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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元年778年秋末,13年前平贺府十小姐降生那日,如同约好了一样,天下大雨降大雪,只一夜满处皆是雪白一片。
僻静的深院处,阵阵药香从小房间处传出来,伴随着时不时的咳嗽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显得让人格外的压抑。
软玉将祁氏身上的披风往上紧了紧,手中撑着的伞没多会儿便已经满是寒雪。她脚蹬着长靴,脸颊因为冷风吹得略显通红,见那小院里这时还亮着灯,话语中有些欣喜。
“夫人,小姐还未躺下,我们快些过去,免得去晚了小姐该躺下了。”
祁氏还如13年前那般,身着暗紫色的绸缎,只是两鬓多了白丝,面容也不如13年前那般娇容。
她看着软玉那窃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来的或许晚了些,忧儿想来也等急了。”她加快了速度。
这院子里颇是冷清,院子堪小也无他物,进了院门才见那房间的门竟也打开着。
房间内闲坐了三两人。
那左边正在给火炉填煤的女娃,一头束发,面容冷峻,说不上小家碧玉却是给人一种冷艳的触觉,她身着毛裘劲衣,那纤细的手掌在这样的冷天中也未有通红。
女子身后是个男子,这男子一头银发,面容上佳,一双勾引心魂的桃花眼怕是看一眼便会陷进去。他身着白绒长袍,眼角带笑,正缓缓替不远处小小的人儿斟茶。
祁氏前脚刚踏进门,那填煤的女子便快速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院子里,对着软玉点了头便将祁氏搀扶进了屋子。
男子见来人了,默默的替祁氏和软玉添了茶水。
他嗓音温柔,见那天还飘着大雪,对着祁氏笑意道:“这几日大雪连天,是有些冷了,夫人还是少走动为好。”
祁氏喝了口茶:“天气渐冷,我在主院甚是不舒服。”
再见祁氏右侧主位上的女娃娃,头束着簪花,身着一身鹅黄的琉球长衫,毛绒的领肩衬得她带着面纱的脸颊格外的温和。再见她那面纱,十年如一日从未摘下过,可却很难想象13岁的她拥有怎样的容貌。又见她纤细的手掌握着一本书,狭长的凤眼纵使她不过13岁也掩盖不住其中的光芒。
听到祁氏的话,无忧手中的书也不过是翻了一页。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依旧清淡:“今日晚晌在我这儿歇下吧,若是觉得主院不舒服,搬来我院中住着,待到明年初春天气暖和了一些再回去也不迟。”
软玉撮了一口茶听到自己小姐这么说当下便笑了:“果然还是小姐了解夫人,约莫进来时便想到了夫人是想与小姐住在一起。”
祁氏嗔怪的看了一眼软玉这才往无忧身侧坐去:“你可识的大姨娘房中的姑娘?”
她放下了书,一双眼抬了起来,那双眼睛将祁氏倒影在眼中。
她的心动了一下,这个孩子是她13年前花了命生下的,整个大陆都知平贺将军府的十小姐体弱多病从未踏出过院子,可只有她知道,她的女儿多么的优秀。
“喋赤。”她眼睛转了一下。
正在填煤的喋赤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煤球:“再过几月春初便是那位姑娘及笄之礼,据这府中的老妇人的意思似乎要给那位姑娘大办,乐将军联系了城西最好的匠工为那位姑娘打造梳妆台。这几日府中忙着热火朝天,便是为了那位姑娘。”
祁氏对这主仆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其实说不奇怪是假的,但是喋赤和花狐的出现却是让祁氏最诧异的。
她还记的无忧出生的前两年,府中对她和这位十小姐是极其的尊重,可是到了第三年,无忧的身体出现了状况,问诊的大夫说是隐疾,具体是什么他无法诊断出来。
刚开始,乐宗会为了无忧的身体到处求医,可是却无任何一个神医能够诊断出为什么,每个大夫都告诉他时日无多时日无多。
在乐宗看来,身为将军府的女儿,那怕不是上战场的料,也至少应该是闺中女郎,可是无忧却是个体弱多病的主,而且自幼开始身体孱弱,哪里也去不了。
渐渐的,乐宗对无忧失去了最原始的父爱,甚至是对着祁氏也失去了夫妻之间最后的一点保留。他不再为无忧奔波,哪怕是下人来报小姐生病了也仅仅只是传了大夫,日子久了,也就无所谓了。
在他看来府中有众多的小姐,每个都比无忧出色。
或许是无忧出生那年,风波太多了,再加上这两年六房一直因为嫡女压抑在祁氏的身下,这些人见了缝便开始对无忧和祁氏百般羞辱,刚开始乐宗还会说些什么,可后来,伴随着整个大陆都知将军府的十小姐是个病秧后,乐宗对祁氏无忧二人的事情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他都不会再过问。
而这个时候,何氏的女儿乐黛眉渐渐的展现出了自己的才华,而乐宗仿佛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祁氏好不容易翻身了两年如今又被打入了地狱,那滋味何尝好受?
