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则天之怒

霂子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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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身入棺材的徐有功,闭上眼后便头晕目眩。

    周围纷纷扰扰的传来霄归骅和元理的声音,恍惚以为是被打出来的幻觉,不想接着棺材盖子被推开,真看到了——

    喘息不止的元理;

    满脸通红的霄归骅;

    几面之缘的乐师擦着汗说花月夜在马车上已累晕过去;

    林如海是唯一面不改色的,询问他需不需要搀扶。

    元理数着手指补充——

    “跑……跑死了……五匹马来的……你跑的是真快啊……”

    徐有功脑袋昏昏沉沉,想把他们都赶走,他犯的是死罪,可人没说,就晕了过去。

    那位接信人,眼看棺材里徐有功昏迷,拿书再次行礼。

    霄归骅看着那封血淋淋的信,很想过去拿走,然而林如海对她摇头,把她拽走,“先救人!”

    徐有功皮肉粘连了一片,惨不忍睹,这次足足昏了三日。

    从中秋前,到中秋后。

    这三日,对他来说只是一觉,可对众人来说,是煎熬。

    无论是快乐的煎熬,还是焦虑的煎熬。

    原因无外乎——

    徐有功的那封信。

    在徐有功昏迷中,信最先层层递交到了上官仪的手中。

    上官仪是天子党忠实的拥护者,看到血淋淋的“上天子书”,起初看到户婚律等,就要怒斥,因大理寺不该受理“户婚田土”的民事、经济纠纷案!只接刑事大案,关系军国重务,大贪大恶的大案、要案。正要怒斥这徐无杖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给他们家里长短断案?然而再往下看,从案件引申到武则天弄权……上官仪猛然站了起来,“这徐无杖是谁?”

    那送信人回道:“回大人,蒲州有一名徐无杖,是…”

    “把他找来!”

    上官仪不等说完就直接吩咐,他丰富的朝堂经历让他意识到,这是一封足以搬倒武则天的铁证!

    只眼下中秋至,天后天子欢聚,哪怕上官仪很激动,也只能压下——

    私下先去找徐无杖!

    然任凭他狂喜了一天,那名送信人也没有找到徐有功。

    分明状元楼,徐无杖是有这个名字的!

    可寻遍全城也没有找到踪迹。

    同景,霄归骅正在院子中收拾给徐有功换洗的衣衫,就听元理吃着糖葫芦道:“三哥,今儿外有人找徐无杖,问我,我说没见到!”

    霄归骅瞬间警惕问:“谁?”

    元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肯定不是好事儿,而且我当时也寻思,找徐无杖,关徐有功什么事?万一是同名呢?”

    霄归骅没做声不过心中也是认可这句话的,不说那卦……就说徐有功现在这个生死未卜的状况,还有身体日复一日的毒……

    “三哥,吃个月饼!林前辈特意要给你带的!”元理递过来饼子的时候,霄归骅愣了下,其实,这次能在庭院中,多亏了林如海。

    从前,他们三个人住一间客栈挤一挤就够了,林如海有钱……说住客栈不如住小院好,掏钱住下来。

    元理是有钱有有钱的过法,没钱也能高兴的主,吃着糖葫芦在一边晃悠。

    林如海摸摸鼻子才对霄归骅道,“我女儿若还在……罢了,小妮子,你的身上似乎没有毒门那些臭味。”

    霄归骅把饼嗅了嗅才回道:“多谢林前辈,毒我用得甚少,一般只用医术,不到万不得已不用。”

    元理却是一路走来老早不明白了,“三哥,为啥林前辈总叫你小泥子,你身上也没有泥点子啊。”

    霄归骅蓦得才记起来,元理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懒得解释,询问林如海,“林前辈相信来生吗?”

    “从前是信得,信来生,也信善有善报,可是……我去救人,却连我的女儿都救不了……南无观世音菩萨!”

    最后那句南无观世音菩萨他说的很沉,不像是虔诚颂赞,更像是指责!

