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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傅二太太不是没有怀疑过傅明月,可她转而一想,傅明月这才来京城几天,连当年的事情都不知道,如何装神弄鬼?
就算是她和傅二娘关系再好,那也是无从下手啊!
那,会是谁了?
傅二太太近日憔悴了不少,如今更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吩咐那几个婆子几句叫她们今晚上再去傅二娘院子里守着。
可那几个婆子一听这话便浑身如筛抖,只说二太太罚她们骂她们打她们,哪怕是扣她们的月例银子都成,死活都不愿再去那地方了。
毕竟傅二娘那院子被人轻慢惯了,本就有几分阴森,初夏的夜里在那守着,恨不得没鬼都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别说有鬼了。
傅二太太将她们狠狠骂了一顿,可到底也不敢声张,只能又换了几个人去了。
即使换了人,可情形还是一样的。
但凡在傅二娘院子里呆了一夜的人,却是不愿意再呆第二夜了。
傅二太太原本是笃定这世上是没鬼的,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都是这样说,
她也跟着怀疑起来。
可傅家上下谁都能慌,唯独傅二太太不可以,底下的两个女儿还看着她了,还有丈夫那边……
一想到丈夫,她便觉得心寒,当年的事情傅二老爷也算是默认了的,可如今却是将屎盆子都扣到她头上,字字句句要她将这件事处理好,否则看他的架势是不会轻易算了的。
傅二太太只能强撑着打起精神去处理这件事,甚至还偷偷请了一个老道士回来,悄悄在傅二娘的院子院子里做法。
可到了最后却是效果寥寥,那怪异的声音不过是消失了一两日,接着便是更加肆无忌惮了。
当时有胆子大的婆子在私底下议论,说肯定是傅九娘的怨气太重,寻常老道士的符纸和符水压不住她……
傅二娘更是忧心重重,有好几次梦里都梦到了傅九娘。
她原先就不喜欢傅九娘,更是从没敬过一个当母亲的责任,说起来也奇怪,她明明都已经忘了那个小丫头长什么模样,可梦里的傅九娘就是那么清晰,那么哀怨,,甚至是……活灵活现。
如此一来,她也跟着神情有些恍惚,有好几次傅三娘和她说话,话都说完了,她才反应过来。
这一夜她又梦到傅九娘。
梦里头的傅二娘和傅九娘一样都变成了女鬼,一个大鬼一个小鬼,两人手牵手、一身白衣站在她床前,来找她索命,一声又一声的叫她下去陪着她们。
往日疯疯癫癫的傅三娘眼睛血红,嘴角噙着冷笑,伸出长长的指甲拿掐她的脖子!
不!
不要!
傅二太太一下子坐了起来,却发现床边空空如也,忍不住长长喘了一口气,只是这一口长气还没有叹下来,便听见外面似乎有什么怪异的声音。
她仔细一听,好像是什么“姐姐,我疼,我好疼啊”,“母亲,你放过我,放过我们好不好。
傅二太太一直不懂的之前那些婆子的说辞,总觉得她们是夸大了事实,如今一听只觉得这声音实在是怪异。
非男非女,似乎从腹腔中发出来的,再加上外头的蝉鸣不断,她只觉得初夏的夜里背后已经是一片冷汗。
不!
不是鬼!
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傅二太太看了一眼睡在炕上值夜的青桃,胆子也大了些。
若真的是傅九娘变成了厉鬼,那这几日怎么不来找她索命?要么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要么是傅九娘就算是成了鬼也是怂包一个,不能奈她何。
傅二太太举起床边案几上搁着的八角宫灯,赤着脚朝外走去这院子。
这院子不是她选的,当初她刚嫁到傅家的时候,傅二老爷不过是一介举人,她的亲哥哥也不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因为她的外祖母乃是齐阁老夫人的姨母,攀扯上关系,她也得喊齐老夫人一声表姨母的。
当初她的外祖母还在世,她在外祖母跟前狠狠哭了好几次,这才哭来了这门亲事。
可怜那个时,傅老太太以为齐老夫人帮她儿子说媒,说的是哪家高门嫡女,没想到说到她这个破落户来……最开始那几年,傅老太太对她可是没什么好脸色!
