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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疲惫、疲倦……
付梓现在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了,如果说最初他感觉是累的话,那现在已经不是累了。
在跑之前,他的确是有信心的。
他没有说谎,他在前不久是真的去参加了一次半马,商城没有这个活动,他是到临省的一个城市参加的,为此,还交了几百块钱。
当时他并没有想过自己能跑下去,只是试一试。
在几个月的偷偷练习中,他觉得自己已经跑的很好了,这个很好不是说他跑的有多快,而是,他已经能很轻松自如的控制自己的呼吸,一圈跑下来,虽然疲惫,却是舒服的。
就是舒服!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觉得跑步舒服,事实上当他第一天去跑的时候,简直想死!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回家的!
那一次,他跑的可能连三公里都不到——其实也不是跑,一开始他还稍稍的跑了一点,后面就是走了,喘过来气了就跑上两步,然后就是再走,他第一次发现从家里到小公园的距离是那么长!那个时候他最后悔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什么不在学校里跑?!
在学校随时都能停下,而到了小公园,他怎么回去都是问题!
什么?打车?
他家娘娘,一毛钱都没给他!
就给了他一个到现在还兢兢业业干活的诺基亚!
是的,他家娘娘断绝了他一切扫单车叫网约车的希望!
踢他出家门的时候说的是——“不是需要急救的话就别打电话!”
“……那这个手机?”
“看时间用!”
……
他还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从家里到小公园要一两公里,回来还要一两公里!
他只有咬着牙跑回来!
当时想的是,再TMD也不跑了!
再然后,他家娘娘什么都没有说,他本来已经想好了一千个托词,竟然都没用上,到最后还是他忍不住道:“那个,我真不跑了。”
“嗯。”
“你……没什么要说的?”
“说什么?”他家娘娘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一向这样吗?”
“啊?”
“早先办的健身卡,去了几次?又办的游泳卡,去了几次?电视上有个老先生跳绳跳的身体很棒,骨骼比年轻人还好,你看的很心动,说跳绳好,锻炼身体还不占地方,让我给你买了条好绳子,结果呢?也是现在没有房梁,否则倒适合你挂上。”
一席话说的付梓真差点去找那根绳!
然后第二天,他再次腰酸背痛的去跑了……
是被娘娘说的吗?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话,他家娘娘不知说过多少遍,他早就习惯了,他之所以再一次开跑,是他一直记得那两个学生的对话,过去……现在……现在……过去……
不稀罕,真不稀罕。
那两个学生身上发生的事,很多铁中的学生都有,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有,不仅现在有,将来还会有。
不仅他们有,那些尖子生,尖子生中的尖子生还是会有的。
包括现在年纪第一的齐振云。
铁中的第一,就一定是二十三中的第一吗?就一定是商大附中的第一吗?就一定是全市中学生的第一吗?
很不一定!
而到了高中,他还不知道会如何!
这才只是高中,然后,还有大学!
他们是高考大省,虽然还不像临省那么严苛,一个省只有一个211,可考生也是艰苦的。在他们这里考个六百多分也许只能上个普通的211,而其他省很可能只要400多分,再到那些地广人稀的地方,很可能只要二三百分!
所以,就算是再好的尖子生,到了高中,到了高考也不能保证一定是上那几个知名的重点的,而上了之后又能如何呢?
真能和全国相比吗?
到最后,也就是泯然于众人了吧。
这么想很没有意思,可这就是现实。
这些年他教过的那些学生,最后都在做什么?
真正有大出息大成就的,真的是,一个都没有的……虽然他教教书也不过才十几年,那些人也都还年轻,可杨振宁当年是三十六岁就拿到了诺贝尔奖的!
这说明什么?
真正的天才根本不受时间所限!
当然,这不是说普通人的生活就不好,事实上恰恰相反,作为一个普通人,他觉得自己的生活老有意思了!
给娘娘服务服务,逗逗公主,过过嘴瘾,这小日子,美!
所以,虽然当着六班的班主任,也是真的为自己的学生考虑,但他真不觉得自己的学生就比一班的差了什么。
直到他想到自己……
他也曾经,是好学生的。
小学的好学生,初中的好学生,高中的……
不,到了高中他已经不能说是好学生了,但他还在一所不错的高中里,然后,他考上了一个,一般的大学……
是的,一般的。
虽然是一本,却并不知名,其实按照他的那个成绩,是不能来铁中的。
他的命运是在考研的时候改变的。
当他上到大四的时候,突然发现大学生多了,他想要找个好工作都很困难——他的前辈们竟有去发传单的!
不是勤工俭学,不是试用期,是毕业了一年之后还在发传单!
还有去跑保险的,有做电话营销的,有在超市的!
混的好的当然也是有的,可那是本来家中就不错的。
他忽然发现如果就这么毕业,他所能干的不比自己的前辈好太多,早先想的风光想的光彩很可能只是自己的想象,怎么办?
