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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有功被饥饿击垮昏迷中,周兴一边给他喂汤药和米粥,一边得到下属汇报,“报——县令大人,福宅灭门案的关键证人,更夫孙大器,终于苏醒了!”
周兴听得一碗米汤差点没激动地全倒在徐有功的脸上,滚烫的米粥也把徐有功烫醒了过来。
来不及道歉,也不等徐有功恢复意识,周兴就兴奋道:“我说徐有功啊,你可真是走狗屎运!自己舒舒服服地待在床上,功劳却从天而降!
徐有功不明所以,周兴接着说下去,“福宅灭门,有个目击凶手的人,啧啧,你真的……我没法说,你运气太好了,什么都被安排好了,要不是你自己犯轴不肯踩着农夫上位,现在……高低你已经踏入大理寺,当个威风凛凛的大理寺少卿!”
徐有功听不得与农夫案有关的话题,脸色一沉,周兴立刻转变话题:“咳咳,言归正传,这个更夫……”周兴说着,徐有功坐起来,都顾不得身上还有米汤,只是盯着周兴,听他道:“脑子被凶手砸了,但是没死,已经昏迷了多日,这终于醒了,真是太不容易了!你说这是不是老天都保佑你!早不醒晚不……”还就在徐有功忙完了案发现场以后,刚醒来的时候……
徐有功却低眉,觉得这不一定是什么天佑,巧合可以有,但不能太巧。
“我倒觉得,太过于巧合就像是有人故意在等——更也许,更夫不是不想醒来,是有谁用了某种毒,让他不得醒过来,而这个时候,醒过来,是因为我出现……”
徐有功说的话,叫周兴莫名发寒,“听你说的,怎么感觉这里也阴谋重重的。”
徐有功见怪不怪,冷笑,“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阴谋,没有诡计,天后陛下也不会给他弄来。
周兴摸了摸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咬牙抽气道:“嘶,你可别说了,怪害怕人的,你知道,我可最怕这些阴谋诡计了……还不如直接杀了来得痛快,就是那种,你知道的,我被你抓的那段时间,真比什么都轻松……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元理踏入门中,咬着鸡腿含糊道:“我说你有木有搞错?还阴谋可怕,你不可怕吗?一个吃人魔怕什么。”
周兴倒不怕他人提起来吃人的话题,反正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心,甚至敢反驳——
“我吃人又没设计害过人,就害过徐有功,但你瞧瞧徐有功,他是那种只要我一心向善,他是不会怪罪我的……所以我也不怕他,但我是真怕别人设计……尤其是设计徐有功。”
徐有功如今可不能死。
周兴一直没有说的是……徐有功是天子的药引子,只要徐有功活着天子就能活,所以,他在徐有功的身边也有另一重目的,那就是保护徐有功的生死,当然,霄归骅也是同等目的,只是不知道霄归骅去了哪里……
这边,徐有功已经掀开被子,“出发。”
周兴摁住他,“别,换个衣服……”
他被泼了一堆的米汤还挂在身上。
更衣后,徐有功又用了些饭,终于上路,他吃饭的时候,周兴有些奇怪,“你不是不吃别人给的?”
徐有功看他一眼,没说破刚才他话里的意有所指,其实他也早就感觉到了,天子天后对自己的特殊,以及,脑子里反复出现的那句,活下去。
或许,他有一种大胆的假设,就是他的命关联着李治的命或者说病,具体怎么个方式他不知道,但他也不打算刨根问底,着手于眼前事,做他能做的才是最重要的。
“前方闹市,过了闹市就不远了。”周兴带路说时,石板路上清晰的马蹄声已经开始被喧嚣的人声与各种商贩的吆喝压下。
徐有功在高头大马上,街道两旁,一览无遗——
琳琅满目的货物或从西域,或从波斯…水运的便利让这里随处可见各类珍稀珠宝应有尽有。
穿过河阳县城的繁华闹市,穿过穿着各式服饰的外地商旅与身着唐服的大唐子民。
元理打量四周,啧嘴:“怎么觉得哪里都是长安……糕点都相似……一定和长安一样的味道……一定是……”
徐有功和周兴都没有理会,而徐有功也注意到,人群里有几个一直尾随他们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保护元理的…
很快,徐有功放弃追寻那几个人,因为越过拥挤的闹市后,马蹄声清晰,空旷路上周兴加速,徐有功元理打马而上,马最后停留在的是一处破落的木屋前。
与前面繁华相比,这边的居民小屋显得格外破烂,家家户户屋顶上的茅草都泛黄破落。
周兴下马,轻敲门,“孙婆婆在家吗?”
