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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白瞥他一眼,起初没吭声。
可当卢阅平剥完一头蒜又把手臂往桶里伸时,徐白抓了把蒜皮散向他。
一时间男人乌黑的发丝上皮儿片儿的。
她轻言细语的用河北方言骂句:“烦奇!”
卢阅平伸手扫了扫头发和衣服,用黑龙江方言说句:“招人歇痕。”
两人继续剥蒜,择菜,和大伙儿一起忙活了一下午,从兜里掏出手机瞧了几眼,微信短信电话都干干净净,整个下午没有一条陆鲲的消息。
一股失望卷上心头。
徐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已经有很久没有再去等待一个人的习惯。
她把手机重新装兜里,一抬眼,卢阅平靠在表叔和他自己家中间的那面隔离墙上,手指捏着烟蒂抽一口说:“走,上三哥家吃饭。”
徐白淡淡地说:“早说了不去,你想让我说几遍?”
卢阅平笑笑说:“你也看见了我有女朋友,等佳影一出嫁我就把人娶了。三哥这人什么都不好,就一点对得起天地良心。碰了谁,就一定会负责。”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徐白一皱眉,真不晓得卢阅平没事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当然有。”卢阅平一挺背脊:“我说这些话是想让你放宽心。就吃顿饭,没恶意。我跟佳影说你也来了,她交代我让你去家里头坐坐,就这么简单。你看你都想哪儿去了?”
徐白一皱眉:“就这样?”
卢阅平瞧她一眼,踩灭烟蒂后又说:“当然不止这样。”
徐白差点无语。
“你这人,到底哪句话能听。”
卢阅平走近了一步,随即鼻子里涌出一抹笑。
大高个往徐白身前那么一罩,他四下看看,俯唇帖在徐白耳侧说:“我老娘年纪大了,我让你上家里吃饭就想着你帮我说几句好话。你现在跟着考古队,对于我妈来说你就是文化人。我说自己在外头过得再怎么好她也不一定信,但你们文化人说起话来就不一样了。”
这话一说完,卢阅平就挺直了背,含笑的眼睛里竟滋生出几许难言的落寞。
她愣了神,卢阅平就给表叔发根烟说了她上他家吃饭的事,紧跟着徐白的手腕就被他扯了去。
几步而已,徐白便已经跨进了卢家门。
卢阅平的家格局和姨表亲家的格局一摸一样。
同一个村的,估计家家户户格局都长得差不多,唯一的不同也就不同在室内的装修上了。
他家明显和徐白亲戚家不能比,桌子椅子全掉漆了,堆在角落的一堆鞋子看上去款式已经老旧的不行,上头还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也没舍得扔。扫帚是稻草扎的,墙上挂着在城市里已经不怎么见得着的蓑衣蓑帽,水泥地有几处凹凸不平,整体印象都瞧着挺落后的。
其实卢阅平每个月都有给老母亲寄钱,但想来卢妈老伴死的早,一个人生活简单,不愿意费劲重新折腾装修,完全能理解。
卢阅平把徐白拉到前厅,用脚勾了把椅子给徐白坐,随即往灶房吆喝:“老娘,徐白来了。”
这一吆喝,很快就有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被卢阅平的女朋友扶着手臂走出来。
一米五几的个儿,头发花白,微驼着背,腰上系着一块灰色的围兜,眯着眼瞧徐白。
瞧了好一会儿,她转头问儿子:“阅平,她就是隔壁家亲戚的女娃娃?”
卢阅平说:“是她。”
布满皱纹的嘴角扬起:“都长这么高了?模样真好,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徐白一瞧卢阅平的母亲,心里生出不少尴尬来。
毕竟对于卢家人的回忆,她一点儿都没有了,可卢阅平和他妈却都记得她。
难道这才是卢阅平三番五次纠缠她的真实原因吗?
来不及细想,徐白已被招呼到了饭桌。
因为家里来客,卢妈早就准备好了许多菜,招待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和徐白。
饭间,卢妈问了许多关于儿子的事。
徐白不想伤老人的心,于是什么都往好了说。
老人家情绪更为脆弱,说着说着眼眶就突然湿了。
她对徐白说:“阅平在外地不容易,你俩从小就认识,往后阅平要是干出什么混事来,千万得拉他一把。前几年他为了挣钱,回国那会儿人不人鬼不鬼的,做娘的瞧着就心疼。他不像你,没读过几年书,在这世道混饭吃不容易。”
徐白倒是挺卢佳影说过自家哥哥去国外两年,而且还没挣到钱,所以就回国了,但当时她没细问。
现在卢妈一句人不人鬼不鬼,倒让徐白联想起什么来。
她往嘴里扒了一口饭问:“他去了哪个国家?”
