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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宗欺负到头上,霄归骅自是不让,可当徐有功握住她要举起的瓷瓶,满心的怒气全被冰冻,愕然,惊诧…然后,是心不可抑制的狂跳,哪怕徐有功早已撒开手…
日光下,状元楼前,徐有功身影正峻,纵然坐着,气势也高出许敬宗数番,他目光清冷注视着许敬宗,好久,许敬宗才怒斥道:“大胆!你一个草民……敢对官员……”
徐有功截断他的话,“徐某是草民吗?”
许敬宗怒斥:“你辞官以后…”话没说完,想起一事,徐有功祖父是国子监博士徐文远,他之前继承过祖父东莞县男的封号。
“县男”也叫“开国男”,是爵位。
虽非官职……也是九等爵最末。
“你早就跟家中断绝关系不是县男,你……”
许敬宗说到这,蓦然顿住,因为徐有功那双眼。
他那双眼生机中藏有片片凌厉,“下官确实断绝关系,没打算说县男,只敢问,下官的罢免书,朝廷可通过?”
许敬宗脸色难看,他怎么把这个忘记了!
当今辞官制度,除年龄到了,告老还乡,比如许纯。
在职官员的辞职需递交辞请后,交给天子审核和批准,批准过后,还常需要进宫当面说明辞职的原因和意愿,这才是完成流程。
别说许敬宗,上官仪都愣了下,没忍住当街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没有,没有!你的书我还没批呢……那就没有罢免!”
他身为宰相,这辞呈只要他不交给天子直接驳回,也是可以。
徐有功不言语,冷淡看着许敬宗。
许敬宗接连被摆了两回,后侧两名拿着枷锁的官差也是目露难色,因为——
徐有功说的都是对的!
官员不能对官员动刑,只有天子才有权…官员更无权给他上枷锁,然而他们缩回脑袋,许敬宗却没想明,脸上一阵白一阵赤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也得上枷锁!你辱骂天后……就算是没有罢免你也得带着枷锁去查案,死罪难逃……”
徐有功轻飘飘的一句——
“看来许大人对律法还是不熟,大唐律中,枷锁也是刑的一种,你无权给我上枷锁。再有,我是否死罪,也轮不到许大人来定夺,还是说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都是许大人一手遮天说了算?”
徐有功边说边站起来。
他站直身子,便压迫感十足,那双眼毫不退让,愣逼退了许敬宗后退半步。
“你!”
徐有功再道:“烦请问,七年前霄冬至的案卷在何处。”
七年了,他毕生所求,也不过是给大哥翻案,今朝这步赴死之棋,峰回路转是意料之中,若不能峰回路转,那也算他徐有功以死明志,功德圆满,左右都是赢面。
“你问当年的案子干什么!你管得了那么多么!当务之急是天后案!是你诬告天后的案子!”
许敬宗显然不打算告诉他,他今日目的就是想要他的命!
在徐有功查案子前,先把他杀了!
徐有功只盯着他。
他个头高,眉眼低垂瞧人,如冰冷神佛,让人莫名生出敬畏。
许敬宗被盯的烦,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道:“徐有功……”却不知说什么。
早听闻这个徐有功性格古怪,阴沉刻薄不好相处,果真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在下正是徐有功,再问一次,七年前……”
徐有功当然知道他不会说,却还故意这样讲,目的只有一个——
“我们走!”
没上成枷锁,没打成人,许敬宗怎可能再给他说?转身带着刑部大员就走。
上官仪目送他们离开,目光却仍深沉,对徐有功道:“你得罪了他,恐怕案件不好做。”
“下官拜见宰相大人。”徐有功缓缓一拜,中途就被上官仪扶住:“你受着伤就不必多礼了,除天子陛下,谁都不必礼!”接着看许敬宗远去的轿子,又继续忧虑道:“你不在长安,不知许敬宗的奸佞,他欺上瞒下,曲意逢迎,前两年封了中书令,如今新法推行后,改中书令为右相,又加光禄大夫,太子少师……监修国史……他所受到的重用和待遇,当朝无人与之相比。连我都不行……”
说白,权倾朝野。
可徐有功不太理解他说这些的意义在哪,“破案与他没有干系。”
“怎么没有?这大唐长安,看似繁华,但层层相扣,你……”上官仪没说完,徐有功淡漠道:“我状告得是天后陛下,这样的国之大案,刑狱方面的最终决定权,只能集中在两位陛下手中。”
上官仪微微一愣,旋即眼睛亮起,“原来你是这个打算?”