因为傅大太太是傅老太太娘家人,傅大太太自然自然不用在傅老太太跟前立规矩,苦了她每日都在在存善堂伺候傅老太太,还有个孩子也是折损在了存善堂。
所以,她受够了傅老太太,也看烦了存善堂那死气沉沉、满目树木的院子,等着她能当家作主了,自己住的院子是一片花团锦簇,命人砍掉了所有的树,只留下了墙角的几株湘妃竹着湘妃竹。
这湘妃竹也是因为傅二老爷喜欢,要不然她连这湘妃竹都要砍了去。
如今傅二太太举着宫灯站在廊上,底下是什么情形一目了然,一眼望去根本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那竹林沙沙作响。
那一从湘妃竹种了多年,如今已经蹿的老高,这下头的竹枝也是空空然也。
别说是人了,连个人毛都没见到!
真的有鬼吗?
原本傅二太太想要下去一探究竟的那颗心也熄了,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又传来了那怪异的声音,“姐姐,好疼!好疼啊!”
“母亲放过我,放过我们好不好?”
“哐当”一声,傅二太太手中的八角宫灯摔落在地,将她吓得一个激灵,当即什么都顾不上了,嘶声力竭道:“你给我出来!傅九娘,你给我滚出来!”
“当初你要是人的时候都斗不过我,更别说成了鬼了!来呀!来呀!有本事来找我报仇,有本事杀了我!”
她的声音太大了,吓的连屋子里守夜的青桃都出来了,如今只抓着她的胳膊,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抓着她胳膊的手抖啊抖的,“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那从竹子那边沙沙一阵响声之后,便是彻底没了动静。
傅二太太后退几步,一个踉跄瘫倒在了地下,喃喃道:“难道真的是鬼?是鬼!是鬼呀!”
如今内院已经落了匙,青桃也不能出去叫人,不过就算是这个时候真能出去,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她只能陪傅二太太的身边,扶着傅二太太进房,好声在旁边劝慰。
傅二太太是真的吓坏了,命春桃将将屋内所有的灯都点亮,屋子里恍如白昼,她还是觉得屋子里阴气森森的,叫春桃不能走,陪着她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傅二太太就命人打听清楚傅明月的动向,等着傅明月去了存善堂,也匆匆跟了过去。
昨晚上一阵的惊慌失措之后,她还是想明白了些,也许真的是傅明月在其中捣鬼了?
她排除掉傅家上下所有人,唯独剩下傅明月,她得试一试才行。
等着傅二太太到存善堂的时候,傅老太太正在和傅明月说话,说得正开心了。
不。
其实话也不能这样说。
最近傅家上下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傅明月自然是开心了,可傅老太太却是开心不起来,看似与她在说话,可更多的却是敷衍,心烦意乱的敷衍。
所以等着她看到傅二太太一脸苦相走了进来,火气腾地一声就上来了,“这是做什么?一大早上就神情恍惚,知道的晓得你是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鬼……”
这“鬼”字刚说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对,家里头没有鬼!一定没有鬼!
傅二太太扯出一个笑,殊不知她这个比哭都难看,连傅老太太都顾不上,只看向傅明月,“明月,你这是在陪着老太太说话了?”
傅明月站起身来喊了一声“二伯母”,这才坐下来道:“我整日除了吃吃就是喝喝,要么就是给祖母请安,还能有什么事儿了?闲暇时候自然是想着来叨扰祖母了。”
“倒是二伯母这些日子,精神看着有些不太好看了!莫不是病了,若是病了,那就早些看大夫,可别小病拖成大病,到时候三姐姐和八娘见了,该心疼的!”
她知道傅二太太的逆鳞,向来是一戳一个准!
傅二太太下意识就要发火,原先她是一个隐忍的人,可这段时间却是彻底将她的脾气给磨没了。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道:“明月你说的是!姑娘长大了,知道心疼长辈了!”
“咦,明月你身上这是什么香味儿?怪好闻的!”
