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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能未卜先知?”水清回过头。
“韩起这人虽然平日看着慵懒,但不得不说,他在洞悉人事上面确实很有一套。”无邪伸了个懒腰。
水清沉吟有倾:“韩起怕并不是个懒人,反而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只是暂时蛰伏起来。”
“这话倒是没错。”无邪道,目光无焦距地飘向远方。
“他现在是晋国的中军将了。”
“诶?”
“我说,他现在是晋国最有权势的人了。”水清重复。
“是么哈哈”无邪笑道,“他虽有野心,却是个很低调的人。如今但被逼到这明面上,着实苦了他了。”
“怎么,你心疼他?”水清问。
“那倒不会。我觉得他呀,活该。”无邪扬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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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韩起的示意朝场中望去,瞧见匆匆堂中步入的竟然是公子光,那个我半途遇到的齐国质子。
身后跟着两人。年长的人相貌端正,气度昂然。年少的是个头不高,脸上使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当是叔誉哥哥提到过的晏弱晏婴父子了。
“父王身体不适,不能亲来。光代父前来觐见王上。”他叩首行礼。
比我先走,却比我还晚到,这公子光也真是不着急。
“哼,”姬周显然有些不痛快,“齐王总是大病小病不断,实在该好好找名医看看了。”
他冷冷地看着公子光:“孤自上次亲赴齐国之后,便再没见过齐王了吧。”
晋王说的是一年前,带兵一路打到齐国的事情。听说公子光便是那时候被送来晋国当质子的。
“父王自然诚心想要拜会大王,只是有心无力。大王一向宽厚,莫要为此气坏了身子。”公子光此时倒是表现得很乖。
姬周一挑眉毛,气还没消:“那我若是今日不让你起来,便是我不宽厚了是么?”
众人皆看出来了晋王不痛快,是要专门打齐国的脸,都不吱声。便是公子光自己也收敛了白日的狂妄,专心做孙子。
“臣决无此意……”他再度惶恐地叩首在地。
我暗笑,这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
“陛下可否让外臣说句话?”公子光身后的小个子声音清亮。
姬周摆摆袖子:“孤又没塞着你嘴不让你说。晏大夫,有什么话请讲吧。”
“外臣斗胆赞王上一句,说得极好。大王他确实有失体统了!”他字字说得清楚,公然批驳自己的君主,一时引得场上人人侧目。
他继续说道:“不只如此,王上平日也多有荒唐行径。为人臣下,婴也忧心忡忡。”
“晏婴!怎可胡言乱语!”晏弱喝止他。
“让他说下去。”姬周饶有兴致地捧着脸,眼里有着凛冽的光芒。
“谢王上。”晏婴道,“王上虽偶有荒唐,但心诚则不假不然齐国为何会将太子送至晋国?自然是王上想让齐国未来的主君能够代他供奉王上左右,瞻仰王上的风采。”
说话间却将“齐国未来的主君”几个字咬得十分清楚。
“呵,这个晏婴倒是有意思。”我听见叔誉哥哥在轻声笑。
姬周神色莫测地俯视着晏婴,也不说话。
阳光自他身后照来,将他的脸都埋在阴影里瞧不清楚。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没让晏婴起身,径自坐回到位置上,望着诸公子道:“平日烧香是不是念着孤孤是不知道。你们平日是与公子光玩作一处的吧。他为人如何,你们倒是说说看啊。”
晋国的几个公子互相看了一眼,一时猜不透王上的心思在哪头,没有一个人愿意先出头说话。
我看了一眼韩起,比着口型:喂,也是问你呢。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烫的架势。
这时,队列中站出一人,跪下叩首,礼毕才跪着答话:“齐太子平日确实恪守本分,言谈间提起大王都是十分恭敬有礼。还盼王上看在他平日谦恭的分上,开恩原谅他这一次。”
竟然是栾盈。
公子光感念地看了他一眼,感觉眼圈都要红起来了。
众人皆知王今天不顺心,齐公虽然无礼,但迁怒于太子光也是有点殃及池鱼了。即便心知肚明,此时为他说话者寥寥,看来公子光这人缘实在不太行。
只有栾盈……实在是个恻隐之心泛滥的人,替魏舒出头也就罢了,这公子光分明不是什么好鸟,理他作什么?
