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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你如果真得是想取走赵成的性命,何必要这么麻烦。”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脚,“就算不用任何法术。你化成人形,带走赵成也绰绰有余。为什么还要大动干戈制造成意外的样子。”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概赵家的人在契约里虽然食言,但也罪不至死,至少是你也不能确定后果。所以才犹豫。契约毁坏的事情不在少数,多数妖族不过停止提供庇护。什么能让你这么生气?”
我在屋里踱了两步,停了下来。
“我来猜一下,可能是因为当初契约的内容,你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吧?所以才更加气恼。”
极乐猛地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心里其实知道报复这道路未必行得通,但是又不甘心,心结难去,这才无计可施。”我尽可能温柔地说道,“所以何妨告诉我们呢,说不定,我们可以给你提供另一个选择。”
说完,我就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等他思考。
空气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极乐的的声音缓缓的开启。
然后整个前因后果就串联起来了。
赵家的家主赵朔还活着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赵家命途堪忧。他父亲赵盾毕竟强势把控朝局已久,早已让皇族十分不快。赵盾之后,赵家的盛势就已经随之而去。而皇族的积怨却还没有消解。赵朔一直担心,这因果报应迟到会落在赵家头上。
而赵朔的的身体一直不好,已经是时日无多了。在对家族生死的忧虑之下,一向不信鬼神的赵朔也转而寻求妖神的庇护。
那时候他找到的,就是极乐鸟。
他祈求,日后若赵氏有灭门大祸,请极乐鸟务必护下赵家的一条血脉。作为交换,赵朔愿在独子赵武之外,选一个宗族的婴孩作为给极乐鸟的祭品。
没想到赵朔与极乐鸟定下这契约没多久就过逝了。虽然宗族里还有不少赵姓人,但赵庄姬和赵武这一对孤儿寡母的日子也是江河日下了。
赵朔在临死前,恳请妻子务必遵守约定,再生一个赵家的婴孩给极乐鸟。他当时为妻子托付的男人便是自己年少持重的小叔叔赵婴齐。
赵庄姬虽然受丈夫所托承提起延续骨肉的任务,内心却深以为耻。她与赵婴齐生下一个女婴,起名文嬴。
这件秘密被同族的另两个叔父,赵同和赵括撞见。这两人一直贪恋庄姬美色,又一直想掌控赵家的权势。但一来碍于庄姬毕竟是皇族出身,二在是族长遗孀,不得不有所克制。但发现赵庄姬跟赵婴齐生下孩子后,便以为可以抓住把柄一箭双雕,先赶走了赵婴齐,接着有恃无恐地威胁庄姬就范。
庄姬不堪其辱,向皇帝告发两人的劣行。却不知却给了晋景公清算赵家的机会。
那一场下宫之难,直杀到血流漂橹,暗无天日。
赵家人,眼看就要被杀干净了。彼时,极乐鸟及时出现,以幻术操控,保住了赵武和文嬴的性命,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庄姬一心盼着极乐鸟早些把女童带走,以了却一桩丑闻。
这被已经懂事的赵武发觉,他极力保护自己的妹妹,说什么也不肯把她送出去,甚至还误打误撞伤了极乐鸟。
此后极乐鸟天劫到来,虽然恼怒赵家失言,但一时也无力与赵家清算。文嬴得以安然长大。
极乐鸟渡过天劫之后,再度来寻赵家。了解到过往的文嬴与极乐鸟达成和解,将以自己的孩子作为代价,代父辈完成契约。
“文嬴那个时候一心想早日与羊舌家的公子成婚,但是那羊舌叔誉还是个小毛孩子哪里知道她的盘算。总之,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怀上了一个孩子。”极乐顿顿说道,“没想到她却难产,孩子没出生就死了。”
我长出一口气,他不知道士鞅和文嬴的事情。这里头关系太复杂,我既没法立即求证真假,也没有精力摆平这个惊天八卦。
他目光灼灼地说道:“赵家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若非我命大,何以有今日!赵成的性命本来就是赵家欠我的。”
“那咱们各有契约在身,我就没办法,只好杀了你了。”夏征舒呲着牙拔出剑来。
“慢着。”我拦下张牙舞爪的夏夏,“赵家现在只有一个独苗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赵成死了。赵武又没有别的孩子的话,赵家就绝后了。这样你的契约也失败了,不仅如此,你手上还有赵家三条人命。”
“我……”极乐一下子愣住了。
“上次天劫过去,想必你也是元气大伤。你现在需要的无非只是以童血来补充功力吧。但是不受契约保护的杀戳,只怕给你带来的只有反噬。”我说。
他一脸不甘心,却也沉默不语。
我微微笑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走出门后,夏征舒抱着胳膊,一脸不痛快:“你真得就这样放他走?万一他食言非要继续追杀赵家呢?万一他不回来呢?”