傅明月笑着道:“哦?二伯母也觉得这香味儿好闻,我也觉得挺好闻的!这是伯祖母身边的嬷嬷给我调制的膏子,听伯祖母说那嬷嬷是从宫里头出来的,很擅长这些。”
“伯祖母给了我几瓶膏子,有牡丹花香味儿的,还有莲花香味儿的,之前我常用用的是牡丹香味儿的,今日用的是莲花香味儿的,还是第一次用了,倒是比我想象中好闻多了!若是二伯母喜欢,我待会儿要松迎给您送一瓶去?”
她还没沦落到要晚辈施舍的地步!这傅明月故意在恶心自己了!
傅二太太是皮笑肉不笑,“多谢您了,这是你伯祖母给你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自从三娘回京之后,去了傅家长房两次,可每一次傅家长房老太太都用身体不适给拒绝了,并没有见三娘。
呵,若傅家长房老太太真的身体不适,那还有闲情逸致捣鼓这些玩意儿?
一阵沉默之后,傅老太太这才朝着傅二太太道:“你既然身体不好,那就回去歇着吧,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是那种苛责儿媳妇的人了,快回去歇着吧!”她也懒得看见傅二太太。
傅二太太是专程卡着时间过来的,哪里能说走就走的,“媳妇今日过来是有事儿要跟您说的,之前有婆子在二娘院子里听到那不干净的声音,昨夜里媳妇也听到了……”
傅老太太下意识皱眉,开口就道:“明月,你先回去,我有些话要和你二伯母说……”
可谁知道傅二太太却是胆大包天,打断了她的话,“众人都说明月聪明,媳妇觉得明月也不是什么外人,小姑娘家家的脑袋比我们灵光,说不准这件事明月也能出出主意了?”
说着,她更是不管不顾,一股脑将昨日的事情都道了出来。
这话她看似是对着傅老太太说的,可延伸却时不时落在了傅明月面上。
谁知道傅明月脸上能看到的只有惊惧,旁的,倒是再没有了。
傅二太太他自诩一向擅长审视人心,如今见着傅明月惶恐之后撇开脑袋不再专心听她说这事儿,只吃小碟子中的杏仁果吃,可见是真的害怕了。
可傅二太太还是不死心,扬声道:“明月,这件事你怎么看?你觉得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傅明月去拈杏仁的手顿了顿,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我哪里知道?毕竟我也没见过鬼了!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二伯母脸色这么难看,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情吧?”
若她真的这个时候一味劝傅二太太,那才真的有鬼了!
她和傅二太太她们母女几个闹成得不像样子,此时不落井下石,还等到什么时候?
傅老太太眉头又是一皱。
傅二太太冷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恨不得都能夹死蚊子了,这几日,她是真的憔悴了不少,“听你的意思,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鬼?”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了!”傅明月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我一个小姑娘,哪里知道这样的事?二伯母当真是好生偏心了,若真的论起聪明懂事了,三姐姐比我大上不少,三姐姐回来了,这事儿您也该问三姐姐才对!”
“毕竟三姐姐是主意大的,又是个有见识的,怎么不去问三姐姐?您把这些事情问我,这不是吓唬我吗?”
她的语气很冲!
傅老太太也出来打圆场,“老二媳妇,你也是的,明月向来是最怕这些的了。”
还记得当初傅明月在来京城的路上落水之后,傅德文还专程写了一封信过来,只说很傅明月从小胆子就小,叮嘱咐她到时候在傅明月院子多准备些灯,免得傅明月害怕!
当时她为了这事儿还发了一顿脾气,只觉得傅明月被惯得太厉害了些!
如今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傅明月刚住进滕华园,滕华园的灯一亮就亮一整宿了……
傅二太太这才没说了,缓缓道:“老太太这话说岔了,媳妇儿也就是随口和明月聊上两句罢了!”
“您要是真想聊,去找三姐姐和八娘聊好了,我累了!我要回去了!”傅明月脆生生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她知道经过傅二太太的大力宣扬,她骄纵跋扈的名声在傅家上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因为梅家那门亲事,她对傅二太太又怨气那是应该的。
别说她这个时候冲富二太太甩脸子了,就算是她冲着傅二太太啐上两口,旁人背地里只会说她吐口水吐的好付。
等着她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傅二太太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和傅老太太富老太太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她也不感兴趣,径直走了出去。
一出了存善堂大门,松迎终于是忍不住了,低声道:“姑娘,您说二太太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吗?”
