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再见媚娘

霂子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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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宰相府中。

    上官仪将几案搬至徐有功身旁办公等候徐有功醒来;

    霄归骅忙里忙外,从换药到煮粥,因知晓徐有功总废寝忘食,打算提前炖烂肉糜,接下来查案还有的熬,一路提着,随到饭点,随时给他用。

    元理难得无事,琢磨当日的铁爪,又怕发生徐有功说的那样被诬陷,于是,闭眼心算,手指抽抽点点,在上官仪眼里,就像是得发了癫病,中途询问霄归骅要不要给元理治病。

    霄归骅摇头说不用,心中想的却是,元理只要不转圈就不会出事,而转圈这事是跟「控制和阴影」有关,可见,元理的过去不全是阴影…也有真情,不然看到林如海应当发病才对。

    这么想时,徐有功醒了。

    徐有功睁开眼轻轻一声“嗯”就让屋内的三人都齐齐看过来,紧随霄归骅上前摸脉,元理凑过来看,上官仪则满脸愁苦:“徐贤弟,你可算醒了,你也都看见了,当真不是不帮,是许敬宗权倾朝野,若不是他授意,怎会吃得那么多闭门羹……”

    “上官大人少说几句。”霄归骅冷眼扫了扫上官仪,她没有兴趣到官场,但是徐有功这脉刚平稳就又虚了起来。

    “咳咳咳咳……我会想出……对策……咳……”徐有功俨然还虚,霄归骅从他身上拿出瓷瓶倒了两粒药丸在熬好的粥内,想要喂他,但还是让徐有功自己来。

    霄归骅平时看起来还蛮正经的,只是发狠的时候,身上有种莫名冷意,上官仪也退了一步:“先吃,先吃……”

    徐有功吃完药和粥,也没想出对策,有些急火攻心,案件难得有进度,难道就要卡在这?霄归骅掐着他的脉,跟着他的脉搏而脸色不善时,陡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宰相大人!宰相大人不好了!”

    从外面跑来的家仆直接扑倒在地。

    上官仪连忙起身,“何事?”

    那家仆道:“来,来了好多官兵!把府门口……全,全围起来了!”

    徐有功脸色一顿,下意识握拳,却不想,抓到霄归骅的手。

    手,很快撒开。

    徐有功道:“扶我起来。”

    霄归骅知道拦不了他,点头:“嗯,慢些。”

    哪慢得了。

    上官仪在前,徐有功在后,不多时抵达府门前,里面一圈是大张旗鼓的官兵,面色肃冷!外面一圈是看热闹的百姓,翘首往里探脑袋。

    上官仪先行一步:“不知……”

    没说完,对面的士兵突然立正,高呼:“我等,奉中书令,许大人之命,前来送四档案卷!”

    高呼声,伴随另一侧兵甲围堵的路上,缓缓走来几位官差,不是旁人……正是昨日上官仪要找,而找不到的几个大人。

    “宰相大人莫怪,徐大人莫怪,这下面的人没有那么灵活消息,口谕一经传达到位,可不就赶紧来了。”

    “对对对,昨日让两位大人吃罪了。”

    “我等真是该罚啊。改日我们摆酒,再请罪!您可宰相肚里能撑船,勿怪勿怪啊!”

    面对三方官员突然转变嘴脸,上官仪是松口气,虽然觉得疑惑,“这……是所有案卷?”

    他看着面前递交来的四卷文书,徐有功在后侧微微眯眸。

    他可不信这群人是真想通,他被元理和霄归骅扶着,稍微沉思,很快明白了许敬宗的意图……直接转身。

    上官仪那边送走人,想要喊徐有功来一并送人,一回头才发现人都走了…只能自行送走眼前几位官员。

    同景,以许敬宗为首的许党官员们,正围坐在许敬宗家的厅堂内,旁边三个位置空着,茶盏却还袅袅生烟。

    “中书大人不愧才华横溢,才高八斗,这下,全长安的人都看到了,咱们多么配合上官仪办案!”

    “岂止!要我说,朝堂中素来说,咱们对武后虽言听计从,可武后要是有问题,也是咱们第一个出来严查!这于公,咱们是对天后陛下信任,所以,才敢于都给出来,让他查!

