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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想起了父亲岑朗森,也想起了母亲沈婉冰,一个离她远去,一个死不相见,现在的她好孤独!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宁愿生在平凡人家,做一个平凡的孩子,每天只要能看到父亲平安活着,看到母亲的笑脸,就满足了。
那晚,在新居所里,她又做了梦。梦到她站在岑朗森议室厅的大桌上指手划脚,岑朗森高兴地叫着:“好,好,像我!”梦到她恭敬地站在沈婉冰面前,沈婉冰问一句,她答一句。
没有醒,她的脸上却早已泪水弥漫。梦的都是过去,衬的却是现在,孤苦零丁的一个人,她要怎样面对将来的生活!
一只大掌缓缓落在她脸上,为她抹去流出的泪。而眼泪,却总总抹完了再流。霍凌宵最终放弃了给她擦眼泪的想法,将大掌合拢,挨上了她的脸。她的脸压过来,靠着他的掌哭得更伤心。
霍凌宵的眉一直扯着,看到她这无助脆弱的样子,很想把她拥入怀中。但害怕惊动她,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将掌更靠近她,由着她哭。
岑心醒来时,脸上仍带着泪痕。她抚了抚自己的侧脸,总觉得那一处比别处更干,更暖,似乎被人呵护过。昨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有人一只捧着她的脸,给予无限的呵护。
是在做梦吗?那感觉,似梦又不像梦。
她没有过多地去追究,收拾了自己去了电视台。和往日一样,早上一束鲜花,午餐的时候准时送来了高级餐厅订做的饭菜。岑心连头都没抬,小王早就知道处理它们的方式,该扔的扔,该吃的吃。
岑心自己下了食堂,打了最普通的饭菜坐下,低头吃饭。她吃饭的速度很快,也不会中途抬头。她坐的位置向来僻静,因为她的冷,别的人也不敢靠近,一般都是她一个人占一张桌子。
然而,眼皮子底下,却突然多出了一份餐具。她的动作略凝,抬眼时看到了祁乔阳。她没有吭声,低头,继续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吃东西。
祁乔阳看着她这毫无形象的吃东西的方式,不仅不觉得倒味口,反而觉得养眼。这个女人,连粗鲁吃饭的样子都带着冷和高贵,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岑心只用了七八分钟就把碗里的食物吃干净,她向来吃什么就打什么,绝对不会打过量,所以盘子里干干净净的,一点残渣都没有。这样的她,不带一点贵家子弟的纨绔习气。
祁乔阳的眼睛眯得更实。这样矛盾又特别的岑心,永远能轻易地吸引他的目光,惹他无尽探究。
岑心吃完拾盘就走,他一伸手,握上了她的腕,方才开口:“为什么不吃我送的东西?”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她是如何处理那些东西的了。
岑心没有多余的表情,也不说一些有意与他保持距离的话,只淡淡地道:“我习惯吃食堂的饭菜。”
这就是她跟别人的不同之处!
祁乔阳不是没有见过富贵不能淫的女子,他的朋友里就有不少人结识过。她们总会在拒绝好意后发表一番义正严辞的来言论,表明了和他们划清界线的决心。绝对不会像岑心这样,只说明事实,从来不评价任何人的行为。
本来是带着怒意来的,她这么一说,他的怒火再次消失,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我陪你吃了,你要陪我吃!”
“我还有事。”她说得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找借口的样子。
祁乔阳犯起了倔,将她往下扯:“在我吃完饭之前,你任何地方都不能去!”
未等岑心反应,她的手机已经响了。岑心的眉头突然一跳,因为她听到了久违的特别的铃音——专门为李嫂而设计的铃音。
一种本能反应,她用力抽了手,急急去取手机。
祁乔阳见过她这样的表情,是上次电话响起的时候。事后,他刻意关注过她的手机铃声,一直都是单调的闹铃般的声音,这个显然是为特别的人设置的。
他从她脸上看到了惊喜和慌张,有些恍惚。这样的她和他所认识的她完全不同。
岑心无心去顾忌祁乔阳的心情,将手机迅速放在了耳朵上:“喂?李嫂吗?是李嫂吗?”她的声音发起颤来,简直不敢相信李嫂会给自己打电话。
难道是母亲愿意见她了吗?