这段时间连着她都吃不好睡不着的,到了众人跟前还得强撑着笑意,生怕露出端倪来,可真是急死她了。
傅明月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将手中最后的几颗杏仁一把喂到了嘴里,含含糊糊道:“她怎么会看的出来?她心里要是没鬼,说不准还能看出些什么来,可如今……”
顿了顿,她似笑非笑道:“只怕她做梦都猜不到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松迎也跟着笑起来,她的声音压的低诋的,“还是姑娘聪明!”
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若真的要谢,傅明月还得谢谢傅德文送她悦逗趣的那只鹦哥儿了。
那鹦哥儿是葵花鹦鹉,是稀罕物,想必它也知道自己出身高贵,一直很是倨傲,在傅明月这个主子跟前也是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模样。
可自从元宝来了之后,每日滕华园廊下一鸟一狗吵得不亦乐乎,元宝只会“汪汪汪”乱叫,但是鹦哥儿在元宝来了之后却是如临大敌,觉得自己滕华园第一萌宠的位置不保,更觉得“聒噪”那两字已经不能羞辱元宝了。
所以在念心的逗趣之下,鹦哥儿学到了很多字,比如“坏蛋、好姑娘、笨元宝”。
最开始傅明月只觉得有意思,毕竟傅德文给她买的这只鹦哥儿那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说是从南洋坐了几个月穿回来的,叫什么葵花鹦鹉,学人说话学得极像。
原先傅明月还不觉得,只觉得傅德文是被人诓了,后来见着鹦哥儿不仅会学人说话,还学得惟妙惟肖,也就心生一动,也不用念星了,自己亲自去叫那鹦哥儿说话。
她整日翻来覆去就说那么几句话,威逼加利诱,鹦哥儿听的多了,也就会了。
傅明月怕那鹦哥儿平白无故的时候叫出那几句话了,所以每次要那鹦哥儿开口叫唤那几句话之后都得喂拌了蜂蜜的生瓜子。
那鹦哥儿也是聪明的很,吃了好东西之后才肯赏脸开口说几句,就连元宝都懒得搭理了。
每每元宝冲着它狂叫,它想反击,可先瞄几眼傅明月,若傅明月不肯给它拌了蜂蜜的沈瓜子,它连嘴都懒得张。
傅明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带着那鹦鹉哥儿认了几次路,它就能来去自如了。
她这个计策倒是好的很,谁也没想过怀疑一只鹦哥儿,好在这葵花鹦鹉个头生的小,若是不仔细看,那怕是瞧不见的!
这一个个的啊,都成了精了!
等着傅明月回到滕华园,刚进院子,就见着元宝巴巴守在笼子下头,汪汪叫个不停,可鹦哥儿却是搭理都不带搭理元宝一下的,还真是得了便宜就卖乖。
傅明月心情很好,笑着要念星给它喂了一把小米。
可那鹦哥儿还是不知足,瞅着傅明月,依旧不愿意张嘴。
傅明月将元宝委屈巴巴的元宝抱在怀里,哈哈大笑。
元宝在傅明月怀中拱着自己肥嘟嘟的小身子,呜呜叫着,好像在说那鹦哥儿欺负它了。
可真是一对活冤家!
原先一鸟一狗的时候,元宝惹不赢鹦哥儿觉得委屈,如今更觉得委屈。
傅明月见了又只能要念星去厨房那边煮些牛肉来喂元宝,元宝像是听得懂人话似的,一下子从她腿上蹦下来,围着她直打转。
因为心事了却了一半,傅明月的午睡都格外踏实。
一觉醒来,念星也打探完了消息回来了——果然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是深夜里的消息那也传出去了些,虚虚实实的更是叫人好奇,有人已经开始在传当初是傅二太太害死了傅九娘。
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最后还有人说什么傅二太太害死了傅二娘和傅九娘的姨娘,她们母女三个,傅二太太是一个都没放过!
哟,这还算是歪打正着了!
傅明月盘算起来,“如今连咱们都知道这消息了,三日,顶多三日,这事儿就要传到傅二老爷耳朵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