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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因淡淡说道:“佛说,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参透,既是放下。”
“佛?世间究竟有无佛?佛有无情?情有无存?存何处?佛说,佛是过来人,人乃未来佛。”了空突然站起身,大声吼道:“何为过来人,何为未来佛?弟子想不明白!”
无因摇头,道:“一切皆有定数,你终会明白,为师为你剃度却未点结疤,便是希望你早一日能够真正踏入佛门。”
“师父,你口口声声说佛祖眼中无欲无求,可若无欲,为何要世人供奉?若不虚荣,又为何要世人跪拜,我心有佛,佛却无我。佛曰普度众生,可,我却没看到渡了谁!”
他说着说着有些癫狂,双眼虎目瞪着高台佛像,怒吼道:“一切皆有定数?那也就是说佛无用,既然无用,我拜你何用!!!”
话音落,那尊佛像突然碎裂,无数碎石砸落。
了空不躲,无因也不躲。
他面色冷冽,凝眸直勾勾地抬头盯着!丝毫不屈,直到石像化成了满地的灰尘。
天空堆集了漫天的黑云,落下了蒙蒙细雨,忽然电闪雷明,暴雨倾盆!
雨滴快速把干涸了许多年的池塘灌满,雨水化成了一汪池水,在池面荡漾起波澜,她的影子倒映在池中,摇摇晃晃。
“吱——”
沉重的红木漆门从里面被打开,在她模糊的视线中那个人影变得扭曲,但依稀能够辩出身穿的破烂道服,和脖子上面顶着的光头格格不入。
了空脚步止于门槛前,不肯再向前迈进哪怕一步,脸上无喜无悲,活像一颗石头。
“女施主,初,初见安——”他的双手颤颤巍巍的合十,双眼微闭,只是那眼眶,红的像是涂了雨水也洗刷不掉的胭脂。“佛家清静,施主还请回吧……”
“小和尚,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林香香笑了笑,声音同当年一般好听。
雨滴中她笑得凄迷,抽了抽鼻子,道:“我曾在这里遇见一个小和尚,后来他去追寻他的佛了,春夏秋冬,轮转几度,小和尚也该回来了……”
了空的身子颤抖的剧烈,腔调都有些变化:“师父说,僧由红尘中来,待尘世落在身上,就变成了僧袍。施主要找寻的人,在尘世之中,不在庙墙之内,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既已如此,已是勉强不过,还请施主,回吧……”
“我偏要勉强!”她蹙眉大喝道,身子猛地倔了起来,但转眼又颓然地跪坐在腿上。
雨势渐渐小了。
她微微苦笑,百般思索挣扎后决绝道:“那就请小师父转告小和尚一些话……”
“施主请说。”
林香香站起身,脸上早已哭成了泪人,抹去一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道:“请你告诉他,从今以后,我会独自遇见青山,遇见云雾,独自尝尽世间苦与独,却始终再难,再难与你相遇……”
说罢,她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向远处走去,没有声音,每一步却像一鼓鼓重锤擂在两人心头。
“愿……”突然了空开口道,声音微弱,她却听得清清楚楚,脚下的步伐瞬间而止。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释怨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话音落地,不管身后的凄厉哭嚎置若罔闻,了空头也不回的进入庙堂密室之中,像是抽干了浑身力气,活死人一般“噗通”瘫坐在蒲团上。
忽然,院外飘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柔情百转,愁断肝肠,闻者无不为之心碎。
“锦鲤静听石僧禅,
石僧禅,镜里天,
斜风雨,天上眠,
来世念君,心泣魂烟。
一泓池色步阑珊,
步阑珊,好风烟,
又经岁,相留恋,
故人已去,天上人间!”