徐有功沉默,只是垂眸。
他吃了补药而精神渐佳,只是——
“你就算胸有成竹,也别小瞧了许敬宗这老匹夫,是他一力推崇当今天后,他与当今天后是一条裤子的,已经害死了一波忠臣良将,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瑷……都被他陷害流放于岭外,生死不明。我只怕你也……”
“我不怕。”徐有功低眸直接说起自己的想法:“如今大唐的诉讼案件流程是起诉,受理,执行,查证,审讯,判决……”
他说的脑海中有一盘棋在落子。
但跟往常不同的是,他这次不是棋子。
上官仪却抓住重点,“对了,你状告天后,可有证据?”
徐有功摇头:“得查。”
上官仪心中不安,“你没证据怎么查?那你信上说的……”
徐有功缓缓地伸手,朝元理,元理愣了下意识到把包给徐有功。
徐有功拿过包,打开绘画和人皮,“这里有答案。”
上官仪起初对那雪白的人皮摸不着头脑,可看到绘画上的牡丹姑子,沉吟:“这些牡丹……”
徐有功目光犀利,“见过?”
“见是见过……”上官仪喜欢书画,不会认错,可紧随就飞快摇头说:“但不可能……他不可能有机会……”
徐有功不管什么不可能,甚至,不管他是否宰相,抓住,拽到眼前来:“是谁!”
上官仪被拉扯,他跟随的侍从要阻拦,被霄归骅的毒蝎拦住。
而上官仪也挥挥手,不让人过来,在徐有功的注视下道:“我,我在前太子府上见过……但绝不可能是他!”
徐有功倏得皱眉,“前太子?不是……”不是萧淑妃之子李素节?
后半句他抿唇,撒开手听上官仪接着道:“我以人格担保,绝不可能是他,前太子殿下谨小慎微,如今,迁居黔州,囚禁于承乾故宅。距离汝川甚远……”
“可这花你却认得是他的手笔,不是吗?”徐有功自认画的很相似。
上官仪再看一眼,仍是不可置信,摇头:“他……罢了!我都告诉你吧!”上官仪说时,看周围人来人往,伸出手往里道,“里面说!”
徐有功跟他去房内,听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位前太子,名为李忠,徐有功是知晓的,还知晓他深得太宗李世民的喜爱,百岁还得太宗亲自舞奏,奉为陈王…
然而——
“当年,感业寺武后怀孕后,王皇后为立储太子,把前太子殿下拉入阵营,成为王皇后对付武后的棋子,可后来,你都知道了,王皇后萧淑妃都死了,前太子殿下,在13岁时就主动向陛下提出让出储位,让李弘殿下(武则天的儿子)接任,自请降封梁王,授梁州都督,迁房州刺史……可四年前,他还是没能逃过武后的爪牙,被以私自占卜压胜坐罪,废为庶民。
“王皇后被废,萧淑妃殒命时都被装进酒坛里,前太子殿下大抵是受惊吓,更也许是为了活命,日日穿女装,躲在房内不肯出门。
“徐有功,你说,这样谨小慎微的人,若能做出这样案件,那他绝不会幽居在那块地方被欺负的只能日日穿女装扮姑子……这倒更像是——”
“借刀杀人。”
徐有功替他说下去。
他没想过李忠,怀疑得一直都是那申州刺史李素节,然而,他并不打算告诉上官仪。
偌大长安城,他还想活命,需要谨小慎微。
遂以,他询问上官仪——
“那么,宰相大人以为,是谁在借刀?”