“哦。若是栾盈都这般说了,当是不错。”姬周语调稍缓,脸色却仍是冷冷的没什么变化。
“请王上开恩。”叔虎也跪在栾盈身旁,“公子光确实对王上没有不恭之心。”
我打眼去瞧魏舒,他似乎也有些踌躇要不要一同求情,但纠结再三,还是没有动。
姬周还是敲着椅子,面对这跪了一地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身侧一人衣袂飘动。
是叔誉哥哥走了出来,向姬周一礼道:“今日王在中原主持会盟,既是振奋人心的大事,也是泽被诸民好事。大王好德,天恩浩荡,”
姬周听到,忽然笑了,灿烂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太傅说的对。公子光既来到我们晋国便是客,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孤都看在眼里,十分赏识。不过跟诸卿开了个玩笑,快快起身!”
在众人的谢恩声中,他看了一眼晏婴,对着晏弱说道:“晏家公子胆识过人,未来可期啊。”
晏弱赶忙唯唯应声:“王上谬奖,犬子年少无知,多有仗王上宽厚。”
这一场风波终于还是过去了,接下来宴间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待得宴席散去,天色已经不早。
离席的时候,看到栾盈身侧那飞头蛮若陷若现,一直胶着附着他。他脸色比我先前见到他,更苍白一些了。直到我离开,他还在一一应酬敬酒,笑容得体,旁人似乎也没看出异常。
我出殿走了两步,又掉了个头。
“这是去哪?不回去吗?”极乐不解。
“还有些话想问韩起。”
见我跟了上来,韩起却是不奇怪:“怎么?”他靠在路边墙上,月光下浅浅笑着,“这是要跟我走吗?”
“不觉得你还差我一个解释吗?”
他无动于衷:“什么解释?”
“落崖之前,我问过你吧。韩家跟赵家的下宫之难是有关系的。”我盯着他,“用不着否认,你当时的表情说不了谎。”
“啊啊,你还记着这件事情啊。”他说的仿佛不是他见我坠崖,而是他欠了一壶酒的小事。
“执刀的虽然是屠岸贾,递刀的却是你们韩家吧?”我抱着胳膊,“如今却又在赵家身边扮世交。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韩起笑了:“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事情呢。你不是向来只耽于玩乐,而不喜被搅进国事里么?”
“若是有人因此要害我性命,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害你坠崖的可不是我,我至多不过是袖手旁观。”他摸摸鼻子笑道,“况且,难道坠崖本身不就是你搅和是非的结果?”
韩起说的我立时卡住了,确实没办法反驳他,虽然想质问,却又引出更多妖族的秘密。在根本搞不清楚韩起知道多少的情况下,这无疑是自报曝行踪,不禁也是语塞了。
我背过身:“不想同你争辩了,那些真相,我也不愿追究。只是不管你在盘算什么,都不要再算计我和极乐。”
“慢着,这就要走啊。”他反而追上前来,笑道,“今日居然使起了性子。这可不像你。”
他盯着我,见我没搭理他,便走到我旁侧:“冠虽穿敝,必戴于头;履虽五彩,必践之地。韩家在做的事情不过是在维护着秩序与平衡。推赵家是,保赵家也是。一切都是为了晋国。”他看向我,“这是我的道。”
“你为什么突然同我说这些?”他突然正经起来,我反而不适应。
“无邪,你很聪慧,却偏偏有时要装傻。我想了好一阵子,要拿你怎么办。”他说话的语调很从容,我却感觉我的心阴沉沉的,“最后还是决定静观其变,让你自己慢慢去想。迟早,你要想清楚,你想站在谁身边,支持谁的。晋国的格局之下,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我哼了一声:“韩兄未免高看我了,我一个外臣之女,不过想痛痛快快过几年玩乐的日子,能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你慢慢想,不着急。今日起,韩起可以不再做你的敌人。”他转过身,“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来寻我便是。”
说罢便准备离开。
“喂!”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下面子叫住他,“升卿借我一用。”
他轻轻笑:“嗯?”
“刚不是还说有需要就可以找你吗?只是不许过问我在做的事。”我气哼哼地说。
“好。”他笑着伸出手,把一脸透着不情愿的小青蛇递到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