    霄归骅沉吟,望着庭院菊花出神数秒才道:“可我还是想试试,哪怕是悲剧,也想让他多一分加持。”

    同景中秋夜,周兴仔细挑选了一名肥瘦相宜的妙龄少女,掏了内脏来,仔仔细细弄干净,下厨,不知道是不是受徐有功之前验尸石通天时说的影响,他这次十分认真得反复将肺部挤压。

    肺部的轻微嘶鸣像是少女没有来及喊出声的救命,一直小心挤压到白色,再到处理心脏……肝脏……周兴一点点收拾,倪秋一点点善后。

    等肺切条,下锅,倪秋才端着一小盏酒在月下赏月,稍迟,父子对酌,周兴吃到难得美味,脸色并不好,这虽然比石通天那个胡吃海喝的味道要好的多,可总归是徐有功“指挥”过的,有些不悦。

    倪秋也不悦,对他道:“为父记得,已经用药给你解了当年的人毒,为何你还是要吃人。”

    周兴不以为意道:“这些蠢笨的小东西,在我眼里和猪羊没有区别。父亲,我们真的可以变成他们徐家那样的大官吗?那个计划真的还能继续?可我到现在还没到徐家……”

    倪秋喝了一口酒才道:“世间善恶相对,阴阳相成,抱合而生,他既是你,你也会是他。”

    周兴皱眉说:“爹,说点能懂得,对了爹,我厨艺进步了,你不吃一口?”

    倪秋摇头,自顾道:“跟对主子一定能成事,曾经儒道多么盛行,佛入关中还不是被武则天那妖后捧起来?有朝一日,毒门也会翻身……”

    “但是爹,咱们主子到底是谁?我看就是一小孩儿。”

    “小孩儿?那你就错了,他乃萧淑妃之子,徐有功都知晓他是谁,你个蠢材跟了那么久还不知道!而且,别看他年纪不大,可人的成长从不在于年纪,而是在于经历。若是一生都被保护完好,一辈子也天真烂漫,可若经历那样尔虞我诈,家族倒台的巨大波折,可别信他是天真烂漫的皇子。可惜的是,李素节只是一个棋局……罢了,真正做这一切的……你以后会知道。”

    倪秋不打算跟蠢儿子多说,他拄着拐走向圆月合十,不知在祈求什么。

    周兴歪了歪头,对主子是谁兴趣不大,只看他礼佛,想到霄归骅最近也爱好礼佛,他父亲祈求什么他不知道,可霄归骅祈求一定不是为了他,也许还是为了徐有功。

    一想到这里,再好吃的饭菜也索然无味,他一翻身直接出墙。

    此时,长安宫内,歌舞升平也不多时,就以李治身体不适拒绝出席而提前宣告结束。

    至于为何不适,仍因那封「告天子书」——

    “草民告天后武则天,借爱民如子,推行农书策,行贪赃枉法,

    纵凶草菅人命案,暴敛财地,至多案合并:

    汝阳,汝川,石县受害者惨绝人寰;

    更有,滥用酷吏,酷刑,以权谋私,使上将崔玄为私用与嵩县徐有功身旁行暗中监视,其行昏昧不可救,扰乱朝纲;

    朝政日非,草民徐无杖,忠言逆耳,天书上表,若君王昏暴不可谏,是非不分为傀儡,任由奸妃当道,奸臣弄权,黎民百姓便如舟水,载舟覆舟。

    诸多不尽详述,草民以死鉴君王,愿早日查明真相,使民心归顺,天下安。”

    这一封信,后续还有种种案件的详述。

    这一封信,传到武则天的手中已经过了一日。

    中间不知转不知多少手,血迹的信封都没了,里面微微发黄的血迹也干涸。

    武则天知道,最先拿到信的必是李治,不过,李治没有找她谈话就说明这件事她自己能处理。

    事儿处理是能处理的,就是表情不太好处理。

    武则天手持信件,眼看本该回家团圆的一众臣子跪在御书房内。

    左边是许敬宗等支持她的群臣,右侧跪着的是上官仪等李治的人马。

    上官仪等先问,“天后陛下竟犯下如此大案,请给臣等一个说法!”“天后陛下究竟是不是幕后主使?”诸如此类。

    许敬宗等人则是回骂:“你们瞎了吗?天后陛下一直在宫中,从未出去,每日上朝!”

    “那也不排除是主使啊。主使又不用出去亲自动手!”