伴随门开,一个面色憔悴、衣衫褴褛的老妇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妇眼神中带着感激和激动,“周大人!您来了!快!快请进!”
周兴先有礼地拱手,才是走进去道:“孙婆婆,听说,孙大爷醒了?来此特来询问关于福宅灭门案的事情。”
老妇却一愣,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她的犹豫没有逃过徐有功的眼神,接着她低头进了屋道:“随我来……”
往里走,屋内便昏暗许多,路过的仅有的几件破旧家具,徐有功手摸过去,一尘不染。
再往后的主东屋,老妇进门后指着三张破旧的竹椅,示意他们先坐,徐有功坐下去环绕屋内一圈后就凝视破旧几案上放置的糕点,方才走街上还见过,听过吆喝,价钱很贵,不是他能买得起,更不是孙家可以买得起的……那么……
老妇低眉道:“老孙头还在里屋洗换衣,茶水给诸位大人上了先。”
周兴忙道:“不用的,孙婆婆,你别忙了,我们……”
可老妇已经出去。
周兴有些无奈的回头,语气确实骄傲,“我想,你们应该看出来,我是真心悔过,也是真心要办案,这家,这路,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走了多次,每次都等着他醒过来……然后孙婆婆也是特别喜欢我……”
他越骄傲,徐有功的目光越沉重,目光投向桌上的糕点,问:“你平日,可曾携带什么前来?”
周兴一脸茫然:“啊?”
元理则留意到了这边的糕点,刚才路上他就想买了!
“他是问,这个糕点是不是你买来的!”
糕点里独特的杏仁味道让元理喉头滚动,直接拿起来将糕点送至嘴边。
然而,周兴眉头紧皱,迅速打落元理手中的糕点:“不对,不是!别乱吃!万一有毒……”周兴反应过来了,“这东西可贵……”然后蹲下来,虽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拿起糕点仔细嗅闻,再掏出来银针,他就确认了断言——
“的确有毒!这里蕴含银杏芽的……被杏仁盖住味道…还有……”
没说完话,外头有脚步声蹒跚。
周兴赶紧拉着元理放下糕点,走回去,“装作没事,看看她要干什么!”有些生气了,难道就因为空手要被她毒死吗?她为何要这样?
徐有功却又想到什么,皱眉,起身道——
“不对,快去里面看看……”
他怕里面那位打更人孙大器会死!
周兴也想到这点,立马站起来,却没想到那老妇道:“我家老头子请诸位进来叙~茶水稍后送到后屋,大人们先请,案情要紧!”
这说得让三人都松口气。
至少还活着!
至少……
掀开帘子再往后走。
证人孙大器确实活着,让三人都呼吸顺畅,然而,这房间内的气味令人不适,似乎混合着陈年霉味和未清洗的衣物发出的酸臭。
而这间屋子的主人,孙大器就半躺在破旧的木床上,他直接对着周兴道:“县令大人,我想告诉你那天我看见的情景。”
周兴微微一愣,接着就点头:“您说。”
孙大器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久远的回忆,“那天,草民正坐在福家门前晒太阳,下午时候,看见一个黑影子匆匆进去了福宅,那个身影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显眼。”
孙大器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手很大很长的人。我只来得及看一眼,”说这话,他往后看,就指着徐有功的手,“大概就这么大。’”
周兴挪动了一下位置,问孙大器,“还有呢?晚上呢?”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紧张。
然而,当周兴错开位置时,他突然发现孙大器瞪大了眼睛,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一声尖锐的尖叫划破空气,孙大器指着徐有功的脸,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那个黑影子!就是他啊!大人!我绝不会认错的!那个瘦削的鬼影子!就是他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报官,报官啊!救命!”