“岑心,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李嫂的声音响起,很是沉重。岑心的心一沉,一种莫名的恐惧涌起,她不由得握紧了手机,只听得那边的李嫂道:“岑太太昨晚晕倒了,医生检查过后说……说肾衰竭了……”
手机,叭一声落在了地板上,岑心完全失了形,身子用力晃一下,差点摔倒。
“怎么了?”祁乔阳给吓得不轻,问。
岑心一弹跳了起来,不要命般朝外冲了出去。祁乔阳老远就看到她冲到了车道里,胡乱地挥手,丝毫不担心车子会压到她。
他吓得差点断了呼吸,跑过去想把她拉回来。一辆出租车已经停下,她跳了下去,转眼,车子带着人消失在眼前。
他倚在栏杆上用力喘息,冷汗,方才滚滚而下。刚刚她的行为,把他惊坏了。
岑心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去医院!一路上,她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再快点!”那张向来冷漠的脸上,此时挂得满满的是焦急和担忧!
一下车,她就朝着病房跑。李嫂迎出来,她跑得太猛,差点把李嫂带倒。
“岑太太没让我告诉您这事,等她睡着了你再进去吧。她的主治医生在,不如去跟医生聊聊,看真实情况怎么样。”
岑心的整个脑袋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吓蒙了,只能机械地点头,跟着李嫂进了医生办公室。
李嫂介绍过岑心后,主治医生李堂客气地朝她点头:“岑小姐,发生这种事,很抱歉。”
岑心凝神了好久才能看清李堂的长相,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医生,脸上写满了稳重。她伸手,握紧了他的臂:“不是可以换肾吗?肾衰竭不是换肾就可以了吗?”
她不是医生,但器官衰竭代表着什么却一清二楚。明明母亲还有半年的命,这么一弄,她极可能很快就离开自己。
眼泪,簌簌地掉了下去,她苍白了一张脸,用力地摇着头:“换肾吧,换肾救她吧,求求您救救她。”长这么大,她几乎没有求过人。可那个将死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唯一的亲人啊!
李堂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却还是被她这样子震撼到,好久才敢低声歉意地开口:“不是我们不尽力,只是即使换了肾,对病人的帮助也不会有多大。她本就病重,再加上换肾的痛苦以及与新肾间的磨合,可能会让她更痛苦。我建议,你们亲属还是好好陪陪她,让她快乐地度过这段时间……”
“不,不,我不要!”岑心的脚一软,跌了下去,拉着李堂的手却不肯松开。苍白脸上泪花片片,瘦弱又满面悲伤的样子,只会让人生怜!
李堂由着她哭,蹲下身去轻轻地拍她的背:“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对于肝癌晚期的病人来说,走得越早会越轻松。我会尽可能让她轻松走的,你……也要节哀。另外,我相信,你也不想她痛苦的,是不是?”
李堂的这话成功唤回了岑心的理智,她慢慢地缓下了悲伤,去看他,最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才几天时间,事情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原本还能多相处的母亲,现在只剩下可数的几天!岑心抱紧了自己,站在走廊尽头,干掉的眼泪再度滑了下来。
是她不好,害死了爸爸,使得妈妈到死时只能如此孤单离去。是她不孝,一个人躲在深山老林里独啃悲伤,却忘了还有最亲的母亲在这里孤独守望,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用力抱紧了自己的头,只想狠狠责罚自己!
李嫂走出来时,看到的是她孤独流泪的背影。她身上的衣服随风起舞,骨架小得几乎会随风而去!这个女孩,到底是被人生下了怎样的咒语,在孤苦无依的时候连唯一的亲人都不待见。而现在,连这个不待见她的人都要离去,她要怎样承受!
抹掉脸上的泪,她才轻轻走过去:“岑心,你母亲睡了,你……进去看看吧。”
岑心回头,脸上泪水涟涟,鼻头通红。这样的她分明只是个刚长大的孩子,哪能就让她经历这样的事!李嫂的孩子和她差不多大,看着她这样,只升起一阵阵的怜惜。
她伸手,为岑心擦眼泪。岑心像个乖巧的孩子,由着她擦。她的身体瘦削得惹人心疼,李嫂最后忍不住把她拥在怀里:“好好去看妈妈,别难过了,啊?”
“嗯。”岑心听话地点头,在她的一推之下进了病房。
雪白的病房,干净得的晃眼。岑心在病床上看到了多日不见的沈婉冰。她闭着眼,已经陷入睡眠,身体消瘦到只有一小团,缩在被子里。她的脸色腊黄灰暗,有黑色的尸斑显露出来,表明着她的行将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