    于私,咱们也是不包庇天后陛下,当然天后陛下一准儿没问题!

    但下官要说的是,中书大人,您这一步棋走的妙!无论公私,都落个公正分明,挑不出错啊!”

    “……”

    跟随着是一派附和夸赞,虽然他们说的有些道理,但并没有说到许敬宗的心里。

    他只笑,低头举杯:“茶不错!都尝尝……”碗盖挡住面,他才是眼眸划过压不住的冷意。

    他的意图可不尽于斯,他要给天后陛下扫清一切障碍!所有人都知道他许敬宗是归武则天的势力,只要保住武则天,就等于保住他的荣华富贵。

    茶盏声此起彼伏后,有人忧问:“对了,许大人,天后陛下身体好些了吗?咱们再去请个安?”真实意图是顺带把这一切告诉天后陛下。

    “不必了”,许敬宗也放下茶盏,理好情绪,“天后陛下身体抱恙,我等要尽臣子职,为天后陛下分忧,努力查清案件才是真正的请安。”

    “对对对,中书大人说的是。”

    “中书大人简直是国之栋梁……”

    ……

    “许敬宗不会这么好心,你快看看卷宗有没有问题!”

    上官仪带着三卷案宗回来就对洗面中的徐有功说道。

    徐有功净手拿起卷宗,翻看道:“这里没有七年前的卷宗。”

    上官仪道:“你先紧着天后来……”

    徐有功目光冷了三分,“可方才,我分明看到四卷。”

    上官仪没想到徐有功全注意到了,他还以为这个病秧子没见着,不过——

    “七年前的案查起来难度很大,你把眼前的案子……”

    “看来宰相大人也只是想利用徐某。”

    徐有功把三卷丢在了桌上,这三个,他不用看都知道有问题。

    上官仪眼角还有淤青,咬牙带起疼痛有些狰狞,沉声道:“徐有功!天后命你查案,就说明天后是知晓你的心思,顺水推舟让你查案,只是……你的心思可不许散,你如果不能查完天后的案子,那一卷你别想要!”

    徐有功没想过,素来外界君子之名的上官仪也会阻拦他,奸佞之臣许敬宗生厌,上官仪这等清流与武后不慕,故意推三阻四不给他,也挺不齿。

    “都有理由推三阻四。你也不过是怕我查七年前的案子没得帮你扳倒武后……”直接说明,无视上官仪尴尬的神色,徐有功拿起案卷,翻看了下。

    汝阳案,汝川案,石县案。

    石县的上报并不是徐有功上报,是府衙里官差,很可笑,他不认识…而无论是汝川还是汝阳或者官差,对他的查案只字不提,通篇在宣扬当地官府是如何解决案件。

    汝川案归结于梁惠识的报复;死掉的许纯是不慎落马入悬崖;四圈家仆只字不提;

    汝阳案的真凶归于几个巡捕;死掉的汝阳县令,以突发大火,不慎走水结案;东婆和毒物倒提了,提到了铁匠们的消失,结论是——

    铁匠们藏匿深山用婴儿来冶玄铁……结果遭天谴报应,被毒发,产生幻觉,自行断头。

    通篇下来,竟完成了个完美的闭环。

    财产不提,赌债不提,最终冶铁的铁器去了哪,也不提!

    徐有功看完都想鼓鼓掌,这撇的太干净。

    “这里跟你写的信上,十之对有一九,”上官仪是反复阅过徐有功递交的告天子书诉状,在外面也看过了所有卷宗,他叹息道:“这些年武后一手遮天,上风不正,下风歪,带起一堆糊弄完事儿的废物!你要怎么办?从哪里查?”

    心里暗戳戳想着前太子,正要说不能查那边,徐有功放下手道,“鱼鳞图没送,从鱼鳞图查吧。怎么找?”

    徐有功早就想知道那些田地都到了长安哪里。

    上官仪对此倒是信心满满:“鱼鳞图是近些年兴时的,长安还在采取黄册,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找!那边是我的人!”

    黄册,鱼鳞图都是记录的土地,徐有功紧随其后,果真有收获,查到的人是——

    王伏胜。

    徐有功不知晓王伏胜是谁,上官仪再次失神了。

    徐有功道:“怎么,又是一个不可能的人?”