我咬咬嘴唇:“他那么好面子,我想他不至于。而且我的条件,没有理由拒绝啊。”
他冷笑一声:“那么自信?我看倒未必。反倒是你,若是后悔还来得及。”
我随手接过从天上零零落落飘下的一条雪花:“没什么好后悔的。”
“哼。有时候你说话的样子倒还真是像老娘。”
我扯了扯他衣袖:“不过你知道即使没有了极乐鸟,你跟赵家的契约也没有真得结束吧?”
“什么?!”夏征舒本来还是一派平种的酷小伙儿模样,此时炸了毛一般面容狰狞。
我敲敲下巴:“文嬴跟你的契约是保护赵武孩子平安。虽然极乐鸟的执念放下了,可是难保他以后不会遇到别的危险啊。再说,‘夏夏’如果突然消失,成儿少不得又要哭好久。他那个身体啊,啧啧啧……”
“啊啊啊!!!!!真得很烦!!!!!我超级讨厌小孩儿的!!!!!!”夏征舒已经开始磨牙了。
“喂。”在他抓狂跑开前,我叫住他。
“干嘛!”他气鼓鼓地站住。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在文嬴的回忆里,她唱的那首歌,是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尤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我接着解释道:“这首歌是卫国的民歌,意思是,
‘树上的鸟雀儿呀,你不要贪恋桑葚的香甜可口。
人间的女子呀,不要迷恋男子的甜言蜜语。
鸟儿之于桑葚并非必不可少,正如再热忱的爱恋,都可以成为少年风流的过往云烟。
女孩子呀,你们却不同,你们就像这鸟雀,一旦沉溺在这甜美当中,就再难全身而退了。”
他愣了一愣:“奇怪,跟我这些作什么?”
我眯眯一笑:“没什么,只不过以为你会好奇而已。”
“切!无聊!”他一挥袖子。人就走掉了。
我一边挥手一边向他喊:“有空且来看看母亲啊,不记得也可以重新认识一下的!”
“滚蛋!!!!!!!!!!!”随着他消失的黑烟,他咆哮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我转身到了羊舌府。
叔誉哥哥垂眸看着我,有些生气又有点好笑:“这些日子你旁敲侧击,就是在打听文嬴的事情?何不直接来问我?”
我悄悄竖起一只眼睛,见他并没有真得生气的模样,才很狗腿的地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今日来也不算迟的,对不对?”
他无可奈何。
“那你答应啦?”
他摸摸我的头:“嗯。”
赵武看到我领着姬彪,还有叔誉哥哥一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讶异的。特别是看到我不仅又画了朱砂妆,眼光落在我脸上看了很久。
“二月间天气已经暖了,想来院子里梅花开得正好。上次跟叔誉哥哥说起来,他羡慕得不得了。彪儿就是馋你的酒酿。还盼赵大人不要怪我们不请自来。”我甜甜地笑道,说着拍拍手里的篮子,“叔誉哥哥带了好酒!”
他哑然笑道:“怎么会。快请进。”
院里的梅花果然开得比上次还好,在暖光的照耀下,花萼处是冷艳的玫红,花瓣处已经是渐变成桃粉色。虚实相间,错落有致。
赵成身体也大好,与姬彪坐在一处吃着甜酒醇。
“氓儿也给赵大人准备了一份薄礼。”叔誉哥哥笑道。
“喔?”赵武好奇地望着我。
我站起身,福了一福:“上次听赵大人说文嬴姐姐常喜欢在梅花盛开时起舞。氓儿虽然无缘得见她的风姿。也想东施效颦一二,给大家助兴。”
叔誉哥哥取出古琴,轻轻拨动的琴弦。
阳光之下,已经隐隐能感受到冬日的暖意。湖边树枝上,柳树的枝蔓也伸展腰肢,有些跃跃欲试。
在旋转飞袖的间隙。我看到赵武悄悄红了眼眶,脸上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如释重负。
而这温暖如春的一天,小猫耿耿的尸身,终于在风中化成飞灰飘扬消散了。