而他一直以来所受到的羡慕统统都会消失——虽然他只是上了个普通的一本,可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而因为他一直以来的成绩,所有人都觉得他工作后会很有出息。
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
在他还是好学生的时候他一直在努力争取,而当他发现自己不那么优秀的时候,他就随波逐流了。他的经历同周围的同学没有任何区别,那些资历不能为他找工作提供任何额外的帮助。
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毕业,继续念下去。
他选择了考研。
要说那个时候他就想过要来铁中,还真不是,他就是想要考个好一点的大学,然后应该能容易找工作一些。
也许是他时来运转,也许是他家祖坟上终于开始冒烟了,总之,他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进入到了一个985!
他真没有想到!
当时他去报的时候,也就是想着试试,至于说是不是能上,他真不知道!
但是那所学校竟然收了他,后来他才知道,是那一年报考这个专业的男生少,然后,他作为被特殊照顾的学生录取了!
再之后,他的命运就改变了,在他研究生要毕业正茫然的时候,商城的教育系统的领导到那所大学挑人,然后他就被挑了过来——反正他老家就在旁边的城市,这也算是回来了!
他的日子过的不错,过去很多高中比他学习好的,现在也有不如他的,他有时候是得意的,可有时候也不免会想,如果,他高中的时候也学习不错会怎么样?如果他一开始就考一个985的大学会怎么样?
也许那样的人生不见得会比现在更好,可是看到的风光一定是不一样的!
他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的学生,还有……
被刘磊教了作文就会变得不一样吗?
应该是,不会的……
但是,应该会有所不同吧……
如果这个机会是他能够帮他的学生抓住的,那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时间过去了,就是永远的过去了……
再回忆,再追忆,也只是记忆中的一块。
他不想他的学生将来想如果,也不想若干年后,自己再想今天的如果……
其实当年,在上高中的时候,他如果再努力一些,也是,能够更好的……
他跑着……
在冬天里,铁中早上七点多上早自习,他五点半起来往小公园跑……
他们家晚上八点多结束吃饭吃水果的活动,他九点开始往小公园跑……
疲惫、疲倦……
无数次的想要放弃,最后,却是坚持了下来,然后,就跑的习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一天不跑就觉得不得劲儿了,然后,他觉得自己不一样了。
没有人相信他在跑步——其实连他自己都是有些怀疑的,所以别说他还背着人,哪怕是被人遇上了,也没太当回事。
然后,那一次他去参加了半马。
什么感受呢?
震撼。
就是震撼。
他一直觉得马拉松是年轻人的运动,还要是那种热爱运动的年轻人,可是在那里他什么年龄阶段的都看到了,有老人——起码有五六十岁的,有少年,还有妈妈背着自己的孩子!
当然这些人并不见得都是参加长距离的,但是,他们对于这项运动竟然这么热情!
而且,真的有不少老人跑了下来——那个他看到的第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先生跑的比他快多了。
跟着大部队往前跑的时候,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穿梭了时空,他不再是他,不再是那个每天被媳妇叮嘱怎么养生的中年教师,而是,身姿轻盈的少年!
那一次半马他跑的有些伤,回来之后腿酸了很多天,但他,却很亢奋!亢奋到主动加大了每天的训练量,从过去的七八公里,加到了十公里!
然后,他觉得可以了。
十公里他都能不费太多力气的跑下来,十六公里又算什么?
不过是按照固有的节奏坚持下去罢了——半马可是二十多公里呢!
但是当他跑到第十圈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了。
那时候才不过四公里,这对于平时的他来说还是很轻松的,可是在那时候,他就是觉得有些累了,他隐隐的有些后悔,没有挑一个状态更好的时候过来。
不过他想,跑一跑就好了。
这是他现在的经验,不管一开始多累,当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就是那样了。
但这一次他错了。
那种疲惫并没有消失,在十四五圈的时候他好像有点适应了,但两三圈后又开始累了。
在第二十圈的时候,他已经很累了!
其实平时他跑这么远的话是能够维持7左右的速度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降了下来,而这个时候,他也开始心慌。
才一半他就这么累了,下面的一半他要怎么跑?
如果他跑不下来怎么办?
当然,能跑二十圈已经很了不起了——毛华一定是跑不到的!
他下面的二十圈可以明天再跑——刚才他无数次的想到这个问题,他想要这么先跑一半,然后给刘磊说说,哪怕是明天再跑另外一半呢?
在第二十五圈的时候,他已经要坚持不下去了。
到了第三十圈,他只是机械的在跑。
跑不完的吧……
他大意了……
他应该自己先跑一次试试再说的……
其实他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自己练习的时候,都是一早一晚,早先天还黑的早,也就是气候是比较凉爽的,他跑起来会比较轻松,而这一次,他是在下午四点多开始跑的,太阳还好,一开始就会容易疲惫,虽然再后来也凉爽了下来,但身体的疲惫是已经造成的。
而为什么半马他能跑下来?除了早先更凉爽之外,更多的还是气氛!
当那些老人都在奔跑的时候,他有什么资格说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