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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目光交接,此时无声甚有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倾了下身子,向对方撞击而去,像在做最后的告别。虽然不舍,可这种心理建设却不突然,他们一直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到。
一小会儿后,丁烈说:“你先回别墅吧,我想一个人在这。”
夜里九点,李春香肚皮突然有些饿了。
她蹑手蹑脚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平台上,准备瞧瞧冰箱里有啥吃的。
最后一个台阶那,李春香突然顿住了脚步。
好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谈论着今晚丁烈的想法,情绪全都很激动,其中有一个男人还一直在哭。
李春香听了很久,听完了一切,一颗心蹭蹭蹭提得紧。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假设丁烈今晚真的要去自首了,那和他干一行的卢阅平会不会也被牵连?
“哎呦”一声之后,李春香作势一手扶着扶手,一手弯腰高声喊道:“肚子好痛。”
瘦子闻声跑过去,见李春香的五官扭曲到了一块去,愣了愣。
“怎么了这是?”
李春香看眼客厅里没跟来的几人,向瘦子挤挤眼:“肚子疼,赶紧给你们丁总打电话,我要去医院。”
瘦子一瞪眼说:“丁总今晚有事,谁有空管你啊。别急,我给医生打电话。”说罢就欲掏手机。
这时李春香一把揪住瘦子的衣领,把人揪到了台阶上,瞪着眼压低声音道:“我说你咋这么憨?让你打你就打,你还真想他今晚出事啊?”
瘦子更愣了,也放小声音说:“要是丁总被抓了,我们这群人也得散了,到时候你不就自由了,你会管丁总死活?你怎么想的你?”
李春香张了张嘴,她哪里是担心丁烈,而是担心卢阅平会被殃及池鱼。
到底夫妻一场,没有爱情可情分还在。
可又一想,和人解释这个太繁琐了,就干脆说:“我就是看上丁总了,就是不想他出事,行不?快打电话,你就说我……说我大出血了,就怕医生在家救不了,让他赶紧回来。”
瘦子一把掰开李春香的手:“切。咱丁总这么优秀,喜欢他的姑娘能排满整条街,谁会稀罕你呀,少自作多情了你。再说了,丁总又不是医生,他来管什么用,这肯定行不通。”
李春香觉得这话也挺有道理,手指往天花板指了指:“那你就说我在阳台上不然你们靠近,这会儿人还坐在栏杆上要跳楼。你告诉他,如果他不回来,说不定我就死他家大门口了,怎么严重怎么来。”
“我去。”瘦子指指李春香说:“这个理由行,我打我打!”
——
大院儿里。
接到陆百年电话之后,陆鲲按耐住波涛汹涌的情绪把手机揣兜里。
他低头,重新捧起了白瓷茶杯,喝茶前,用杯盖刮了刮黏连在杯口的茶叶,慢慢地嘬一口,看向徐三多。
徐三多脸上皮子形成一道道上了年头且凹凸不平的褶子,让人不寒而栗。
他从陆鲲接电话的第一秒钟开始,眼神就没从这小伙儿身上移开。
徐三多一侧的眉一挑,明知故问道:“谁打的电话?”
陆鲲放下茶杯,驾着二郎腿,身姿略显随意和歪斜。
他一手撑住脖子,手肘抵在椅子的扶手上,斜眼看着徐三多,淡淡地说:“胡宣梅被绑了。陆百年乱了阵脚,所以给我打电话。”
徐三多老成地说:“喔?居然有这种事?那你还不回去?”
陆鲲的手指在自个儿脖子上随便捏了几下,没吭声,唇角随即勾起浅薄的笑弧,随着时间越扩越大。
“你笑什么?”徐三多有些摸不准陆鲲此时的态度。
就在徐三多说完这一席话的时候,陆鲲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挺直了腰板,直截了当地问:“你干的吧?你需要钱。”
徐三多听后,忽然避开了陆鲲的眼神,也拿起茶杯开始用白瓷的杯盖刮着茶叶。
沉默了大约七八秒钟,徐三多说:“如果的确是我干的,你打算怎么办?”
陆鲲看了徐三多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沉静又无所谓的外表之下,却如海面与强风的撞击。
他是很特立独行的富二代,在旁人眼里,他和家人的关系并不浓烈,甚至可以说是交往甚稀。在加拿大上学时是这样,后来工作后也是这样,可这不代表陆鲲就不爱自己的父母。
正因为分得清利害关系,也因为多年的隐忍生涯让他相当了解徐三多的做事风格。
他明白在许三多的面前接到电话绝非偶然。
很可能上回拒绝出那一百万的事让这眼前的老家伙已经对他起疑了。
一小会儿后,陆鲲冷笑两声,眼神突然定住,寒凄凄地反问:“什么叫我打算什么办,关我屁事,你悠着点别害我跟你一起倒霉就行。”
徐三多心急了,脱口而出道:“这事你真漠不关心?”