    上官仪这次直接不说,转身就走。

    徐有功直接没追问,翻看其余图册,元理也跟随,而最终所有经手的土地,都归于王伏胜…这次,徐有功不用上官仪说,自行出去询问一些官差,官员谁是王伏胜。

    但不知是避他徐有功,还是避王伏胜,竟都没人知晓。

    此刻,长安城外,一名白脸内监正站在李素节面前,笑说:“殿下,都办妥了,陛下的意思是,您可以退出了,接下来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事了。”

    李素节道:“二哥拿到兵器和盔甲了?”

    内监颔首道:“已经开始起草了。”

    李素节扶起内监:“伏胜叔,我有些担忧。你说父皇会不会只是利用我们,他知晓你与我的关系,利用我们除掉大哥二哥。”

    王伏胜缓缓起身道:“不管是否利用,大皇子和二皇子,尤其是二皇子,绝不可留,借陛下之手,解决您的问题,若出事,老奴担着,殿下不必忧心。”

    李素节抓紧他的胳膊:“可我担心你。”

    王伏胜笑:“老奴有殿下这句话,死而无憾。”接着想起什么,“对了,那寺庙里的财宝,殿下都拿到了吗?”

    “后山佛像下的财物都拿齐了,多谢伏胜叔。”李素节给他拜礼,王伏胜把他扶起道:“知道当年秘密的宫里也只有老奴了,萧淑妃对老奴有救命之恩,若老奴不死,此番能扳倒妖后,那么一切……就都是殿下的!”

    李素节拍了拍他,远处有人催促转身离开,可待蹬上马车后,他便立刻冷脸擦了泪珠道:“伏胜叔必死,回去把一切关于伏胜叔的往来全部销毁!”

    ……

    放有鱼鳞图册与黄册的楼内,徐有功问了一圈无功而返。

    霄归骅给他弄了粥,他边看边翻田地律法(1),本就算是了熟于心的他全身心投入看书,全然没发现后侧不知何时多了武则天和崔玄的身影。

    徐有功吃完粥,翻完律法就再次去查之前没看完的案件,几乎都是——

    「“某”(受害者)户有田百亩,其妻卖出百亩,旧管百亩,今卖与王伏胜,当开除户下田百亩,彼买者新收百亩,而此户实在则无亩。因买者为别都人,另立子户,登记清楚。」

    由此可见,设计让王伏胜拿到田地的人,定也查阅过黄册,知晓哪些户主,又以户为主,灭绝户以吞并。

    可恨的是——

    黄册,原本是做出来「限制兼并土地」的!

    可徐有功在蒲州任职遇到过,遇到过人家,家田从别都迁入,直接变乱黄册,把新收改成旧管(1)。就如同,账籍制度,初创本是精密记录的用意,却还是弊端丛生,这才又演练出黄册,鱼鳞图册(2)……

    而鱼鳞图册出现,本也以为好用,可图册上的田地四至纵然准确,业主花名却依然混淆,还是一笔糊涂账!!

    “黄册也好,鱼鳞图册也罢,账册户籍,遇到有心钻空子的,基本等同于废弃!”

    徐有功捏紧手中的账册,霄归骅则看了一眼又一眼后侧的武则天和徐有功,舆图引起他的注意。

    最终,徐有功没有回头,崔将军把霄归骅带出去,房内只剩徐有功一人沉浸在土地买卖上。

    翻阅近几年,新法推崇后,原本只有永业田可以传给子孙,结果,口分田也可以买卖了!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吃地,虽然,徐有功不知道王伏胜是谁,可他所吞并的粮地,产出的亩产量绝对到不了农户手中,更到不了……朝廷,国家的手中。

    而一个王伏胜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余的王公贵族。

    “难怪武后要着农书。”

    均田制,俨然崩坏!

    徐有功合并又一册时,目光深沉,他起初上诉天子书,是真要告武则天,不过,却不是为了告倒武则天,是怕日后案件平复,土地归于武则天,有他这么一告,土地应当会回归到百姓手中。

    可现下看,也许……天后也有此意?这般想时,突然,徐有功耳边响起武则天声音,“土地到底是给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