卢妈竟被问住了,好像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儿子出国的地方,这时卢阅平端起酒杯,一口闷饮后冒出句:“加拿大。滑铁卢市。”
徐白的心上仿佛突然落下一记重锤,脸色骤然白了去。
她又问:“回国那会儿你为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为别的,只因卢阅平的经历仿佛和梁栋说陆鲲那段出奇的一致。
这时候卢阅平的女朋友也挽住他的胳膊,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问:“是啊阅平,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
卢阅平拿起酒瓶,倒满一杯说:“让狗给害了。”
他一口一杯,豪爽异常,仿佛在他身上没有发生过任何故事似的。
饭后,徐白回到了亲戚家。
帮衬着做了点杂货后,她来到屋子后院,这时天色已经泛黑了。
院里养了几只大白鹅,被篱笆墙围着。
徐白从篱笆墙外的菜篮子里拿了几片烂菜叶子往篱笆墙里头扔。
几只白鹅瞬间就围了过来,一顿乱抢。
徐白无意识地笑了一下,继续拿菜叶往里头扔。
没多久,水声从耳边划过。
她扭头一看,卢阅平正背对着她,高举一个大红桶往身上浇水。
肩胛骨的位置,肌线十分深邃,蓝色的平角裤腰边极低,在侧腰伤露出大半个‘狂’字。
这几年男人要是纹身也早就不会纹这么土气的字,怕是早就有了。
又过一会儿,他女朋友也走到后院,直接抱住了湿漉漉的卢阅平。
他毫不客气,上嘴就是如恶狼般的撕吻。
徐白见这对情侣八成又要腻在一起,赶忙离开了后院。
夜里九点,表叔喊她下楼帮忙弄点事。
她隔着门恹恹地说:“表叔,我不舒服,想睡会。”
徐白的声音听着不太对劲,表叔立马喊来了自己老婆。
表婶子推门进来,一摸徐白额头,有明显的发烧迹象。
本身农村办丧礼就有一堆事要忙活,根本分身不暇,徐白傍晚在卢阅平家吃了饭,于是表婶子就想到去隔壁喊卢阅平帮忙。
两口子正在床上纠缠,徐白的表婶嗓门很大,在楼下一喊徐白发烧的事。
压在女孩身上结实的身躯瞬间就抽离了。
卢阅平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麻溜往身上那么一套。
“你怎么这样?”女孩用被子遮住自己。
卢阅平没吭声,不管不顾就冲下了楼。
他嘴里叼着烟推开徐白的门,只见穿着睡衣的徐白正躺在床上,两条白皙的大腿夹着被子,额头吱吱往外冒着汗。
卢阅平嘴上的香烟结了一大截烟灰,在他大步靠近徐白的时候自然落地。
他咬紧烟屁股,一把将徐白从床上横抱起来。
发热时滚烫地体温直接了当地贴在卢阅平的胳膊上。
徐白的表婶站在卢阅平身后说:“我这忙不开身,阿平你赶紧送她去镇上医院瞧瞧。”
卢阅平紧了紧手臂:“车钥匙给我。”
表婶和他一块下楼,然后把一辆路虎的车钥匙递给卢阅平。
他把人塞进车里,直奔镇上医院。
到那医生问徐白哪儿不舒服,她闭着眼迷迷糊糊的说:“前几天让狗咬了,今天原本该打第三针疫苗的。是不是因为这个发烧?”
这话一出,镇上的医院就不能再想当然的当徐白是感冒发烧了。
医生说:“我不知道你之前打的是什么牌子的疫苗,这不敢给你乱打,况且人都发烧了。”说完就对卢阅平说:“你带她去市里,市里设施好,检查到位。”
徐白皱着眉头,整张脸都热红了。
卢阅平瞧她十分难受,眉心中央也起了深深的皱褶。
他瞪了医生一眼,骂句:“狗卵子,就这点小事你们这都干不了,哪天炸平得了。”
背脊一弯,他又抱起徐白开车往市里赶。
开车横冲直撞,嚣张得不行。
徐白的脑袋靠在玻璃窗上,虚弱地说:“我会不会死?”
卢阅平瞧她一眼:“要真因为狂犬病,阎王爷一瞧在你坐三哥身边,也得给你重新放回来。”
他说得淡定无常,可车子的码数表已经飙到了一百四。
身后几辆警摩追着车跑,卢阅平也视而不见。
哈市的另外一头,陆鲲从一辆超载严重的大巴车里下来,抬手看表,时间是晚上十点整。
昨晚火车上,当徐白告诉陆鲲自己在车上遇上了卢阅平,陆鲲一清早就查询了最快路线和合适的票源。
因为去哈市的机票空缺,他只能先坐飞机到隔壁省,再转坐大巴来到哈市。
中途大巴车临时故障,耽误了好几个钟头,所以才会这个点到达哈市。
陆鲲举起电话,拨下徐白的号,可那头无人接听。
挂掉电话没多久,考古所领导的电话就不停飞进来。
陆鲲白天已经按掉了几十通,这回真烦了,顺手接起。
一阵苍老有力的骂声立刻袭击耳膜:“这么关键的时刻,你居然说走就走?你这几年付出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你自己不清楚吗?现在到底怎么回事?老婆去外地吃个丧饭而已,有这么放心不下吗?你再这么胡作非为别以为我不敢让你离开考古所!”
陆鲲一双眼冷得透明,握住手机的那只手关节喀拉拉作响。
“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听好,这几年我会留在河北就是为了她。别说是让我离开考古所,就是这辈子都不干这行,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