陆鲲眼神阴沉沉的:“老头,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关心?怎么,你担心我做陆鲲做久了,真准备换个爹了?”
这时,陆鲲兜里的电话又响了。
他掏出一看,还是陆百年打的。
这回他没有接,按掉后开了静音,直接把手机扔桌上,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一系列的表演很快降低了徐三多的戒心,当场讽句:“以前怎么没瞧出来你这么石心?”
“老头,跟你说了多少回,别跟我提以前,早都忘了。最烦你提这个!”陆鲲点根烟,连续猛吸三口,待长长的白色卷烟纸只剩一半时,他把烟头扔进了自己的茶杯中,低头问道:“你把人关哪了?”
徐三多没回答,反问他:“你觉得这次我跟陆百年我要多少钱比较合适?”
陆鲲大脑快速运作,慢慢吐字道:“这得看你的胃口。不过提醒你一句,这是难得的机会,你要多也好,要少也好,承担的风险是一样的。该要多少你在绑人的时候八成已经合计好了,问我做什么?”
徐三多的嘴边终于绽开发自内心的松懈笑容,抬手一指陆鲲:“臭小子,咱父子俩还不能聊聊天了?”
呸。
陆鲲在心里吐了几百口唾沫。
要不是念他是徐白的父亲,要不是当年回国那会儿一时心软,他这会儿哪还有机会坐在对面耀武扬威。
“这不正聊着?还要怎么聊?”陆鲲淡笑间,将十指交叉,扣住了自己的膝盖。
徐三多已经观察陆鲲很久,他的表情也好,言语也好,全都十分自然,看上去并不像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
徐三多深吐一口气,绝对做最后一次试探。
手指在扶手上敲击几下后,许三多说:“丁烈公司的钱怕是短期内很难要回来了,所以想要保证我们日后的生活品质,我觉得你是时候上位了。”
“嗯?”陆鲲头皮一麻,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徐三多笑笑:“陆家的产业可是一块大蛋糕。虽说陆家有两个儿子,但光是你的那一份也足够肥厚。我看啊,这次干脆等陆百年把钱交过来的时候把这对夫妻都撕了。这样一来,在法律上你和陆鹏都能继承陆百年和胡宣梅的钱。那可是一大笔钱,足够我们一群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觉得怎样?”
陆鲲的心咚的一下。
他内心的慌张和恐惧是积累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堆得很高。
十根手指无意识的分开,唯有那隐藏在掌心之下褶褶发光的汗液能证明他心里的不平静。
面前这个皱巴巴的面孔,据说在没毁容之前却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他平生干过不少缺德事,对徐三多来说,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什么关系,可陆鲲却再承受不起这个,也赌不起这个。
现在被逼到绝境的徐三多,怕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陆鲲眼神锁定徐三多好一会,再望一望外头的大院。
好几个方案迅速在他脑中自动生成。
比如,现在就扑上去制服徐三多,逼他放人。
又比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现在就离开大院,让警察过来抄了这地方。
可这两个方案迅速就被推翻。前者被否定的原因是,现在的大院里不仅没有文物,也一定没有人质。假设制服徐三多,他大可以坚决不说胡宣梅在哪,让局面形成一个无比僵持的状态。后者和前者相似,他的身份证已经畅通无阻了好几年,只要他咬死没有,很难长期把人困在警局,毕竟被审问或关押都是有时限的。而在时限内,徐三多的底可没那么好挖。再说几年前他就已经有了死亡证明,以他现在的面容除了真的熟悉至极的人,一般人根本无法辨认,就算是梁中奕和伏志耀站在现在的徐三多面前,怕也不敢贸然认他。
紧跟着,更多的方案蹭蹭蹭窜上大脑。
陆鲲暗自反复对比着快各个方案,更权衡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最后,唯一一个安全保险且一定会成功的应对方案被留在了陆鲲脑中。
他起身,落下一句:“随你,你看着办。”后,快步离开大院。
车子以一百五十码的速度向陆家行驶而去。
陆鲲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眼神有浅薄的雾气染上。
一个红灯前,陆鲲的车吱一声摩擦过地面,在黄线前停下。
他的脑袋相当疼痛,心跳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儿来。
手腕上,手表发出平稳有节奏的机械声,陆鲲看着前方亮起的黄灯,喉结一滚,难受地说:“徐白,终于到了你该和徐三多见面的时候。我这么做,你会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