而大房的女儿乐黛眉也是个不好惹的善茬儿,她的母亲对祁氏就百般羞辱,更何况身为女儿的乐黛眉如何看得惯抢了她嫡女之位的乐无忧。
这些寒冷的日子倒是清闲些,可是如果天气暖和了一些,乐黛眉乐此不疲的事情便是带着一众小姐妹前来找无忧的麻烦。
幼小不过几岁的乐无忧终日在这些姐妹的欺负当中度过,祁氏每次赶到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无忧的药罐子被踢翻在地,房间乱作一团,若不是无忧体弱终日躺在床榻上,覆着帘子,那些小姐们又碍于上前,早就将体弱多病的无忧从床上拖下来了。
年幼时无忧的身边还是有个丫鬟,可后来这个丫鬟为了不再受苦跪在了乐黛眉的面前,也因此去了乐黛眉的院子里做了一名粗使丫鬟,而无忧也变成了孤身一人。
祁氏一边应付着何氏六房还要分心照顾无忧,在府中的步子可谓是举步维艰。
就在祁氏觉得日子就这样的时候,当时只有五岁的无忧却忽然不见了。
她还记得她去求乐宗派人寻找无忧时是多么的痛心,可她足足跪了一个时辰乐宗却还是无动于衷。
就在祁氏孤身一人出门寻找无忧时,乐无忧却带着一男一女先找到了她。
而这一男一女便是此时的喋赤与花狐。
五岁前,无忧便再也没有出过院子,当然除了失踪这次。那日回来后,无忧带着两个人一头扎进了院子,此后便再也没有出去过。而终日伺候的便是喋赤,花狐则是负责安全。刚开始她很警惕这两人,可后来才发现,这两人只听命与无忧,就哪怕是她也使然不动这二人,不仅如此,好几次她都发现,每次大房带着人过来找麻烦的时候,总是出些想不到的小状况,这其中不乏花狐和喋赤做的手脚。
她也曾经问过无忧两人的来历,但是无忧却从未与她说起过这事,她便再也不提了。
但是整个府中都不知道无忧有两个随从,当然她与软玉除外。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她的女儿乐无忧虽然体弱多病,但是从来没有在将死的边缘挣扎过,多年前所有诊断的大夫都说时日无多,可如今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无忧从未出现过特别危险的情况,最大的就是咳嗽不止,连续发烧。甚至是她发现无忧就是个才女,她从未教过她习字,可她却在几岁时便识字无数,熟知天文地理与百家趣事。
她很震惊,但是却心里又有些想法。
莫看她现在充耳不闻的养病,但是只有她清楚她的女儿什么都知道,是多么的有才华。
她拉过无忧,替无忧梳着青丝,话语温柔:“我们忧儿还要三年才能及笄,不知道忧儿及笄之时娘亲能否给忧儿束发。”
无忧清甜的笑了,声音虽然奶声奶气但是却有着大人一样的气势:“我是您的女儿,束发不由您来难道由着大姨娘她们动手吗?”
祁氏一听她这话当下便笑的格外开心:“有你这句话,娘亲吃太多苦都是值得。”
她不说话了,花狐将茶盏中的水添了添:“明日大雪一停,大姨娘她们就该过来了。”
“哼,大姨娘她们就是欺人太甚,每次有什么好事情落在她们头上总是要过来找夫人和小姐,非要踩着我们的脑袋她才能开心!老爷也是,这府中的正妻是谁他如今也没搞懂!”
软玉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就是一通乱骂。
喋赤将软玉拉了回来,面色冷峻:“这府中哪里都是人,你在这院里说了便是说了,切莫出去多说,若是被人嚼了舌根,吃苦的就是你家夫人。”
软玉被这么一说,当下气势就下来了,双眼塌塌着,甚是可怜。
“姑娘教训的是,可一想到夫人和小姐这么小心翼翼的,软玉心中便甚是愤怒。”
花狐替软玉斟了杯茶,面上含笑:“主人说了,日子过着,她们只要不找事情我们便不出手,若是她们自找麻烦也怪不得我们做些什么。”
无忧捻起书,双目敛了敛:“行了,喋赤,软玉,替夫人沐浴,天冷早些休息。”
“是,小姐。”软玉憋着嘴巴,但还是乖乖的下去了。
无忧的院子比较偏僻,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主房一间,偏房三间,却都是小房。
祁氏若是留宿便与无忧住一处。
无忧的软榻是大的,是当初花狐特地做的,祁氏与无忧二人也不觉得拥挤。
喋赤与软玉一处,花狐独自一处。
院子里还有一间小厨房,这个厨房通常是祁氏住过来才会动,平日里是不会有人用的。
府中的厨房很少向无忧和祁氏供用吃食,说白了,就是故意苛刻。
刚开始软玉还会很气愤,与那厨房吵到一处,可后来伴随着乐宗的不管不问,何氏等人的为难,软玉学聪明了,每日去拿吃食便多带点生的,带回自己院子的小厨房做些稀粥之类的。
祁氏担心无忧年纪小营养供不上,平日里就偷偷摸摸让软玉出府买点吃食回来替无忧分营养。
日子久了也就成了习惯,也很少往大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