脚一软,眼见就要摔倒,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拦腰扶住。
“你怎么来了?”何招娣怔怔地望着将自己扶住的人。
吕洞宾衣服也没换,只是束起了头发,他垂眼看着何招娣。
“虽然我不太在意脸面这种东西,但也不能让你拿去随便往地上扔。”
领头那人看到吕洞宾出现,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角门从里面被打开,那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吕洞宾放开何招娣,率先迈入门内。
待他们都进入长公主府,角门外面的巷道里,张果才露出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