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再遇东婆

霂子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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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不知名县城的黄土路上,夕阳斜照,衣衫褴褛的路人挡住了一行三人去路,直接伸出手道——

    “交过路费!”

    崔玄驾马在前,脸拉的比三人影子还长,“就这破路,还要过路费?”

    那人撇嘴,“这路是我修的,要过就得交钱!”

    崔玄还要说什么,徐有功走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这些够吗?”

    那人接过碎银,掂了掂重量,才点头,“够了。记住,下个城门,还是要交的。”

    徐有功微笑,“在下知道。多谢。”

    崔玄先是震惊,因为徐有功明明说了没钱!

    当然这不是重点了,重点是——

    “这破路压根都没有修整过!而且,收路费……文书呢?他说是他铺的就是啊,这是大唐的路!他凭什么……”

    崔玄皱眉,能挑出一百个毛病来。

    徐有功只轻道,“路是破,但因人迹罕至,才无人来修,既然都没人愿来这个偏僻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这地方的人……”

    “过的日子也不如何。怕是这些路费,也许就是他们过日子的依赖了。”周兴接着说下去,皱眉犹豫了下,驾马往前,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道——

    “虽然人靠衣装,但是老子不需要了……拿去够花一年的!”

    他说完回来,崔玄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这吃人魔头算什么?打他的脸吗?

    合着就他们是佛菩萨是吧?

    然而,看了一眼远处连城门楼子都看不到名字的那破城楼,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道——

    “罢罢罢,算老子输你一回,等回来,还走这,这修路费,我一人就能修好。多大事儿……”

    接着驾马往前,这次轮到徐有功一愣,策马拦住他,随后,下马,给崔玄行了个大礼。

    再往后,照旧有收费“路人”,徐有功都照旧给钱。

    几个路人感激看向徐有功,都被徐有功眼神制止。

    崔玄,周兴前头没发现,后头看见明白了,凑过去找徐有功,“你故意带我们到这的吧?”

    徐有功不说话,只往前走,“继续赶路吧,天黑之前要抵达能住的地方。”

    崔玄皱眉,“这不到处都是能住的地方!”

    徐有功只低垂眼眸赶路,眼看看着他的背影,崔玄既然不理解,也只能跟上,而周兴就完全明白——

    “他要住的是不要钱的店。”

    崔玄跟着徐有功的时间不多,不太理解,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徐有功要住的是——

    “你该不会要住破庙吧?”

    不说莫须有的过路费了,崔玄有些咬牙切齿,“徐有功,我就不明白,你明明有钱……”

    “现下真没有了。”

    徐有功打开荷包,展示他的囊中羞涩。

    崔玄就咬牙切齿的更厉害,“我怀疑你是算好了的,我问你,这里离住的地方还有多远了?”

    徐有功看他一眼,“很快。”

    崔玄就不明白,“我说,咱们走官道住驿馆不好么?非到这里……穷山恶水出刁民,要是人人都这样助长他们歪风邪气……”

    “前面不远有官道,你可以去。”徐有功打断他的话,崔玄就道,“早这样多好!不要助长歪风邪气……去什么破庙,官道还能休息,还有吃的……”

    月光洒在官道上,崔玄没说完,突然,马自己停下,前方竟放了绊马索!

    伴随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几名身着铠甲的官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一人身材魁梧,面带骄横之色,“站住!官道通行费你们可知?”伴随那官兵大声喝道,手中的长枪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崔玄微皱眉,还是走上前一步,拱手道:“敢问,这通行费是用来做什么?”

    那官兵冷哼:“当然是用来维护这条官道的日常开支,看你们就是几个穷书生,不给钱就别过路!滚滚滚!”

    徐有功淡淡道:“维护官道本是朝廷的责任,怎么变成了百姓出钱的事?”

    那官兵听后脸色一沉:“哼,你们这些百姓懂什么?快交钱,否则别想继续往前走。”

    崔玄道:“别说我不是百姓,就算是!这钱我也不交!”