    “证据呢?只是一封信,黄口小儿说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有罪。”

    “……”

    下面吵得厉害,武则天以信件挡面,好久,等到下面快打完,才冷淡语气道:“都住口,让人看着笑话!”再等人分开才道:“本宫方才看了,徐有功罪该万死,但找到这些案件真正的凶手也是重点,否则,本宫……”

    不想话没说完,上官仪就直接打断道:“武后涉案其中,不应评判,应打入大牢!听审!”

    许敬宗闻言转身走到上官仪面前,挥动笏板怒斥:“上官仪,你放肆!你要这么胡来,我看来你是也有参与,你张口便来,我也试试你的方法,启禀天后陛下,上官仪忤逆犯上,应当拿下大牢!容后发落!”

    上官仪一巴掌打开:“少碰老子!”

    ……

    虚想的朝堂,尔虞我诈,彬彬有礼而暗箭千万;

    真实的朝堂,张口就骂,互相指责且撸袖干架。

    这幅场景,内监等人早已司空见惯,朝臣们一通掰扯,终于拉开的时候,武则天才是揉眉心:“所以?你们打出什么结果?”

    许敬宗鼻青脸肿的拽了拽朝服和被摔烂的半截笏板道:“这个徐有功曾经就抢了臣的外甥许纯的功劳,如今还拿汝川的案子又来朝天后陛下泼脏水!实在是该死!”

    立即有人附和,就是就是,杀了一了百了。

    “胡言乱语,小小书生多大能耐,他愿以死明志,岂是胡言乱语?无凭无据的便死了,才是不妥!”上官仪衣衫不整,仪态也好不到哪儿去,说完,自也有附和。

    总归,是没有给个准话。

    武则天面上仍旧一派头痛:“杀,自然要杀,可你们谁为本宫想过!若是弹劾本宫的都死了,那本宫岂非真成了他信中所言之人?他这是……将了本宫一军,要用自己的死,让本宫来坐实了他所写的罪状!你们是真没看出?”

    几个朝臣面面相觑,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弹劾的哪个不是被拉去打,怎么到徐有功这里就……还生出别的意思了?当然那信件写的确实和别的不同,别的人最多弹劾武则天把持朝政,徐有功这是案件!血淋淋的案件!

    不过,许敬宗当年看过徐有功,还有一别的想法——

    莫非天后也是怜惜俊美少年郎?

    “砰”地一声!

    前方茶盏毫无征兆的摔得粉碎——

    “本宫不是平白让他诬告!杀他,必杀!可诸位爱卿,本宫气的头昏,怎么杀……你们还且去商量着给本宫拿出个对策来……本宫,本宫……”

    没说完,武则天忽然倒下!

    在她倒下的瞬间,后侧有宫女扶住,惊呼:“天后陛下被徐有功气昏过去了!”

    说是气昏,绝对不带一点水分,临昏,手里还死死抓着徐有功那封不知道过了多少手书信…

    御书房。

    武则天的御用太医很快抵达,然而,太医刚到门口,就被扣了。

    “陛下如今不想见任何人,等着吧!”

    宫女冷冷说完,将人压下,转身回去看守武则天的房门。

    武则天在里间,正凝视棋盘,她全无病态,只更衣完毕后,散发雍容。

    对着棋盘,她反复拎着那封信看了又看,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随后缓缓将一颗棋送入——虎口。

    三子成虎口,看似废棋,却生大用,她似乎知道了怎么用弃子…

    当下,徐有功主动脱离朝堂,就等于脱离这个大棋盘,这一步弃官,弃的好,弃得妙,正是以退为进,弃子当先,如今他先一步弹劾,反倒是让农书顺利的得以面世,也可以借此,直接将一切都一网打尽,当然——

    也是时候一网打尽!

    天不亮,被扣留的群臣就商量出了对策,还是给徐有功定的死罪!

    案件且不论真假,如此咒骂天后都是大不敬,就连徐家都该诛九族!

    武则天在垂帘后听到诛九族时,才揉着眉心说道:“这徐有功似乎多少年前案子就已经和家里闹掰,当初……是什么案子来着?”

    这并非是武则天第一回关心徐有功当年的案子,她从选定了徐有功作为未来的国之用臣起便查阅了他的所有履历,不想群臣对此却是一个接一个的支吾,不肯说,最后还是武则天又问:“那这次,他要问查本宫的案子,都是什么?”

    “回天后陛下,是汝川人皮案!汝阳东婆案和石县的铁水铁匠婴儿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