眼见孙大器突然这样,元理和周兴都愣了,孙大器跳起来后,就接着指着徐有功道——
“你!就是你!那天就是你!晚上!你抱着人头出来的!”
徐有功被指认并不慌张,元理和周兴都愣住了,毕竟这是个失忆的人,谁知道他真的有没有做过什么?且论武功的话,徐有功的确是可以做到的,就看他昨天把人都吊上去,再案发现场模拟刀子过骨,就觉得诡异了……
徐有功在众人注视下并不慌,仍旧淡淡道:“从进来你就露出了三个破绽,第一,我们三个并没有说谁是县令你却上来就对他说;这是一。”
不用说二三,周兴就和元理怒火中烧起来,“好啊,又是计谋!”
俩人对视怒斥彼此:“你怎没看出来!”
“你不也没看出来!”
……
“第二,”徐有功一开口周围就安静下来,连带孙大器也愣住。
徐有功接着道:“你说白天你看到一个黑影子,晚上却看到了脸,你不觉得奇怪么?说反了吧?第三——”徐有功没说完,周兴就撸起来袖子了:“嘿,你个老登,老子天天看你醒没醒,合着你装的啊!要陷害人是不是!来,让你尝尝县令的厉害——”
“下来。”徐有功冷冷说完,余光往后瞥了一眼,老妇端着糕点站在门帘,苍老的脸上满是忧虑和恐惧,徐有功回头,转向床上的孙大器,语气坚定地说:“第三,你久病卧床不该如此迅猛起来;而我猜,你们想必是被要挟了,你们家中子女,是被挟持了么?”
这话一出,周兴眼神一变,低低道:“我去,我怎么忘了这茬!”
徐有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说出来,我们能帮你们,也只有我们,能真正帮你们解决,就算用那一盘糕点毒死我们,杀了我们,朝廷也会继续派人来查,你们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也跑不掉一死。”
元理看明白了,哼了一声:“也挺好,到时候全家地下大团圆!”
补充的这句很有用,床上的孙大器猛得爬起来,磕头就跪:“大人,求您救救我儿子吧,他一直在被那群人毒打,今天给个手指头,明天给个脚指头……我们老两口就快过不下去了啊!”
门外,盘子打翻,老妇也一下哭出声,扒拉着门框跌坐在门槛,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哀求和绝望,“大人,我没想毒杀你们……求您,救救我儿啊……”
周兴却不悦道:“可如果我们没发现糕点……算了!”
设想没有的事,本就是一种遭罪。
就是陷入这样的困境,他从前才会吃人,因为他总会设想,如果再回到死人堆里,出不来,活不下去,他还不能不能再次对人下口,也是为了保持自己吃人的习惯,以免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才……做下之前那些恶行。
如今,他不想,也不愿设想没发生的事来毒害自己了。
“起来说话。”徐有功的语气一贯冷硬,直指问题核心,“眼下,你们配合就好。”
“是!所有都配合!”孙大器声音微颤,然而徐有功第一个问题,他就犹豫了。
徐有功问:“逼迫你们的,是谁?”
孙大器凝住,眼底写满了挣扎和矛盾,“大人,我……我儿子还在那,我真的不能说啊!”
徐有功目光如炬,直视孙大器的双眼,“不说?”
孙大器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无奈,“我不敢……我真的不敢,谁知道这里有没有他们的耳目,大人……我……”
周兴眉头紧皱,本就压着脾气,看着孙大器这幅死出,哪怕心中明白这个老人必定是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还是忍不住怒骂道:“老东西,你不说怎么救你儿子!是不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