    那官兵一听,顿时大怒,手中的长枪一挥:“嘿你个穷秀才!不交钱就留下买路财,否则别想活着离开。”

    徐有功习惯了,崔玄面对强权,也是毫无惧色。

    但是——

    “差不多得了。”

    周兴拿出令牌,那人微愣,接着跪下。

    周兴意兴阑珊收起来道:“给找点衣服,立刻马上。”

    那官差略有犹豫,但抬头看周兴莫名觉得害怕,更别提后面那个……一身黑衣的瘦鬼。

    “多谢,但在下不用换。”

    徐有功说完,崔玄同样,也是这个时候,崔玄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从前是一直替天子办差,受到的待遇非同一般,加上以前有钱,他打赏起来往往也比税多,所以——

    “算了,走吧……我真……从不知道过路费这一说法。”

    他也不想换衣,周兴见他们都走,也就跟随。

    他声音仍旧是懒洋洋的,“不知道过路费?真是‘何不食肉糜’。”

    崔玄有些脸热,“你!我真不是这意思,对不住,徐有功,我好像……才意识到你的不容易。”顿了顿又自嘲:“原来撇开权利,我崔玄也什么都不是,可能以前我也觉得你徐有功不容易过,但从没想过是……走个路都那么难。”

    这还是他印象里的大唐江山吗?

    固然,大唐是繁华,是盛大的,可是好像……也是不容易的。

    徐有功没有说话,周兴却道:“应该不只是行路难,是衣食住行都难,说起来,我左右没有多少日子好活,我给你们兜个底,我之前听他们讲过,大唐的耕地几乎一大半都在权贵手中流转,再租给农户,也就是说,农户需要缴纳两份钱,一份租金,一份税收,还需要留下来一些以备吃饭。”

    “我这么说可能不够明白,我说的大逆不道点,如果长此以往发展下去,那么将会无税可收。国也就不将为国……是不是这超出我的水平了?喔唷,我还有这个水平,啧啧,不得了,不得了。”

    周兴说的是“食”,崔玄揉揉鼻子,想到“衣”,如果食不果腹,还怎么追求衣?突然,就觉得身上这身布料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回头看一眼那边官道上的凉亭下大爷和商队经过,又赶上徐有功道:“徐兄,你知不知道,这……收路费实行多久了,我真一直以为官道不收费。”

    徐有功抿唇,倒是不隐瞒,“隋时。”

    “啊?”

    “隋朝,朝堂就为国库开销,征伐所需,在各城门及通往京城的官道、直道路口设置关卡、驿站及开设旅馆,向路人收取过路费或住店费。”

    说完,徐有功就打马而过——

    “快些走,要不,马上要下雨了……不能露宿荒郊。”

    徐有功说完打马,随后,周兴崔玄紧随。

    那边官差拿了衣服出来没看到人,只看到商队愣了下,但也没再说话。

    徐有功这边带着两个人抵达目的地时,崔玄就嘴角抽搐。

    “不是吧……”

    映入眼帘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寺庙。

    残破的墙壁上裂痕纵横,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寺庙的屋顶残缺不全,露出了阴森森的夜。

    这所谓住所,与露宿荒郊并无太大区别!

    然而,已无路可退,天空乌云密布,只能在此暂作歇息。

    只是他不理解,“我说徐有功,你跟霄归骅他们,不这样啊!”

    周兴倒是对徐有功了如指掌,嘿嘿笑:“你也说了是跟霄归骅……能一样?”说完,老练地在寺庙内寻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用破旧的布和草,搭起简陋住处。

    徐有功虔诚礼拜,等结束看到周兴把他最喜欢的位置抢了,甚至熟悉的手法,就大概明白这家伙不知道背地里跟了自己多久……

    不过,这也说明一些问题,那就是——

    有什么东西,从很久之前就在酝酿。

    不过,最近他没有机会思索。

    崔玄绕了一圈没找到地方,气的跺脚,周兴随便扯了个草咬在嘴里道:“我劝你别跺脚,因为庙会塌。”