……
三唱三叹昔年曲,一曲别离又相遇,台上戏,台下人,已不记。
“哈哈……”了空低着头全身笑得颤抖,接着他的笑声笑得癫狂,可就连那最低伏处,也让人闻之伤魂。
突然,他仰起头,像是笑这天,笑这世,笑这佛。
后来,累了,像是累了。
靠着一盏生锈的灯烛,他绝望的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潸然滑落,砸碎数块青砖。
黄昏的光晕透过窗子把他笼罩,像是高阁中一幕百转千回的浓情戏,往事分明,自古大抵可歌的情事,道来,都可泣……
很久很久以后,再没有人见过花魁雁儿姑娘,君雅楼又开始了新的花魁之争,想来不多久就会有新的花魁产生,每天循环往复,仿佛又一个轮回,只是偶尔有人提及时,也只是摇头抱憾。
倒是在沧州泥陀寺山下,多了一间小茶摊,一个素衣女子笑迎着来往客人,口中总爱哼着一个奇怪的歌谣,回荡山林,好似天籁。
直到过了很久,山上下来一个僧人,来到茶摊前。
女子像往常一样笑道:“小女子这里只有一些粗茶淡饭,客官吃些什么?”
忽然,她注意到了来人身上所穿的粗布道袍,呼吸眨眼变得呆滞,眼泪瞬息便挤满了眼眶,目光缓缓向上看去,一个消瘦邋遢的小和尚,只不过他的头上没有戒疤,还长出了短发。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撇头望向它处,吞吞吐吐笑道:“师父说,我尘缘未尽,六根不净,不能入佛门,让我从哪来就回哪去,我寻思是从红尘中来,自然,也要往红尘中去,呵呵!”
她破涕为笑,若无相欠,怎会相遇。
释迦摩尼说:伸手需要一瞬间,牵手却要很多年,无论你我遇到谁,他都是你生命中最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
天上阴云密布,大雨将至,草木潮湿,经年往复,每段故事,从来结尾都相似。
“小锦鲤,初见安——”
……
夜朗星疏,静谧安逸。
在沧州一个深巷之中,这个巷子地处偏颇经年无人往来。
巷中只有一个邋里邋遢的老人,和一张棋盘,以及棋局上的纵横黑白。
棋疯子无聊地躺在破席子之上,望着郎朗星空不禁有几丝怀念那个叫做江长安的少年在的时候。
他倒不是想念这个人,而是他每一次来的时候都会带来几坛上好的佳酿,自己也不用躺在这空流口水。
棋疯子挠了挠后背,手中不时地从棋盘上抄起一枚棋子,又松开手丢在棋盘上。
当啷啷的声响响彻黑夜,惊起街角的大黄狗,乞怜似地摇着尾巴。
这时街头走来一个人,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五短身材,头大如斗,正是胡记棺材铺的掌柜胡老七。
不同的是胡老七此时穿的不再是大红的员外服,而是一身朴素的白衣,口中笑呵呵道:“那小子你见过了?”
棋疯子闻声眉头一挑,道:“想问问题,先下赢棋盘。”
“棺爷要下赢你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喽。”胡老七嘿嘿一笑,猥琐的气质展露无遗,“但是倒有好酒两坛,叫花鸡两只,可否与尊下一叙?”
听闻又好酒,棋疯子嗅了嗅鼻子,坐起来捧起一坛咕嘟咕嘟半坛下肚。
“你既然喝了棺爷的酒,就得和棺爷聊上一聊。”
棋疯子道:“你见过他了?”
“嘿,这小子,说宗门中不惑禅师和龙云婆婆大难,骗了棺爷二百两银子,又以你的下落骗走了四百两。”
“是你自愿送了他六百两银子才对。”
胡老七笑道:“哦?何以见得?”
棋疯子扒下一只鸡腿,啃得满口油腻,就着酒道:“你虽与我未这样坐下来聊过,但每日从这条小巷经过不下三遍,所以这四百两打听出我下落的钱两,是你送给他的。”
胡老七笑道:“那两百两说不惑禅师与龙云婆婆大难,你的意思是说我早就知道他说的是假的喽?”
“你知道。”
“为什么?”
棋疯子不以为意道:“因为阁下,就是不惑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