“二皇子,李孝。”
上官仪直接给出答案。
李孝,徐有功听过。
这是当今大唐天子的第二位皇子,不过,徐有功对皇权内外不清楚,还是上官仪主动说——
“论起来,二皇子的年纪最佳,他至今也没有被废除,曾与三皇子、四皇子同日封王,不过,三四皇子年纪尚幼,倒是二皇子这些年任并州都督,累除遂州刺史。都做的十分出色,且为人圆滑,朝中势力略有,也只有他与李忠关系最好,若论起来,前朝后宫,能利用李孝的人——
他首当其冲。”
上官仪此番话很重要,徐有功一直目光盯在申州是因梁惠识总被李素节保走,如今……多了个选择。
也许是李孝在背后主使李素节?
而不等徐有功询问出李素节的名字,外面霄归骅一句,“什么人!”
霄归骅是故意喊。
当徐有功和上官仪二人在房内聊时,外墙窗口就悄然一道黑影爬了上来,霄归骅假意没看到那是周兴,大叫后,屋内二人立刻收声。
周兴慌忙逃走,临走前狠狠瞪了霄归骅一眼,但也只是瞪了一眼,就跳回自己的房间,再不多时……上官仪和徐有功所有的对话就传到了许敬宗的耳里。
许敬宗要弄死徐有功的心愈发强烈。
尤是经过状元楼门口的谈话后,新仇旧恨的放一起,他都想要立即找杀手!不过,等看完线人的消息,稍衡量,他嘴角一扯,光杀一个徐有功有什么意思?
李忠,李孝,李上金乃至李素节,只要非天后所出,便是心腹大患,是天后的,也是他的,此番若能将他们和宰相上官仪联合在一起……定个罪名……
“嘶~当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捋了捋胡须,擦了擦脸上被揍出来的血痕,一声呼唤:“来人,去通知各部门,配合徐有功查案!”
查吧!
全部都去查!
反正查到最后都要死!
查出来的东西,正好全部一把火烧干净……
同景,徐有功和上官仪在知道被偷听后,决定先去找卷宗,商议好了,就算有阻挠,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徐老弟这番舌战,实在是令人佩服!”
在外有耳目,出门后,上官仪不好说案件,说些故意拉进关系的话。
徐有功全不在意,冷淡道:“只是陈述事实。宰相大人,如无案件探讨,你我不必多言。”
徐有功对长安内的形势,站队,党争还没有摸清楚局势,便是心中对上官仪传宣略有感激,可是,他仍不能确认,自己是否也是上官仪利用的一环。
而一整个下午的追查,徐有功觉得,自己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去去去!就算是持天子口谕查案,咱们没接到通知就不算!”
“就是啊!宰相大人,就算您是宰相,没有手信不能让进门!”
“拿卷宗的话,还需额外手御!”
一下午,徐有功和上官仪闭门羹吃到饱。
转了一圈后,能吃的闭门羹都吃完以后,徐有功已累的脸色发白,霄归骅担心他会疲累过度,悄然用针把他弄晕了过去,上官仪忙把人带回去。
夕阳西下的同时,长安某巷弄,偏僻的宅院内,少年锦衣华服,头戴斗笠,冷冷对跪在地上复命的毒蝎与倪秋道:“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们,七年前的案若是被他发现,你们该知道,他的聪睿自会查个一清楚,到时,毒门再想入官场,可就没机会了。”
“老奴知道。”倪秋跪地磕头,沉声保证道,“他活不过这周。”
“最好如此。”
少年说完挥手,转身。
毒蝎却想到方才徐有功的样子,他那样子根本与毒书上所写的不同,一点也不像是要死了,中气十足…不过,他想要开口的时候,被倪秋的话给吓了回去。
倪秋缓缓起身,声冷如刀,“毒枭若是狠不下心,你连她一起杀了。”
毒枭,霄归骅的代号。
毒蝎不敢说什么,倪秋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几日,多杀几个人也无妨,让京城乱一乱,才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