    徐有功也找地方,铺开披风,躺下草垛,而几乎是他这边弄好,秋风瑟瑟中忽然夹杂起细雨。

    大风说来就来,破庙外的树,在风雨中摇曳作响时,一声电闪雷鸣,映衬出庙内的静谧。

    崔玄站的位置刚好漏雨,赶紧跑到一边,也不能挑选了,倚靠在神像下的草垛上,过了会儿,听到那边传来打火声。

    伴随火堆噼啪作响后,火光映照,三人疲惫困意浮现。

    崔玄在神像下,伴随电闪雷鸣和火光,那“神”忽明忽暗,崔玄莫名心慌,挪到徐有功那边,“徐兄,你说……神明真的存在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我可不怕哈,我觉得,这都不过是人心的寄托罢了。只是一堆泥人,政治的……”

    他没说完,徐有功抬头望向神像,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跳跃的火光——

    “人心难测,神明或许是人们对于善与恶的一种解读。”

    崔玄一顿,而外头夜色渐深,风雨愈发猛烈。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雷声轰鸣。

    崔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往徐有功那边靠。

    徐有功微愣,侧头:“崔兄很怕?”徐有功是轻声问,崔玄脸一红,嘴硬道:“我……我才不怕!只这雷电让我心悸!”

    徐有功却伸出手将他搂紧,“好好睡一觉,明日还要赶路。”

    忽然的低沉嗓音似乎带着安慰,安抚,伴随庙外风雨如磐,崔玄愣了下,旋即一把推开徐有功,想要回去又没有,只道:“我困了,我就在这睡!”

    近乎天明。

    徐有功起来动作很轻微,但是崔玄和周兴都是练家子,所以很快三人一同起身。

    徐有功拜别神明出发。

    官道,崔玄是不走了,很生气,打算回去后就好好参一本,收那么多钱!钱呢?!

    不过,崔玄更想知道,“咱们到底要去哪?”

    徐有功心里是有路的,比如花月夜说的石县。

    加上他昨夜思来想去很久,觉得最初的地点也就是梁惠识那里可能能够提供的线索最多,不过,不打算告诉他们。

    “哎你说话啊……”崔玄催促,但是周兴拉住他:“别喊了,没用,,他以前就这样……”莫名有些心里不舒服。

    因为周兴开始喜欢眼下的生活,但是,手也忍不住握紧了缰绳,因为……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很多了,过一天,少一天。

    荒凉小径上。

    徐有功、崔玄和周兴匆匆赶路,可路边一个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七窍流血的中年男子让他们同时停下马。

    下马,验尸,男子已死去多时。

    徐有功看一眼周围就知道这是哪。

    而眼看徐有功起身就走,崔玄有些不明白,“哎,不报案吗?”

    徐有功道:“我知道这附近的村庄。”

    说的心里有些发慌,因为这男子的死状,是他之前见过的东婆用的毒。

    随着徐有功来到附近的小村庄,果然,整个村庄里的人都已经全部死去,每个村民都是七窍流血,中毒身亡。

    村庄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死气,只有天空传来的乌鸦叫声打破了这个死寂的世间。

    崔玄惊愕,呕吐。

    周兴却明白徐有功的想法,“像是东婆,确实很像……”

    徐有功看他一眼,仍旧不说话,去周围逐户探查,寻找,最终从残留的食物和器皿中,徐有功探查到真相——

    “是水源……”

    他人在井边,惨案正如同他之前所担忧的那样,如果把毒放在井水里,那就是惨绝人寰的蓄意谋杀。

    可也有令他困惑的——

    为何这个偏僻的村庄会遭到残酷的毒杀?

    这些村民们,都是无辜的普通人,东婆为何会对他们下此毒手?

    周兴站在井边,突然道:“我有一办法,你要不要试?”

    虽然周兴做了很多错事,可是,正因做错,对于那些因为他无辜死去的人,他想要补偿,想要朝着光明大道走,哪怕……脚下有许许多多的冤魂拽着他的脚,他走不动,所以,他想让徐有功走——

    “这……也是我……做事儿的一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